心靈卜手章真言作品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五十一回 心猿空用千般計 水火無功難煉魔
悟一子曰:
兕者,醜土,在人為意,意放而肆無忌憚,
則心隨意轉,無所主持,失其把柄,是昧卻定理,
而套去金箍棒矣。
『大聖空著手,滴淚叫道:“豈料如今無主杖。”』言沒了主意也。
人能主意以格天,天不能強人以主意。
若意被物迷而身遭困厄,不知自反,徒虔心告天,是猶失意罪臣。
沒有棒弄,惟事修詞飾敬以希君聽,
雖稱『戰慄屏營,深躬以聞』,極盡情文,有何裨益?
適以成其斯昧而已。
大聖上天啟奏一段,刻畫人臣詐妄之狀,為君者亦何能取臣心,而使之主誠悃乎?
玉帝降旨,可韓司同大聖去查。
《周本記》以何姓為韓後。
韓者,何也,言可作如何而諮詢之義。
故細查繳旨,而五帝亦不自主,即著孫悟空挑選天將。
天師許旌陽亦曰:『但憑高見選用天將』而已。
行者既選李天王父子,又選雷公合力,而玉帝一如其所請,見天帶、天師亦不能為之主也。
哪吒太子使出法來,變化多端;
魔王取出圈子,望空拋去,把六般兵器套去;
鄧、張二公不敢放雷,天王道:『似此怎生結果?』見天神亦不能為之主。
再請彤華宮之火德縱火,把火龍等又套去;
再請烏浩宮之水德灌水,水都往外出來;
見水火為無情有質之物,亦不能為之豐。
再將自已毫毛變做小猴,把小猴又套去,收了本相,見遠取無益,漸有近取諸身之義。
不知在皮毛間致力,又何足以制其一意之放蕩乎?
眾神計議道;『魔王好治,只是因數難降。除非得了寶貝,後可擒妖。』
蓋降魔之計,莫先奪魔之所恃;
奪魔之恃,莫先善己之所用。
故鄧、張二公道:『若要行偷禮,除大聖再無能者。』
偷者,潛移默運之謂。
為仁由己而不由人,唯能反躬刻責,潛移默運於心中,自可忽得故物,
非可因偷桃、偷丹而淺解其為長技。
故行者偷入妖洞,而忽見金箍棒,此偶然忽悟,而主杖還歸於本人也。
然不保其復失者,以偷見為一隙之明,未能洞見全體,而終難脫彼圈套也。
土居中宮,金、木、水、火,環相為用;
分寄四隅,金、木、水、火,環相為體。
離本官而偏勝,或土積而金埋,金箍棒套矣;
或土障而水阻,水勢不勝套矣。
土之為正,為至神;
為邪,亦為至神。
此醜土竊弄其圈,而善套諸物也。
故脾敗則病危,意邪則事亂。
善歧黃者,務理其脾;
善生理者,先伏其意。
意能害心而亂五德,
即土能害性而亂五行也。
夫欲收伏意土,非思慮、智謀、威力、強制之所能致功,
此天神、雷公、火德、水神之所以無用也。
故提綱曰:『心猿空用千般計,水火無功難煉魔。』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五十二回 悟空大鬧金兜洞 如來暗示主人公
悟一子曰:
慧禪師回:『有物先天地,無形本寂寥。
能為萬象主,不逐四時凋。』
指炯炯不昧,無形無息,天性之真去處而言。
此篇如來示者,即指示此也。
言為意之主者在虛中,
知意之主者在坐照。
惟得主人公,而意土可定;
惟知主人公,而主人公可得。
若涉聞見智識之力,而欲情定意寧,是猶請天神、雷將、火德、水星,而終難出其圈套。
即有偶覺暫悟,忽得故物之時,亦如偷營劫寨,偏師奇兵之剽掠而已。
『行者偷得金箍棒。又要偷他圈子,做掏摸買賣,見圈而不知圈為何物,不能下手。
只見火器明晃,如同白日,見一切套去兵器等物,即滿心歡喜,跨龍縱火而回。』
此即偶覺暫悟而忽得故物,所謂逐末昧本,旋得而難保旋失也,
其『八戒、沙僧、長老仍捆住未解,白馬行李亦在屋裡,』如何走得路耶?
故老魔道:『賊猴啊!你枉使機關,不知我的本事!』誠不知本也。
諸神以為得志,一齊再戰。
『眾神靈依然赤手,孫大聖仍是空拳。』
蓋煙火之明,何能燭迷天之昧?
毫無執持,莫可致力,其奈意土之妄動何?
故老魔叫:『小的們,動土修造。』要『殺唐僧三眾謝土,大家散福受用』。
土動則傷性害命,言下分明。
『火德怨性急,雷公怪心焦,水伯悶無語。』
均聰明才識,憶逆謀度,乖和失中之象。
其致此之由,非如來慧眼觀看,何能瞭然?
『如來』者,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即『天之所以與我無可損益者』是也。
『慧眼』者,即本性靈明,返現內照,表裡瑩徹,纖毫弗存,不迎不隨,
自然明淨,明鏡止水是也。
『行者早至靈山,四方觀看,忽聽有人叫道:“孫悟空,從那裡來?”』
非果至靈山也,靈台方寸地即是,忽然悟到如來境界,故曰:『初來貴地。』
如來曰:『你怎麼獨自到此?』蓋人所不知,而己所獨知之地。
『如來聽說,將慧眼遙現,早已知識,對行者道:“那怪物我雖知之,但且不可說破。”』
云此物唯須自己了悟,難假言說,所謂『無法可說,是名說法』也。
又道:『我這裡著法力助你。』
『行者道:“如來助我什麼法力?”
如來即令十八尊羅漢開寶庫,取十八粒金丹砂,各持一粒,與悟空助力。
陷住他,使他動不得身,拔不得腳。』
妙矣哉!
『十八』者,『木』也,解作木能克土為助力,乃據理空談,叫人何處致力?
十八粒金丹砂,令十八尊羅漢取之,各取一粒也。
『十八』加『各』為『格』,言能格此物,方能收此物,
所謂『打開金寶藏,令人各認取』也。
故欲誠意必先致知,
致知在於格物。
『物』字從『牛』,
《說文》云:『牛為大物。天地之數,起於牽牛。』
天地得牽牛而成運,人身得誠意而協中。
然何以十八粒金丹砂又盡套去?
金丹而曰『砂』,金丹之膚鞟也。
仙師特下此一轉者,唯恐學人誤認格物為博物,而未明格物之精義,終不能致知。
必能知至,方謂之能格物。
若只相物而不能真知,雖相盡羲皇以來之書,胸羅甲乙;
格盡宇宙以內之物,博綜動植,仍是遠涉泛求,騖外逐末,與性命無關。
所謂『自笑從前顛倒見,枝枝葉葉外頭尋』也。
亦何能使此物身不動,腳不挪,被伊—一圈去?
『十八羅漢個個空手停云』,名稱搜羅滿腹之漢,實為停云空手之尊,格安在哉?
必能知之至,然後能格之荊擇善,則格之盡;
惟精,則知之至。
擇善以明理,惟精以執中,始能降伏此物而無難。
如來令降龍、伏虎二尊在後吩咐者,吩咐此也。
『二尊對行者道:“悟空,你曉得我兩個出門遲滯者何也?”
行者道:“不知。”』
惟知此降龍、伏虎之要妙,而後為格之盡,知之至也。
羅漢道:『如來吩咐:“失了金丹砂,就叫孫悟空上離很天太上老君處尋他蹤跡。”』
老君為《鼎》卦之五爻,五虛中而能容物,故能止意而不動。
金剛琢為鼎之黃耳,剛以柔節,金而兼玉,始終如一,故能套諸物而無遺。
前第六回用此寶貝,打中大聖之時,詮解已悉。
此明老君失中之由,在於童子昏昧,非真老君失其虛中,而令意土紛擾也。
明人心自有靈童,而昏昧不覺,以致率意冥行,為邪作怪,使性命莫保也。
夫以化質之器具,而反為害聖魔頭,總此一物之縱放出入而且。
此收伏還返之機,貴自己密察,而非他人能助。
『行者眼不轉睛,東張西看』,神觀也。
『忽見童兒盹睡,青牛不在,道:“老官,走了牛也!走了牛也!”』正尋著腳色,真知實見也。『童兒忽醒』,如夢始覺。
『今已七日』,『七日來復,天心復見』之候也。
查出偷去金剛琢,方為物格而知至矣。
『老君執芭蕉扇』,執清虛之氣而致虛中之物,即執中存誠之義。
『高叫:“牛兒!還不歸家?”那魔即認得主人公,一扇而圈子丟,再扇而本相視。』
所謂『一聲喚轉靈童子,二氣還虛本太清』。
『老君跨牛歸天,眾神取兵回去,師徒整裝離洞。』意定心寧,妙在如來之慧眼指示。
學道者各具如來之慧眼,奈何獨不自認主人公哉?
篇中老君道『七返火丹,吃了一粒,該睡七日』之語,另有妙諦。
『七返』為煉成之神火,服食之後,醉骨酥筋,原有七日大休歇,正是大醒,非大寐也。
仙師特于昏睡放牛處,閑閑逗露耳。
還丹之妙,各篇已經盡泄,明考察焉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五十三回 神主吞餐懷鬼孕 黃婆運水解邪胎
悟一子曰:
行者敬師,雖取非其有,猶不失一片恭孝之心。
土地之言,大似為親受汙定論。
彼竊祿而苟容,衣錦而猴冠者,
分明是柴扉老杖藜,狗吠金兜※『山兜』洞,裝衣露骨而已。
均任意出位,全無坐性。
雖僥倖得免,能不愧死?
三藏道:『早知不出此圈,那有此殺身之害。』
行者道:『都因你不信我圈子,卻叫我受別人圈子。』
蓋人圈我圈,總屬一圈。
二『人』合意同『土』而成『坐』,人不合意而離土,則人自人,土自土,即無坐性而出圈。
所爭在一念,離合之間,而誠妄分。
出此入彼,惟貴自知。
如來指示根源,誠坐性離合之覺路,安身立命之正法也。
故曰:『滌慮洗心皈正覺,餐風宿水向西行。』
上言修性之根源,至矣盡矣。
然聖人言盡性以至於命,未嘗專言性也。
謂性之盡者命之至,命即在盡性之中。
是聖人以適中不易之道,範圍天下後世,使智、愚、賢、不肖,鹹能俯而就,跂而及也。
故罕言命,以其理為至微,恐啟人以幽隱難知之端。
唯于《周易》陰陽交泰之道,《坎》《離》既濟之妙,萬物化生之機,娓娓言之而不倦,
初未嘗絕人以自至也。
此下三篇,
明修命而結聖胎,在得先天真乙之壬水以成真,
非可執一已以修,而成孤陰孤陽之假像也。
嘗讀《外彝雜誌》:『東北海角有女人國,無男子。照井即有孕,生女也。』
篇中稱『西梁女國』,即指其地,將藉以寓男子一身純明無陽之象。
鐘離公曰:『涕唾精津氣血液,七般靈物總皆陰。
若將此物為丹質,怎得飛神上玉京?』
蓋男子自破體以後,先天真陽已泄,非唯精屬陰,氣亦屬陰。
若執一身修命而欲返真陽,
即《參同契》所云:
『牝雞抱卵,其雛不全。
以女妻女,以陰煉陰。
胡為乎而絪緼,胡為乎而化生』也。
修丹之士讀仙真上聖諸書,有『男子懷胎,與婦女無殊』諸語,
遂思以自家精血交結丹胎,作身裡夫妻之妙。
此無真師指示,誤認玄旨,便是三藏、呆子渴飲子母河水,而結就鬼孕,致成身患也。
『那婆婆哈哈的笑道:“你們在那邊河裡吃水來?好耍子!好耍子!”』似此朦昧,真堪絕倒。
『婆子說出子母河,迎陽館驛、照胎泉。』言子母合流而俱純陰,
迎陽驛遞而非駐驛,照胎得雙而唯生女,絕無陽也。
人苟煉陰結胎,有形成質,分明是『血團肉塊』。
『男身既無產門,如何脫出?』非從『脅下裂窟窿』,即『錯了養兒腸,弄作胎前脖』。
『輕手穩婆』,不知何處下手,『只恐擠破漿包』,還須用藥墮胎。
此等冷語舉動,處處機鋒,無非扮演出一劇謬作妄為、尋死覓活醜態,
以譏刺世人癡愚也,不可作戲耍打揮看過。
婆子指出,『正南上有解陽山破兒洞,落胎泉。』
夫三藏、呆子所飲子母河陰水,尚未至迎陽驛館,未染陽氣,可云解陰,何以云解陽?
蓋以人不解此水為真陽,特著『解陽』二字以名山,
謂能解此陽水之真源,始足以破陰水之假結,非可認破陰胎為解陽也。
正南者,《離》明正陽之位。
泉者,井也。
井為《坎》,《坎》中有真陽先天真乙之壬水、
乃《坎》《離》交感之地,絪緼之中,激而成真。
三元八卦,皆不離真乙之水而變。
自開闢以來。。
凡有形質者,莫不由此而成變化。
故聖火取此真水,吞入腹中,點我陰汞,則一身陰邪之氣,悉皆消滅,
即《悟真》所云:『潭裡日紅陰怪滅』者是也。
真陰真陽之義,篇中一詩甚明,明者自能解識。
此稱『如意真仙』,『改作聚仙庵,護住落路泉』者,人能得此真水而修身,無不如意。
原是真仙水之所在,即仙之所聚,非可輕易而得之,能無護住哉?
但欲求真水,須要錢財買辦。
若無錢時,只可挨命。
婆子之言,句句指迷,真有救世婆心!
行者聞言,駕云到山,見老道人備述通名。
而真仙發怒者何?
蓋
真乙之水,順道而取之則成人,逆而取之則成仙,
順取則易,逆取則難,易則如意,難則未得如意。
茲之拂怒戰爭,喻逆取而難得,如意而不得如意也。。
不得如意,捨不得善財之故。
此所以忽提『聖嬰大王』、『善財重於』,彼此較論。
其間若無黃婆調劑,從中取事,終難下手。
沙和尚屬土,即黃婆也。
『行者徑返村舍,叫沙和尚乘機取水。和尚取出寶技,打倒道入,取了水去。』』
明非用黃婆寶杖,不能得水也。
行者『奪過真仙如意鉤』,真乙到手也。
『折為兩段』,『又一抉作為四段』。
鉤者,乙也。
蓋以真乙化兩儀,兩儀化四象也。
真仙又稱先生,所執者鉤,所護者水,隱括先天真乙壬水之義。
『笑呵呵,駕云而返』,見不如意而逆取,適得如意也。
詩中之義,卻有深味。
言若煉真鉛之陽,必須此真陽之壬水。
壬水,即真鉛也,故曰『真鉛若煉須真水』;
得此真水之陽,而調和我真汞之陰,則我之汞自幹,故曰『真水調和真汞幹』;
然真汞之陰、真鉛之陽不相配合,難得其氣,是有形質而無母氣,不能成丹,
故曰『真汞真鉛無母炁』;
務必加靈砂飛升之靈藥,有氣無質者,方是仙丹也,故曰『靈砂靈藥是仙丹』;
若只就一身而修,不過咽津吞氣,吸邪餐液而已,縱成胎象,乃是純陰之病,
故曰『嬰兒枉結成胎象』;
惟有黃婆調和金水,而施功下手,則為真妙之道,故曰『土母施功不等閒』;
明此者,即是『推倒旁門宗正教,心君得意笑容還』矣。
此水『只消一口,就解了胎氣』。
即真乙之氣入鼎點汞,解造作之鬼孕,成自然之仙胎,有一舉兩得之妙。
彼吞陰餐質者,豈非口業自禍哉?
故結云:『洗除口孽身乾淨,銷化凡胎體自然。』
篇中老婆子說出『要割肉做香袋』一段,是言取水之時,大用現前,
如入虎穴取虎子,有性命之關,不可不小心慎防之意,然已伏下文女國之可畏矣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五十四回 法性西來逢女國 心猿定計脫煙花
悟一子曰:
修丹之士,才聞真乙之氣,由陰陽交感而結,
途謬猜為男女配偶,待時採取而得,是來後天濁亂之陰,而非采先天真乙之氣也。
盲師以迷引迷,決裂至道,此等造作,不惟傷命,並亂法性。
仙師特借西梁女國為喻。
詩曰『國內純陰獨少陽』一語,燎然斬截。
蓋男女媾精,萬物化生。
女得之為人種,
男得之為仙種。
交媾迥別,順逆不同。
女國老少婦女,一齊鼓掌歡喜道:『人種來了!人種來了!』
言以女見男而喜悅,不過求順其所欲,而為順則成人之化生已耳。
至迎陽驛照胎泉,一路所見,貴賤服飾,都是形容純陰無陽之景象,
明人道尚未能成,何由成仙作佛?
驛丞啟奏,女王便滿心歡喜,稱『夜來夢見,乃今日喜兆』,
道:『我國中自混沌開闢之時,累代帝王,更不曾見個男人至此。
我願與他陰陽配合,生子生孫,永傳帝業。』
夫亙古及今,從無與男人陰陽配合,生子生孫。
今見男人而欲順其所欲,成開闢以來稀有之事。
是猶亙古及今,從無與女人陰陽配合,順其所欲,而成仙作佛者。
卻見女人而欲與配合,順其所欲,成開闢以來稀有之事,豈不是夜來做夢耶?
故成仙作佛,雖不能離男女化生之道,第非形交而順其所欲,乃神交而逆用其機也。
此女見男為可喜者,男見女為可哀,哀其能喪我真元,而性命隨之矣。
唯在煉性忘情,通境逆制為要。
『太師、驛丞到館議親道喜,侍立稱臣;
說吉夢,誇國富;傳旨排駕迎親,鋪設擺宴,列婦女,盛鑾輿』,描寫奇遇易搖之境。
『女王近前扯住三藏,嬌語叫道:
“哥哥。”同攜素手,共坐龍車;倚香肩,偎桃腮;會宴擇吉,成親登位』,
極擬銷魂奪志之事。
『又見笙歌韻美,紅粉妖燒;十指尖尖,捧杯安席;一張交椅,龍床請坐;
嬌滴滴笑道:『禦弟哥哥又姓陳。』
又道:『我與你添注法名,好麼?』
以女而添男,分明『好』字;
以『陳』而稱唐,隱示東來。
『哥哥、你我』之稱,宛然兩口;
問姓書名之態,曲盡多情。
夫人情之最易動者,莫如女色,而況乎一國女色之王?
而況乎一國女色之主而惟我一人是愛?
而況乎一國女色之王、之美、之富貴,
而禮儀備至,千嬌百媚,智慧多情,並肩倚腮,
為開闢以來稀有罕遇,而處於必不可拒之勢,萬分難制之時?
危哉!危哉!
評者謂三藏八十一難中,當以此為第一大難,詢知言哉!
所賴以起死回生者,幸有行者『假婚脫網』一計。
行者道:『師父只管允他,老孫自有處治。』
天下之理,剛者可以柔制,柔者不可以剛制。
女國,柔道也。
女王招夫而遜位,柔而更柔,柔之至者剛之至,我將何以用我剛神哉?
行者道:『師父放心,到此地,遇此人,不得不將計就計。』
蓋彼以至柔制我,我即以其至柔禦彼。
凡彼之柔,皆為我用,又柔之至者也。
何以故?
取經之道,必經女國地,不可避也?
女國唯人,人不可傷也,務在得其通關信寶,兩全其美而後可。
三藏道:『徒弟,我們在這裡貪圖富貴,誰去西天取經?卻不望壞了我大唐帝王?』
行者道:『你若執法不允她,她便不肯倒換關文,不放我們走路。
俏或意噁心毒,喝令多人割了你肉,做什麼香袋。』
此寓言我大國而真陽受傷也。
又道:『我等豈肯善放?一定要和她動手。』
『這一國的人,卻不是怪物,還是一國人。若打殺無限平人,你心何忍?』
此寓言彼小國而真陰受傷也。
《悟真篇》曰:『大小無傷兩國全。』言彼既無傷,我亦有濟,方成妙道。
行者預定定身法,而設『假親脫網』之計,
只騙他把通關文牒用了印,交付與我,以便西行,
『一則不傷她的性命,二來不損你的元神』,豈非彼此無傷,兩全其美?
此假親、定身而脫網者,無非為得其通關寶櫻若無女國之通關寶印,無路取經,
故必須女王添注法名,親手畫押也。
西女為取經之正路要站,所以設有迎陽驛、照胎泉,與他國之通關牒文不同。
『三藏並倚香肩,同登鳳輦,到西關之外。』行者三人『同心合意,結束整齊』。
『長老對女王拱手道:“陛下請回,讓貧僧取經去也。”』
『八戒至駕前嚷道:“我們和尚家,和你這粉骷髏做甚夫妻?”』
一聲喝破,須知國色不過骷髏,假親無非為道。
一得關文應解脫,三人同志切防危。
《敲爻歌》曰:『奪走煙花斷淫欲,行禪唱詠胭粉詞。』
《丹經》曰:『不色之色乃真色,不交之交乃神交。』
此法性西來,計脫胭花之的旨也。
女王于牒文內獨提出『陳』字,明自東部抵西。
東為《震》男,西為《兌》女,
噫!
《震》、《兌》交歡,似世法而非世法;
陰陽配偶,假夫妻而是夫妻。
順而不順,逆以成其順;
用而不用,潔以善其用。
離女色不離女色,真交媾非真交媾。
『路旁閃出女子』,忽把唐僧攝去,煙花風月之間,可畏也哉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五十五回 色邪淫戲唐三藏 性正修持不壞身
悟一子曰:
此篇明女色傷人,其毒與蠍相敵,故曰:『毒敵山』。
稱『琵琶洞』者,象蠍之形。
蠍至成精,陰毒無比;
女至淫邪,傷人益甚。
行者傷其頭,八戒傷其口,如來痛難禁,菩薩不敢近,
俱形容其毒之不可當,非蠍狀婦人,是婦人狀蠍也。
上文國色之女,處女也,人也,取經必由之正路,非得其掌國之信寶,不可以西行。
能假婚定身而脫網,不但修命更修性。
此風月之女,淫女也,取經誤走之邪徑,若遭其傷人之馬鉤,必至於中毒。
倘不能堅持真性而沾染,不但害性並害命。
故遇國色之女,以修命之術修性,性由命全;
遇風月之女,以修性之真修命,命由性保。
提綱『色邪淫戲』、『性正修持』所由著也。
西梁女輩都道『是白日飛升之羅漢』,『錯認了中華男子』,
正指女國乃修丹者白日飛升之真去處,不可錯認了中華男子為人種,而不知其有如此超脫也。
悔悟回朝,無損有益。
唐僧當第一大難之中,而行第一大用,在得女工通關信寶,添注名字之妙。
仙師恐世人強猜妄想,謂有所沾染而得之,乃拋身入身,至於壞身,而莫之能救,
故又設此一喻,以示儆戒。
青石屏門堅牢,未易打破;
蜜蜂採花貪戀,最難分解。
『人肉餡』,包藏禍心;
『澄沙餡』,隱充國色。
『富貴榮華』,猶堪共賞;
『清閒自在』,獨嗜歡娛。
『正好念佛看經做道伴』,分明佛口蠍心,如羊伴虎;
莫道『百歲和諧真個是』,須知猴頭佛手,倒馬鉤豬。
女主是人動以禮,猶可將計就計;
此怪是邪欲害命,急直強打精神。
劈破遞素饃,三藏幾乎打開一藏;
囫圇與葷包,道心卻能不露人心。
兩個攀談恐亂性,二徒急救是防危。
奮勇相持,方識婦人兵器利,那怕你八卦爐中煉過鬧天金箍額;
濫淫賤貨,罵她哄來做老公,空費了高老莊上磨成拱地鐵嘴鋒。
善哉三藏!
真僧真戒體,雨意云情不見不聞全然不動念,煆就我萬兩精金;
妖哉婦人!
陰邪陰毒手,摩弄捆縛一聲一遞叫道好夫妻,幾吸人一腔骨髓。
慈哉菩薩!
明其腳,知其尾,指其本身降伏處,除非特達光明;
神哉昴星!
現其相,昂其頭,高其叫喝死在坡,真個見…………左晛雪消。
陽官臨而阻精伏,潭日紅而陰怪滅,誰在正性修持,不使物欲搖亂而已。
故曰:『割斷塵緣離色相,推幹金海悟禪心。』
嘗讀釋典,姚秦鳩摩羅什,神僧也。
著《實相》二卷,誦於草堂寺。
姚興及群臣大德沙門千餘人,肅容觀聽。
羅什忽下座謂興曰:『有二小兒,登我消欲障,須婦人。』
興乃召宮女進之,一交而生二子焉。
此真僧何以破葷?
興又逼令妓女十人,別立解舍而受之,此與抱琵琶何異?
彼時諸增多效什受室。
什乃聚針盈缽,謂諸僧曰:『若能見效食此者,乃可畜室耳。』因舉匕進針,與常食不別。
諸僧愧服乃止。
蓋什已修成真金不壞之身,故能進針生子,以消欲障,非破葷也;
受妓以遊戲三昧,非抱琵琶也。
示寂時,薪滅碎形而舌不爛,示不朽者在也。
未成金丹,豈容破葷抱琵琶?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五十六回 神狂誅草寇 道昧放心猿
悟一子曰:
如來說:
『諸心皆為非心,是名為心,所以者何?
過去心,不可得;
現在心,不可得;
未來心,不可得。』
蓋心體空空,物物而不物於物;
無內無外,廓然大公;
不迎不隨,行所無事;
如鑒如穀,物來順應。
如是,則雖萬變紛拿,而此中瑩然,未嘗與之俱擾;
寂然,未嘗與之俱馳,即此便是心。
若
物未至,而有迎物之心;
物既至,而有滯物之心;
物已去,而有逐物之心。
是即如來所說『諸心皆為非心』。
非心害心,塵積而鑒暗,垢壅而穀窒矣。
故有心乃是放心,無心方是收心。
然養心於無,則又有無所而仍放,放則性昏命搖而趨於死,心之所以為死之根蒂也。
唯心死而性徹,性徹則命定,而復于生初。
長生之訣務死心,
無心之訣務死心,
死心之訣務忘機,
忘機之訣務養氣,
養氣之訣務恬靜而不狂。
此三篇,
首言著意有心之為害,
中言著意無心之為害,
終言著意有心無心之並為害。
直到如來面前一棒打死六耳獼猴,方結出死心妙諦。
噫!
說到這裡,無人深識,無人承當,故仙師不得不出其辯才,
散天女微妙舌根,敷演三則,以昭示來。茲識與不識,非所逆計也。
篇首統冒一詞,云
『靈台無物謂之清』,言心體本虛也;
『寂寂全無一念生』,心體本無物,故心貴無心也;
『猿馬牢收休放蕩,精神謹慎莫崢嶸』,言有心即放也;
『除六賊,悟三乘』,死心以收心也;
『萬線都罷自分明』,心死而性復也;
『色魔永滅超真界,坐享西方極樂城』,性復而命全也。
三藏遭女魔之難,『咬釘嚼鐵,以死命留得真身。』
譬如遇風濤而問維楫,曆峻嶺而肅韁銜,死心而不放矣。
然舟之覆,常覆于安瀾;
馬之躓,恒躓於坦道者何也?
由心放而不能死心之故。
『師徒當平陽之地,八戒舉鈀上前趕馬,催促大家走動。
行者把金箍棒幌一幌,喝了一聲,那馬溜了韁,如飛似箭。
長老挽不住韁繩,讓他放了一路轡頭。』
俱狀意馬躁進,看意而心放。
心才放,則主人失守,而賊眾豺生。
故『正走處,忽聽得一棒鑼聲』,『坐不穩,跌下馬來。』
此著意行動而有心,心放之為害,
即張拙《見道偈》所云:『斷除妄想重增病,趨向真如亦是邪』是也。
賊眾道『我們在這裡起一片虎心,截住要路,專要些財帛。』
夫擋要路而專要財帛,起一片虎心者,都是有心作賊,利己害人。
虎似好漢,而虎心即是畜生心,何論這世那世?
三藏言『那世裡變畜生』者,亦有心勸善,欲令這世回頭耳,未免又在有心處遭魔。
賊聞言所以大怒,敲打捆吊,無所不至,以冀必得,不知殺身之禍,已踵其後。
三徒見師父吊在樹上,行者肩上背著藍布包袱,到前邊叫師父,問什麼勾當。
三藏道:『這夥攔路的要買路錢。因我身邊無物,卻把我吊在這裡,只等你來計較。』
行者道:『你怎麼與他說來?』
三藏道:『他打得我急了,沒奈何,把你供出來了,是一時救難的話。』
行者道:『承你抬舉,正是這樣供。』
妙哉!
仙師都寫的是包苴說合的情形,吊打虛招的扳害,忽入一『供』字,
曰:『沒奈何,把你供出來』,
曰:『承抬舉,正是這樣供。』
分明指的是貪墨吊打,衣冠中之大盜,而實描寫性命中之危微。
行者誑許多金,連包貢獻,又引古書『德者,本也;財者,末也』二語,
曰:『此是末事。』
蓋恐此書古僻深奧,非念『之乎者也』,而為擋路截劫者,
所能讀到解說,以見舉世學人讀書,如此二語也不能讀得。
賊道:『將盤纏留下,免得動刑!』
行者道:『說開,盤纏須三分分之。』
曰:『就要瞞著他師父留起些地。』
曰:『若多時,也分些與你。』
語語宛肖酷刑禁嚇、說事過錢、行賄分贓口吻;
即聽訟一節,而狀有心作惡之為害;
即《大學》『就岸獄之末而釋畏志之本』之義。
行者奮用神威,撲殺二賊,原未為過。
奈長老既不顧行者,倒走了錯路;
反姑息草寇,而祝其獨告姓孫之人;
致激動行者性子,『有玉帝天王等諸神,隨你去告不怕』之語。
此有心為善之為害,而道昧神狂而心放也。
篇中寫得錯綜陸離,讀者須當融會貫徹。
『長老懷嗔,師徒們面是背非』,有心而心放也。
『三藏用鞭指道:“我們到那裡借宿去。”』
蓋有心為善而不辨是非,即是縱賊豢寇而道昧,未免錯定作惡之門矣。
『行者厲聲叫道:“雷公是我孫子,夜叉是我重孫,馬面是我玄孫!”』有心誇慢而神狂也。
師徒草堂吃齋,問性問兒,說出惡逆行蹤。
行者道:『似這等不肖之子,要他何用?等我替你尋他來打殺罷。』有心除惡而心放也。
『楊子結夥打門;見白馬,問來由,知取經和尚借宿;
走出草堂,拍掌笑道:“兄弟們,造化!造化!冤家在我家裡。”』
意動而賊現,賊現而道昧,道昧而心放。
在家裡,不放乃放也。
『老兒放走師徒,賊兵追及長老。行者道:“放心,放心。”』
放而不放,不放而放,總放也。
『大聖提金箍棒打倒多人,三藏在馬上看見,慌得放馬奔西。
行者取逆子首級,到唐僧馬前。』
有心誅惡而神狂,神狂而心放也。
總因有意『大家走動』,有心『尋來打殺』放之也。
『長老口中念起《緊箍兒咒》來,道:“我不要你了,你回去罷。”
行者叫道:“莫念!莫念!我去!”說聲“去”,遂不見了。』
念咒本以收心,今反念以放心,可知有念乃是有心之放,有心之害。
心如此,非『寂寂全無一念』之旨也,
故結曰:『心有兇狂丹不熟,神無定位道難成。』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五十七回 真行者落伽山訴苦 假猴王水簾洞謄文
悟一子曰:
猶龍氏曰:『人之大患,以我有身;我若無身,又復何患?』
予則曰:人之大患,以我有心;
我若無心,又更何患?
《南華經》曰:『吾守形而忘身,觀于濁水而迷於清淵。』
予則曰:吾守心而忘身,觀于濁水而迷於清淵。
何以故?
有心為取法。
有心為不善,為取非法;
有心為善,為取非非法。
一切聖賢,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,應舍非法,舍非非法,舍法何心何有?
故無守無心,明萬法之幽邃矣。
然謂無心而放心於無,其為害甚于有心,何以故?
圓明未照,為善惡混淆,所謂茫蕩空也。
『大聖起在空中,進退兩難;還見唐僧,更不答應,兜住馬,即念《緊箍兒咒》。』
放心于無,而落於茫蕩空也。
豈知無心之無,有而不有,放而不放,所以去得西天。
若一味茫蕩,如何去得?
行者曰:『只怕你無我去不得西天。』
三藏道:『實不要你。又念真言,更不回心。』是真茫蕩空矣。
『大聖只得又起空中』,蓋欲無心而並放真心,不能強人而使之悟是心也。
『忽然省悟道:這和尚負心,且告訴觀音菩薩去來。』
觀音者,神觀察識之清淨海也。
行者道:『那長老背義忘恩,反將弟子驅逐,直迷了一片善緣,更不察皂白之苦。』
迷心不察,其無心為害,不已甚乎?
菩薩道:『三藏一心秉善,你打殺許多草寇,據我公論,還是你的不善。』
若曰一心為善,而不善之心宜放也。
行者道:『縱是我不善,也當將功折罪,不該這般逐我。』
若曰心有功有罪,嗔心之為不善,而並放其為善之心,其可乎?
此告訴觀音菩薩者,非訴苦也,
在神觀慧照之處,分剖心之宜放不宜放,而論定其妙理也。
論到念《松箍兒咒》,方是心無拘束,復還元體。
然『《緊箍兒咒》傳自如來,卻無甚《松箍兒咒》』,無咒可傳,
出於自然而然,不到如來地位,不能解脫也。
故曰:『我去拜告如來,求念《松箍兒咒》去也。』
妙哉菩薩!
放之既不可,松之又不得,曰:『你且住。』
『端坐蓮台,運心三界,慧眼遙觀.遍周宇宙。』
即《金剛經》云『應如是住,如是降伏其心』,已默示無心之妙境矣。
『霎時開口道:“悟空,你師父頃刻有傷身之難,不久便來尋你。
你只在此處,我與唐僧說,還同你去取經,了成正果。”
大聖皈依,侍立於寶蓮台下。』
噫!
一心清淨觀,是佛真實義;
定慧不相離,住心三皈處。
放而不放,無心之真也。
故提綱曰:『真行者落伽山訴苦。』
『三藏五更時出了村舍,又饑又渴;呆子縱起空中,仔細觀看,一望全無村舍。』
是神不守舍,有舍而不見舍,觀之不真。
如欲療饑,而不能得齋;
欲止渴,而不能得水,
無心之假境界也。
故忽見假行者,而認為真行者;
見假水,而認為真水;
見假行者『無我去不得』之言,而認為真來纏我;
見假行者變臉,而認為真行者變臉;
見假行者輪棒砑脊背,而認為真行者輪棒砑脊背。
己自一片昏迷,能無昏暈在地,包袱牒文一併失去而不知?
此不辨善惡真假,而無心之為害也。
『八戒托缽化齋,無心之間,忽見草舍,變容乞飯;
已得滿缽,又遇沙僧舀水,歡歡喜喜而回。』
蓋以為其心清淨,空無煩惱,若見滿缽矣。
豈知『白馬撒韁,在路旁長嘶跑跳,行李擔不見蹤跡』乎?
心因求靜而轉紛馳,假之亂真也如是。
八戒道:『還是孫行者趕走的餘黨,來此打殺師父,搶了行李。』
沙僧道:『師父還未傷命。』
長老道:『好潑猴,打殺我也!』
歸罪行者之趕走賊黨,而不歸咎唐僧之趕走行者;
知師父之未傷命,而不知師父之已失心;
見行者之打殺我,而不見似行者之打殺我;
不見我之趕逐行者,而致來似行者之打殺我;
致來似行者之打殺我,搶去包袱,而以為真行者之打殺我,搶去包袱也。
師徒識昧目迷,總緣無心之故。
八戒要討包袱,安息師父于化齋之家。
媽媽道:『剛才說是東土往西天去的,怎麼又有一起?』
八戒笑道:『就是我。』蓋人只一心而真假分,何曾有二?
真去則假來,假來則所行所見無非假矣。
沙僧曰:『我去,我去。』則亦未免走到假處去也。
故曰:『身在神飛不守舍,有爐無火怎燒丹。五行生克情無順,只待心猿復進關。』
言唐僧空具法身,而行者之真神不守,如有空爐而無火煆煉;
雖有藥物,而五行各一,其性何能成丹?
必待行者之真心來復,神運烹煉而後可。
『沙僧直抵花果山水簾洞,見行者高坐石台,朗念牒文,念而又念。
行者抬頭,不認得是沙僧,叫:“拿來!拿來!”』
蓋認假為真而真者去,雖念念認真而不見真;
認真為假而假者來,雖抬頭遇真而猶見假。
假行者曰:
『我打唐僧,搶行李,不因不上西天,亦不因愛居此地。
我今熟讀了牒文,自己上西方拜佛求經,送上東土。
我獨力成功,叫那南贍部洲人立我為祖,萬代傳名也。』
奇哉!妙哉!
獨力成功者,欲一體孤修以成道,即放心之妄想;
立祖傳名者,欲專心自用以傳經,非無心之真諦。
沙僧笑道:『自來沒個“孫行者取經”之說』,
若說行者可取經,則即心可以悟道,如來何以必令金蟬轉東到西,而授以三人護法也?
豈不是枉費神思,有何實用?
此處已透起下篇『一體難修真寂滅』之秘旨矣。
故假行者道:『賢弟,你但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』
一心是真,二心是假;
一體是假,二體是真。
豈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哉?
雙關妙諦,貫徹前後文,不可忽讀!
又曰:『難道我就沒有唐僧?』
蓋不識真心之妙,而棄真從假,則假心自現。
而唐僧假,八戒假,沙僧假,白馬假,一假則無不假矣。
西方拜佛求經,亦第文焉而已,何能身抵其域裁?
故曰:『假猴王水簾洞謄文。』
『沙僧打死假僧』,顯出真土。
『到南海拜菩薩』,誠溯本窮源之意。
『忽見行者站立在旁』,可知真心不離淨土,而真意自會真心也。
菩薩道:
『悟空到此,今已四日。我更不曾放他回去,那裡有另請唐僧,自去取經之事?』
『你與悟空同去看看。是真難滅,是假易除。』
蓋取經必須真僧,真僧必須真心。
真假混淆而無以深識吾心,則無以深識吾真。
嗚乎 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五十八回 二心攪亂大乾坤 一體難修真寂滅
悟一子曰:
人只一心,有心者此心,無心者此心。
有心,有有心之真假;
無心,有無心之真假。
其相貌體用無二。
若未能滅假從真,則二心互持混亂不分,是非莫辨,何能攢簇五行而修真寂滅?
此篇著筆行文,俱寫二心擾亂情狀,而提綱注意,其實在於『一體難修』句上。
蓋『一體難修』之秘,即在『二心擾亂』之內。
故只在於打死獼猴之後,敘明『依舊合意同心』六字;
作四句詩,以結出攢簇五行修丹本旨。
仙師說法傳神之妙,可謂鑿鬼竅而拔天根矣!
行者、沙僧『兩道樣光』,一本良心,一有疑意,已倒射起『合意同心』之義。
『二人洞外細看,果見一個行者,種種一般無二。』是三藏放真行者時,一併放來也。
『攪在一處,不分真假』,乃伏於自己幽獨之中,非他人可代為認識者。
故即落伽山神觀之目,亦所難明。
何也?
二心俱心,非外觀所能見而使之一也。
即暗念緊箍之咒,亦所難剖。
何也?
二心本一心,非咒語所能強別而使之二也。
雖有諸天之眼力,天正之照妖鏡,亦所難辨。
何也?
二心總一行者,目力有所不能窮,照鑒有所不能及也。
即知己莫如友,而後先變轍,隱顯殊情,不可定也;
知弟莫如師,而始合中離,忽來忽往,不可測也。
甚矣,真假二心之難認也!
以其至幽至冥,而非可以顯跡外貌觀,是必仍於幽冥中求之。
故入幽冥森羅殿,而索之於猴簿;
而無二心,並無一心,已于大鬧時一筆勾之矣!
說到無心之諦,則知二心俱妄。
住而聽之,自有真諦。
故地藏菩薩道:『且住!且住!等我著諦聽與你聽個真假。』
諦聽者,人所不知,而己所獨知之地。
諦聽俯伏在地,須臾知怪。
不曰『視』而曰『聽』,
不曰『聽』而曰『諦聽』。
黜聰墮明,而以心諦為聽,明之廣而聰之至也。
又『不可當面說破,不可助力擒他。』何以故?
蓋心有自欺之力,知無縛心之法。
知此心者此心,昧此知者亦此心。
二心互持,心自不聽命於知,反能悖知而擾幽冥之神,故不能擒。
諦聽所說,誠為真諦,不可不敬而聽之。
曰『佛法無邊』,已直指無心之妙境,二心之並害矣。
詩曰:
『人有二心生禍災,天涯海角致疑猜。
欲思寶馬三公位,又億金鑾一品台。
北討南征空擾攘,東馳西逐若虺尵。
禪門須學無心訣,靜養嬰兒結聖胎。』
熟玩末二句,須知無心方是一,真心不屬心。
試聽如來說法,有無俱不立,色空兩無倚,始達妙音也。
二心兢鬥至雷音勝境,大眾聽他兩口一聲,亦莫能辨。
觀音特來拜告者,知心為心,而不知為四猴混世,擾亂乾坤也。
故如來笑道:
『汝等法力廣大,只能普閱周天之事,不能遍識周天之物,亦不能廣會周天之種類。』
言不能格物之盡,而深明混世之心耳。
『四猴』,指心之四智而言。
靈明本於先天,
知識起於後天。
由有後天之智識,而先天之靈明因之而擾,
故必撲滅知識之心,而後靈明之心自現。
假悟空乃六耳獼猴,『六識』之謂也。
如來不令起此六識,將缽盂圓空之器蓋著落下,現出本象,
即以靈明之心,劈頭一下打死,死心之妙諦如是。
然此種至今尚存,而謂『至今絕此一種』者,
以有如來之缽盂,悟空之金箍棒,至今尚存以絕之也。
《書》曰:『不識不知,順帝之則。』
《詩》云:『上帝臨汝,毋貳爾心。』
識知非傳心之妙道,
一心乃上帝之天心。
假行者既除,而假唐僧、假八戒自一齊打死,夫而後心無歧趨,道可潛修。
去其心之似道,明其道之合心,闡合意同心之要訣,煉五行攢簇之真機;
整裝車馬,大道在望矣。
故結云:『大道中離亂五行,降妖聚會合元明。神歸心舍禪方定,六識祛除丹自成。』
此『真寂滅』之真禪,『一體難修』之的旨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五十九回 唐三藏路阻火焰山 孫行者一調芭蕉扇
悟一子曰:
二心者,
不但是道心、人心間雜,即道心不力,半途疑貳者亦是;
不但是一人二心,即三徒三心,而與唐僧不合一者亦是。
何也?
必三家合一而結嬰兒。
若只一體孤修,難修真寂滅也。
故『三藏遵菩薩教旨,收了行者,與八戒、沙僧剪斷二心,鎖籠猿馬,同心戮力,趕奔西天。』既結上文修性之要旨,又起下文修命之妙義。
此篇火焰山者,乃火之炎上真陽也。
真陽必得真陰相濟,而得中和,生萬物。
苟偏陽無陰,則至道失中,法性不圓,雖有千思萬慮之能,終成幻妄。
走了東西錯路,何能收結金丹,煉成大道?
篇首特冠一詞,以示性命妙諦。
云
『若干種性本來同,海納無窮。』言人、已無二性,非可離人而獨立。
『千思萬慮終成妄,般般色色相融。』言思慮之神並般般色相,總成幻妄,切須融化。
『有日功完行滿,圓明法性高隆。』言能知人、己之性本同,
而合體同修,至功完行滿,而法性圓明無上也。
『休叫差別走西東,緊鎖牢籠。收來安放丹爐內,煉得金烏一樣紅。』
言只此自東至西,一路為取經之正道,休叫差別錯走西東。
謹謹修持,收歸自己爐內,方可煉我金烏之陰丹,而成一樣之陽丹也。
『朗朗輝輝嬌豔,任叫出入乘龍。』言得此圓陀陀、光燦燦之元本,任我乘龍直上天也。
三藏問:『秋天反有熱氣?』
八戒疑為斯哈哩國,日落之處;
沙僧疑為秋行夏令之故。
見路旁莊院,一片都是紅,不過引起火焰山之氣色耳,原無深義。
老者道:『敝地四季皆熱,正是西方必由之路。』
指明修丹者,推此真陽之處經練而成,舍此別無取經之道也。
『紅車兒』,『熱氣糕』,又提火焰之氣色。
逆入火裡,下種之妙,必須真陰相濟,而後能生育也,故曰:『若要糕粉米,敬求鐵扇仙。』
芭蕉扇一扇息火,二扇生風,三扇下雨,乃三陰生而《坤》道成之義。
鐵扇仙坐落在西南方翠云山芭蕉洞,西南即《坤》方,《易》云『西南得朋』是也。
『翠云』、『芭蕉』,借碧洞秀鬱,能消暑氣之意。
稱『花紅表裡等物,誠求方得』,即『欲求天上寶,須用世間財』也。
樵子說知鐵扇公主即羅刹女,牛魔王之妻,行者不覺大驚。
借扇之難,想起紅孩兒及解陽山破兒洞故事,見羅刹所愛者善財。
今不見善財,而無花紅表裡等物,徑欲空手借扇.豈不又與解陽山破兒洞一轍乎?
雖得毛女通殷勤,難解羅刹心頭怒。
只因善財不見面,一扇推開八萬路。
行者、羅刹,一問一答,逐段曲曲描寫,總寓言欲求真寶,非財不得,
任爾令色巧言,頑頭強力,亦屬無用也。
行者被陰風刮到小須彌山,歎道:『好利害婦人!』知婦人不得不近,又不容易近也。
記得靈吉菩薩,訪問消息路程,
說出『芭蕉扇本是昆侖山混沌開闢以來,天地產成的一個靈寶,乃太陰之精葉,故能滅火』。
分明指出太陰之真水,能制烈焰之真火。
若用定風之寶而善法以取之,何慮不成大功?
靈吉助以定風丹,誠修持必需之法則也。
行者既得定風丹,復回借扇,連被三扇,巍然不動。
如本固邦甯,民安國富而求戰,有取於人,無損於已矣。
『噙丹口中,變作蟭蟟,入其腹內。』言必推心置腹,令其勿隱勿瞞,
如見其肺肝,而後可得其相濟。此非可弄術以欺之,在真誠以動之也。
行者道:
『老孫一生不會弄術,都是些真手段,實本事,已在尊嫂尊腹之內耍子,已見其肺肝矣。』
此本理氣感通之神用,而非有造作之術也。
《詩》云:『式飲庶幾』,『式食庶幾』,乃是以誠相動。
故曰:『我知道你饑渴了,我送個坐碗兒解渴。』
又曰:『我再送個點心你充饑。』
此等恭敬誠求之妙喻,真筆歌墨舞,極文人之樂事矣!
然我以誠求,而彼以偽應者何?
羅刹先有言矣,曰:『陷子之仇,尚未報得;借扇之意,豈得如心?』
子者,母之息也。
母不見子,則無利以悅其心。
雖用吾恭敬之心,
而未用我親愛之意。
才能得扇,而不能得其真扇。
以其情未盡輸,而真寶猶匿也,總由我未能深識耳。
故行者得假扇而不能辨,取而誤用之,一扇,二扇,三扇,而火光益熾矣。
夫火為取經必由之路,既不能別轉無火之方;
扇為取經濟火之寶,又不可假借無用之物。
自必依有力為之,蓋『見金夫而不有躬』也。
『頭頂偃月冠』之老人,自能深明爐火中之法物。
古仙云:『偃月爐中摘下來』,良有秘旨。
故曰:『若還要借真芭蕉,須是尋求大力王。』
尋求大力之義,一以結求取真陰,必須善用法財;
一以起下真陰走失,如大力王之難制。
句內包涵要訣,如神龍夭矯,莫測其首尾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六十回 牛魔王罷戰赴華筵 孫行者二調芭蕉扇
悟一子曰:
大力王為真陰之主,欲得真陰,必先尋大力。
牛為陰土而大力,為魔王則更大,謂其易縱而難擒。
《參同契》曰:『太陽流珠,常欲去人。卒得金華,轉而相因。』
言人身陰精,為太陽之流珠,如鉛裡之汞,易於走失。
若能得金華之鉛氣以制之,則可轉而濟火之炎,以相固結。
此牛王之赴華筵,而轉得與羅刹相會,即影借金華鉛氣之義,而因得會合真明之妙也。
心屬火,腎屬水。
火為陽,水為陰。
猿以喻陽,牛以喻陰。
其初則同原,而繼則相射,終相為用。
『五百年前曾結兄弟』,溯其由來也。
土地道:『這火原是大聖放的,』實為確理。
先天八卦顛倒而入於後天,《離》火所由偏勝。
人見君火之偏勝,而不知由己之顛倒致之,故曰『你也認不得我了』。
曰『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時』,
曰『老君八卦爐內煆煉』,
曰『開爐時蹬倒落下餘火』,
曰『我本是守爐的道人。』
其說井然,非牽合之枝論。
《離》火非得《坎》水,不能濟炎而成中道,故必尋求大力,以借真陰。
真陰者,水也,《巽》女主之,非借大力,不能必得,故須從百方家財之處,求大力王也。
然有大力者,必有色欲之外誘。
『現在積雷山摩云洞』,言雷動而云行雨施,恣情縱欲也。
『玉面公主,百萬家私』,言財色兩齊,而其欲易縱。
『棄了羅刹,久不回顧』,言罔顧真陰,久而不返,火焰益熾,無可相濟。
『尋著牛王,拜求來此,方借得真扇』者,言須戒欲制情,保固弗失,
如夫妻相守而不離,然後可得真陰以濟炎也。
『積雷山坐落在正南方』,《離》位也,後天真陰之所,乃為外宅次妻,
非如鐵扇之元配,為先天而有真扇也。
『行者找尋消息,忽見松陰下有一絕色女子,手折了一枝香蘭,嫋嫋娜娜而來。』
正陰精出現之象。
至假意探問,托詞激怒,以及嚇走跟隨,倒懷撒嬌,哭笑溫存,諸般情態,
寫得有聲有色,恍然如見其形,如聞其語。
所以明尤物動人,堪愛堪憐;
大力之系戀,銷魂奪魄也。
牛王與行者相見,話舊敘溫,說明善財極樂之故,已見善財之宜舍矣。
牛王道:『害子之情,被你說過;你才欺我愛妾,打上找門,何也?』
分明道出善財可舍,而美色必爭,以見大力殉色之由。
大聖叩求周濟,借扇息火,說到『兄長開天地之心,同小弟到大嫂處一行。』
言《坎》、《離》濟舍,為天地之心;
夫唱婦隨,乃陰陽之道。
長兄不到大嫂處,則真陰不相見,而真陽不相濟矣。
牛王以欺妻滅妾而狠力爭持,總狀其好色不好德之意。
忽聞『早臨安座』之請,而罷戰赴筵者,言既迷於色,則必耽於酒,非此則彼。
神情淆亂,沉淪水窟而橫行亂走,能不自失其輔身之腳力?
然酒者,水金也。
得金華而罷戰、有轉而相因之機。
故行者卒得金睛獸,而變牛魔王;
魔王卒得散華筵、而來會羅刹也。
『亂石山碧波潭』,濁中還有清;
『蟹介士不知禮』,橫行豈無直?
大聖竊獸變形,徑到芭蕉洞,讀者謂騙借真扇之幻術,不知乃採取真陰之實理。
火眼金睛之大聖,而跨辟水金睛之神獸,水火有相見之象。
心猿以為之心,牛魔以為之體,心腎有交濟之形。
夫見舊妻,而親愛益饒;
妻見金夫,而綢繆愈密。
形雖假合,理有真機,其寶不覺吐露其間,固有天然之妙用也。
極擬夫妻敘闊,姿態橫生,或終笑中帶妒,或肅雍內含嬌;
或假怒裡默逗真心,或嬌嗔處勾取實話。
攜手溫腮,躍躍然描畫出戲水雙魚;
雨意云情,幾幾乎洗不清巫山十二。
讀者謂深得夫婦閨中比昵之情狀,然遺卻寓言妙道矣。
其曰:『大王寵倖新婚,拋撇奴家,今日那陣風兒吹你來的?』
言戀身外之妻而拋身內之妻,一朝返顧,為可幸也。
其曰:『非敢拋撇,只因玉面公主招後,家事冗繁,朋友多顧,
是以稽留在外,卻也又置得一個家當了。』
言被財色外誘,迷戀稽留,不能內顧,因致外重而內輕也。
『其故意發怒駡道:“那潑猴兒時過去了?”』
又拍胸道:『可惜!可惜!夫人錯了,怎麼就把這寶貝與那猴猻?抱殺我也!』
言取經之道,非得真陰,不能前進,
豈能舍真扇而過去?
又豈能舍我而得真扇?
若夫人就與寶貝,僅是錯也。
其曰:『大主燕爾新婚,千萬莫忘結髮,且吃一杯鄉中之水。』
言身內夫妻為真結髮,身外夫妻為離鄉水,切勿貪戀情緣,忘卻水源也。
其曰:『我因圖治外產,久別夫人,早晚蒙護守家園。』
言夫妻失位,而陰陽偏置,欲輔陽光,必壯水之王也。
其曰:『“康者”,齊也。夫乃養身之父。』
言陰陽兩齊,而草木芳菲;
真陰無陽,不能長養萬物也。
至並肩俯就,交口哺果,相倚相偎,吐出寶貝,
明陽尊陰卑而相吞相啖之妙,有非形容譬喻所能及者。
大聖得寶,暗想出神,羅刹酒酣,真情說法。
蓋寶貝原是我家故物,由於縱欲蕩情,喪失真實,以致胡思亂想,不能復識。
故羅刹道:
『大王,你想是晝夜貪歡,被那玉面公主弄傷了神思,怎麼自家的寶貝事情也都忘了?』
世人夢生醉死,得此數語,大可猛省。
『左手大指頭撚著七縷,念一聲“呬、噓、呵、吸、嘻、吹、呼”,即時長一丈二尺。
這寶貝變化無窮,八百里火焰,可一扇而消。』
言按住七情之牽掛,而運用一氣之指歸,則真陽自長,而變化無窮,九宮八卦,
莫非此水之妙用。
息火濟炎,有何難事?
大聖真寶人手,演試方法,未得口訣,搴在肩上。
此不能收伏入口,變化從心,所以不免得而復失也。
牛魔王散華筵,辟水獸已被竊,鉛散而真汞失馭。
解蟹介橫行之因,悟悟空偷獸之計,見省悔而還返有機。
駕云徑歸翠云,羅刹撞罵『天殺』,夫妻俱不謹,故致真寶失守,而彼此匆忙也。
猴猻賺奶奶寶貝,牛王拿奶奶兵器,真假陰陽俱錯亂,木、金、水、火一齊爭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六十一回 豬八戒助力破魔王 孫行者三調芭蕉扇
悟一子曰:
讀者謂『三調芭蕉扇』與『三顧茅廬』、『三打祝家莊』一格,
是等大道之寶籙,為小說之套言。
猶讀《兔園策》、《龍虎經》而茫無區別也。
火焰山從天而下,交於地,乃《乾》交《坤》而生三陽,
本大聖先天真動之氣所化,守八卦丹爐之道人已詳其由來。
一調者,大聖在《坤》而索《乾》也。
一索而生長女為《巽》,《巽》為風,故為扇;
得之于《乾》金,故為鐵扇公主。
土之長女,故為醜之長妻,而一陰現。
二調者,大聖在《坤》而再索也。
再索而生中女為《離》,《離》為火,故坐落正南,南面一王之象,故得玉面公主。
土之中女,故為醜之次妻,而二陰現。
三調者,大聖在《坤》而三索也。
三索而生少女為《兌》,《兌》為澤,為水金;
位乎西而色白,故為白牛。
牛屬土而生金,遍歷九宮,為力甚大,故為大力王,
為鐵扇公主養身之父,真陰之主也,
故三陰現而真扇獻焉。
《坤》三索而生三陰,濟火炎而育萬物,總不離先天真乙之氣為之,
此大聖一調、二調、三調之妙旨也。
『牛王趕上索還,而變作八戒』,明陰陽有反覆相索之機,見土之為用神也。
上能隨運轉移,土克水而逆取,則水不無反決之傷;
土假木而順受,則水自來滋生之益。
故道:
『我若問他當面索取,他定然不與。倘若扇我一扇,要去八萬四千里遠。』
『即變作八戒一般,抄路迎著大聖,賺索扇子到手,知收放之根本,
依然變似杏片,丟入口中。』
道家以口為火焰山,真陰人口,仍取《離》象。
修道者欲得《離》中之真陰而成《既濟》,非藉土木之作用,不能索取而成功。
故下文專以土地、八戒助力施為為骨。
『唐僧坐在途中,火氣蒸人,心焦口渴』,孤陽成亢也。
『問土地而察神通,叫八戒而使努力,捲簾做伴』,本土住于中宮而不離。
『道上認路行』,土運於南方而寄旺。
正行時,忽見廝殺。
土地道:『天蓬,不上前,還待怎的?』言土能相木,而乘時以動,非有待也。
『八戒戰敗牛王,土地攔住大力』,木盛土旺之候。
八戒、大聖、牛王三人奮勇爭持,乃金木和同而致真陰現相,
故即有積雷山摩云洞之玉面公主助力而來矣。
『八戒因扇子難得而思轉路』,未免生躁進疑怠之心。
土地道:
『大聖莫焦惱,天蓬莫懈怠。但說轉路,就是入於旁門,不成個修行之道。
你師父在那正路上坐著,眼巴巴只望你們成功。』
言唯大聖之金,天蓬之木,金木交並,同心合力,勇猛施為,方能得真乙之水以濟大道。
若舍此而思轉路,是舍正道而人旁門,水火不能既濟,何由得路而去西取經?
此水火既濟之道,正是在正路上坐守而望金木之成功也。
行者發狠道:『正是,正是,說得有理。』
曰:『好施為,地煞變。』
曰:『打破頑空參佛面。』
言作用于《坤》宮,而神通變化以參佛,非如禪家專言性宗而墮入於頑空也。
八戒努力道:『管甚牛王會不會!』言驅牛歸土,作用在我,而牛無知也。
曰:『木在亥,配為豬,牽轉牛兒歸土類。』言木火為夫,陽中陰也。
牽轉木汞,不使放縱,使歸於土,則得真陰以濟火,即八成之努力也。
曰:『申下生金本是猴,無刑無克多和氣。』言金水為妻,明中陽也。
發現金鉛與木汞相吞相啖,交會調和以成丹,即大聖之施為也。
曰:『用芭蕉,為水意,火焰消除成既濟。』本文自明。
『兩個領著土地、陰兵,一齊上前』,其運用總不離土。
故三人爭戰之頃,而土地攔住道:『大力王,那裡走?吾等在此!』
老牛、行者,彼此賭鬥變化,與前番天宮時與二郎賭鬥相對。
彼為先天而順行天道也,人道也;
此為後天而逆制天道也,仙道也。
總一順一逆之妙道也。
老牛由地而升,初登於天也。
變為天鵝,天一生水,水生木,順也;
行者變為海東青,東青,木也,木因水生,而木反克水,逆也。
牛王又變為黃鷹,黃屬土,水受克于木而水反生土,故變為黃鷹;
上受克於木而土反克水,土幹而木枯也。
故東青不能制黃鷹,而黃鷹能制東青,逆也。
行者又變為烏鳳,烏屬水,木受制於土而上反生水,故變為烏鳳;
水受制于土而水反克上,水決而土陷也。
故黃鷹不能制烏鳳,而烏鳳能制黃鷹,逆也。
老牛又變為白鶴,白屬金,上受克于水而水反生金,故變為白鶴。
行者又變為丹鳳,丹屬火,火受克于水而水反生火,放變為丹鳳。
天一之水,化五行而生萬物,不外青、黃、烏、白、丹之五色,
此道之一順一逆,而變化照察於上也。
老牛由天而降,後入於地也。
變為香獐,地二生火。
獐與鹿同類,與馬同宮,火也;
由白鶴之金而變,則金反生火。
行者變為餓虎,虎位乎西,金也;
由丹鳳之火而變,則火反生金。
論理,金不能克火,而虎有食獐之力,則火反受克于金,逆也;
老牛又變為金錢大豹,金豹為金類,以獐變豹,火變金也,逆也;
行者又變為金睛狻猊,狻猊為火獸,以虎變狻猊,金變火也,逆也;
老牛又變人熊,熊屬火,豹變熊,金變火也,逆也;
行者又變為賴象,象力在鼻,土也,狻猊變象,火變土也,順也。
《剝》之《象》曰:『順而止之,觀象也。』
地二之火,化五行而生萬物,不外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之五象。
此道之一逆一順,而變化昭察於下也。
天一生水,地二成之,水火既濟,總歸於土,故牛王有原身,而白牛現焉;
土化為白,則木平、水和、火息、金明,而金丹將就,
故行者就現原身,而萬丈金身之象,巍然畢具矣。
詩曰『奇巧心猿用力降』,言修道全藉心靈而力專。
曰『必須寶扇』,言舍金水不濟木火。
曰『黃婆扶元』、『木母同情』,言土木之運用宜勤。
曰『和睦五行歸正果』,言五行攢簇而歸於一體,不相克害,方證西方也。
此下大聖與牛王爭逐,處處俱是八戒、土地努力,金火之煆煉,唯賴土木之運用也。
其諸神將、佛力之護衛攔截,及李天王、哪吒父子之斬頭、照像,無非火水土之精神煥發也。
北有神通廣大潑法,
南有法力無量勝至,
東有毗盧沙門大力,
西有不壞尊王永住,
四面八方都是神兵天將,上有托塔李天王父子神將。
『老牛還變做一隻大白牛』,返本還元之象也。
太子變三頭六臂,飛身牛背,斬下牛頭,《乾》變為《坤》而象陰。
『牛』去其首而象『午』,故鑽出一頭,口吐黑氣而生陰,生生不已,而真陰盡現。
哪吒便吹真火,而真陰真陽相濟。
煆煉既成,而以心鏡照住本象,不使騰挪。
大力收伏,真寶自昭,此皈依佛法之正路也。
哪吒牽轉白牛,羅刹獻出真扇,四大金剛道:『聖僧,恭喜了!十分功行將完!』
乃金丹將成之候也。
又道:『汝當竭力修持,勿得須臾怠惰!』蓋指示尚有金丹之火候,不可須臾懈怠也。
一扇而火寂,再扇而風動,三扇而雨霏,造化在吾掌握,指示運用火候之次第,出自天然。
詩云:『牽牛歸佛休顛劣,水火相聯性自平。』
蓋陰陽既合而牛力自馴,水火一氣而大道歸真。
此三藏所以『解燥除煩,清心了意』也。
牛王徑歸佛地,皈依淨土;
羅刹索還本扇,自去潛修。
所謂丹成之候,一切壇爐鼎灶器具,離而去之也。
『連扇四十九扇,永絕火根』。
七七四十九,七返運火之功,畢露於此。
然非有強作妄為,乃自然之運用。
《易》云『大衍之數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』是也。
『有火處下雨,無火處天晴』,《離》下《坎》上,陰陽交泰,天清地寧之象。
故結曰:『坎離既濟真元合,水火均平大道成。』
此篇與二郎擒大聖篇緊相照應,
彼以陰剝陽而成《否》,
此以陰濟陽而成《既濟》,
故篇中俱著李天王、哪吒父子為用。
其立言玄奧神奇,而章法倒射之妙如此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六十二回 滌垢洗心惟掃塔 縛魔歸正乃修身
悟一子曰:
石蘊玉而山輝,
水懷珠而川媚,
浮圖貯寶而光照四表,人身得道而粹面盎背,一理而已。
讀者謂屈軼生庭,系於主德;
熒惑徙舍,感自君心。
浦珠視公私為去還,田荊因分合為榮瘁。
西陽溪水,以令之貪廉為清濁;
臨安石鏡,准守之臧否為明昏。
征應之理,信有然者。
此黃金寶塔寶去光潛,喻人身受汙而失德,君臣無道而化阻,確有實義。
前篇師徒水火既濟,已得妙道;
散誕消遙,西天在望矣。
然必抱一守元,時刻溫養,使心地光明,毫無沾染,方能候足功完。
若稍有懈縱,則至德不修,至道難凝,故篇首冠《臨江仙》一詞,以示其要。
云:
『十二時中忘不得,行功百刻全收。
三年十萬八千周,休叫神水涸,莫縱火光愁。
水火調停無損處,五行聯絡如鉤。
陰陽和合上云樓,乘鸞登紫府,跨鶴赴瀛洲。』
語義明白,總言一年三萬六千刻,三年十萬八千刻,刻刻溫養,不可縱放。
蓋得丹以後之保固功夫,唯洗心滌慮,以正其性,否則性昧而丹不固矣。
師徒行至祭賽國,見和尚被枷帶鎖,藍縷不堪,問是金光寺負屈的和尚。
三藏,無人相、我相、眾生相。
和尚負屈,就如三藏負屈,
故歎曰:『免死狐悲,物傷其類。』
此血污寶塔,即是血污三藏;
塔寶失去,即是三藏自失其寶,所以為一難也。
同至山門觀看,三藏止不住心酸,拜佛轉到後面,義甚不忍見,僅見大同一體為心。
『眾僧來叩頭問道:“列位相貌不一。”』
又道:『想是驚動天神,昨夜都得一夢,今日果見這般異相,故認得也。』
蓋言人相、我相、眾生相,雖有異姓,而神明默告,幽夢自通,無不認得。
以眾僧得夢認得相貌之語,隱括無人相、我相、眾生相之意,引入掃塔為唐僧切己身上事,
迨讀至『國王道:“聖僧如此丰姿,高徒怎麼這等相貌?”大聖聽了,道:“陛下不可貌相。”』
方顯無人、我、眾生相之義。
文心幽造,有神藏鬼匿之妙。
『舍利』者,佛身子也。
昔隋王劭有《舍利感應記》:
秦華州思覺寺起塔,天將陰雪。
舍利將下,日便朗照,有五色光氣,去地數丈,狀若車輪,正覆塔上。
數十裡外遙望之,則正赤上屬天。
舍利下訖,云霧復起,瑞雪飛散,如天花著人衣,久之而不濕。
寶塔中舍利放光,原有已然實事。
此金光寺寶塔中有舍利,而祥瑞霞彩,遠近同瞻,非創說也。
國中文不賢,武不良,君無道,致生妖孽雨血盜寶,四方失望,由上召之,
乃反歸罪於眾增,何異己不修心迪德,而怨天尤人?
曰『昏君』,
曰『贓官』,
曰『千般拷打,萬祥追求』,
曰『前兩輩已被打死,今又捉我輩問罪。』
俱極擬煩刑厚斂、貪酷朘生、枝蔓誅求、積習舊染之汙也。
三藏道:『今日甚時分了?』
曰『今日至此』,
曰『與我辦一把新笤帚,待我沐浴了,上去掃掃,解救他們苦難。』
言欲去其汙莫如自新,苟能自今日而毅然維新,如盤銘沐浴之戒,則下學上達,而污垢目除。
此三藏沐浴掃塔,自新新人,一層又上一層之的旨也。
『行者正掃處,聽得塔頂上有人言語,踏云觀看,只見十三層塔心裡,坐著兩個妖精。
一盤嗄飯,一碗一壺,猜拳吃酒。』
言撿身獲寶,務篤信明決,不容空言猶豫。
若不擇一固執而拳拳在念,則其心中反覆持疑,探討無定,
即是兩妖坐在塔頂心,猜拳吃酒,一味胡猜而已。
『行者逼往,兩妖道:“不幹我事!自有偷寶貝的在那裡!”』
蓋猜疑之為祟,由於知識之淆亂。
『供出亂石山碧波潭、萬聖龍王及萬聖公主、九頭駙馬、九葉靈芝種種名號』,
俱狀予聖自雄、萬慮多思、極地搜天、無不周到之意,
而不自知其心中,實奔奔波波,添灞劫劫,而全無定準也。
兩小妖名為『奔波兒灞』、『泔波兒奔』,肖其顛倒參差、倉皇急速之情狀也。
『供出孫悟空神通廣大,沿路專一尋人的不是。』
惟悟空專一之是,故能尋人不專一之不是,所謂得一以禦萬也。
行者道『這潑魔專幹不良之事』,正見不專一之不是;
『鎖妖到寺』,正專尋人不是也。
『三藏朝王,啟奏寺僧負冤,掃塔獲賊情由,國王驚師徒相貌不一』,
正國王見有人、我、眾生之殊相,而不能捉賊也。
大聖道:『人不可貌相,若愛丰姿者,如何捉得妖賊?』
言滌垢洗心,惟在廓然大公.無內無外,不著於相。
一著於相,則未免於丰姿上打點,而私欲充斥,妖賊橫中,何能捉得?
此其責任,舍無相之大聖難以稱職!
行者之大轎黃傘,八抬八綽,所由特簡也。
呆子笑道:『哥哥,你得了本身。』
蓋此等職分,得之在我本身,而不操之子君相,所謂天爵而非人爵也。
『兩妖供出:有個萬聖龍王,生女多嬌』,言內而識紛算廣,匿情偏主而自大;
『招贅九頭駙馬,神通無敵』,言外而欲擾思煩,附意糾纏而自多。
『龍王與駙馬會伴』,心意與物欲交乘、
『先下血雨』,自汙以汙人;
『後偷舍利』,妨人以利己。
『現今照耀龍宮,黑夜明如白日』,自矜私智,謂可燭幽;
『又偷王母靈芝,潭中溫養寶物』,貪竊天功,安希作佛。
此種修身,促用奔波,枉勞灞劫。
故提綱曰『縛魔歸正乃修身』,言必切實下手,方是修身。
擒賊擒王,舍大聖誰與歸?
八戒道:『我與師兄手到擒來。』乃真能下手也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六十三回 二僧蕩怪鬧龍宮 群聖除邪獲寶貝
悟一子曰:
道非虛悟,修是實功。
下手要著,先唯制眼。
《陰符經》曰:『其機在目。』。
《正道百字訣》云:『真常須在目,在目氣隨精。』。
《易》稱『仰觀俯察』。
老云『觀徼觀妙』。
佛說『靜觀止觀』。
復聖請事『四勿』,視為之首;
臞仙著述『三要』,目為之樞。
至謂『道在目前,顧諟明命』,自古聖賢仙真佛祖、經傳詩詞,無不以目為要機。
奈何世人辜負天賦,空具兩眼,作障作翳,甘瞥甘窺,莫能洞矚熟睹!
此即祭賽國所謂『肉眼凡胎』者,豈知上仙古佛菩薩,現在目前乎?
大聖火眼金睛,何藉兩妖做眼?
『把兩個小妖帶去作眼』,正明首先下手工夫,在制兩眼也。
大聖拔毛可變刀,此何獨將金箍棒變一戒刀?
『一割妖耳,一割妖唇,撇在水裡,說我齊天大聖在此?』
明舉動務執一定之理以為戒,使耳勿作妖聽,口勿張妖言,兩眼入于碧波而無蔽;
戒動、戒耳、戒口,總是戒目。
惟欲其矚目,真一上仙之齊天大聖在此也。
『兩妖報導:“禍事了”』,告戒也;
『駙馬笑道:“泰嶽放心”』,不知戒也。
『使一柄月牙鏟,叫道:“是什麼齊天大聖?我偷寶貝,與你何干?
卻無故傷我頭目,又上我寶山廝鬧!”』
『明』者,日月之力也。
目之明者如日月。
今駙馬使月牙鏟,乃勾月之偏光,目不能識大聖,
而汩沒寶貝,謬視寶山,反以戒目為傷我目也。
行者道:
『賊怪甚不達理!我雖不受王惠,你偷他的寶貝,僧人是我同氣,我怎不與他出力辨明?』
蓋立德非由於感恩,
施功不專為一己,
無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而為明也。
『大聖先加一棒,八戒後築一鈀。那怪九頭,轉轉都是眼』。
即不能鑒前而知止,又不能顧後而知戒,眼雖多,亦奚以為?
『現了本象,十分兇惡。八戒道:“是甚血氣生此禽獸?”』
正道有云:『禽即獸。』
夫禽兩翼,獸四足,何以言即?
《禮》云:『猩猩能言,不離禽獸。』獸兼禽言也。
此九頭多目,是甚禽獸?
禽兼獸言,極言其非人類,而並非一禽一獸所得而名狀也。
『那怪展翅斜飛,半腰裡又伸出一個頭來,將八戒咬去,歡喜賀功』。
擬其斜行瞥見,偏聽狂齧,全與『四勿』相反,而不知鑒戒,妄自稱雄也。
『行者復變螃蟹,咬斷索子,救脫八戒;使個隱身法,偷出釘鈀,遞與八戒。』
蟹者,解也,難之散也。
隱者,潛也,昭之孔也。
蓋解脫糾纏,使潛行戒性也。
『八戒打進宮殿,破門碎器,驚起老幼』,正勵精努力,除舊生新之下手處,
『行者忽見追趕八戒,就半空踏云霧,一棒打爛老龍頭』,
正是眼明手捷,撲殺偷心之老賊,以一禦萬之不二法門。
薛文清有云:『萬起萬滅之私,亂吾心久矣,當一切決去,以全吾湛然、澄然之體。』
此一棒打殺萬聖老龍,而碧波潭斯不為亂石所淆矣。
然萬聖老怪無識而行偷,溺於愛也。
猶心具眾理而不辨是非,名雖萬聖,實是多偷。
能死偷心,其怪易滅。
若九頭孽邪多見而作賊,恃其智也。
猶意附外誘而四顧賓士,名雖九頭,實是十惡。
賊黨多端,其邪難除。
是必大張天討,如秋令之肅殺萬物,方可懲創而維新。
『行者忽聽得狂風滾滾,慘霧陰陰,仔細觀看,乃二郎顯聖七聖兄弟。』
二者,偶也;
七者,少陰之數,其時為秋。
《道藏歌》曰:『白帝行氣道當新。』此除邪之大時候,大手段也,
故曰:『倒是一場大機會。』
夫秋氣殺物,而天心仁愛行乎其中,殺中有生也草木枯解而萬寶成熟者,
則天刑行,而頑殘殲,民志肅,君子秉義禔躬,而嗜欲絕、鼓德修,皆去汙維新之道也。
道貴自知悔愧,方獲有濟。
大聖因『曾受降伏,不好見他』,自知悔愧也。
『八戒請住真君,與大聖話舊說因,即在二郎營內歡敘一夜,待天明索戰。』
有姬公兼三施四、坐以待旦之義。
八戒築殺老龍子孫,細犬咬下九蟲一首,怪物逃生,止住勿追何也?
蓋孽種盡鋤,已靖巨魁之穴;
殺一儆百,姑開自新之門。
逆之首必誅,所以垂鑒戒;
賊之附或宥,乃以昭至仁。
『至今有個九頭遺種滴血』,蓋盡刑以快一時,不如贅刑以儆萬世也。
犬發口中之聲,示讞獄以決梟。
戌為九月之卦,寓藏寶於火庫。
學者斬欲修誠,痛自刻責,立德立業立言,存幾希而異禽獸者,以此。
『行者變化駙馬之形質,討出兩匣寶貝』,化邪為真,從一得二也。
『八戒撲殺公主,提出龍婆,留置塔內』,戒妖冶而示婆心,舍委存仁也。
『國王究明不朽之舍利,並獲天生靈草』,解冤珍德,燭幽晰玄也。
三藏安佛寶於塔頂,置龍婆於塔心,
行者『將芝草把十三層塔層層掃過,安在瓶內,溫養舍利子。這才是整舊如新』矣。
此飭躬砥行,步步腳踏實地,步步莫非天寶,豈彼空言虛悟,對塔談相論者比耶?
國號『祭賽』,示寶而不蓄德;
寺名『金光』,流閃而不寧謐。
今『祭賽國』之『金光寺』,改作『伏龍寺』,暗然自得,迴光返照,斯可大可久。
如萬聖、九頭炫耀徇私,行偷襲取,予聖予智,果何益哉?
故結曰:『妖邪剪滅諸天樂,金塔回光大地明。』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六十四回 荊束嶺悟能努力 木仙庵三藏談詩
悟一子曰:
王道蕩蕩,世途坦坦,原無荊棘,荊棘生於人之胸中。
人胸中在在荊棘,人人胸中有荊棘,而荊棘彌天漫地,寧獨一荊棘嶺哉?
此篇特借荊棘嶺,以概自古及今,莫不皆然;
借木仙庵談詩,以概自古乃今之談道者,皆有荊棘,莫不如斯談詩。
《南華》云:『迷陽,迷陽,無傷吾行;卻曲,卻曲,無傷吾足。』
傷荊棘之充斥難前也。
予不避荊棘之嫌,竊努天蓬之力,通而論之;
凡古往今來鴻章麗詞,藻繪繽紛,淹博興核,敏妙絕倫。
或故為澀晦,以誇淵奧;
或放言觸忌,以逞才情;
或宏辨百折,滾滾不竭,以資議論。
按其實義,通無關於身心性命之學者,皆荊棘也!
不特此也,凡著書立言,談玄闡幽,而不能身體力行,徒搦管掉舌,道聼塗説,
雖發盡道妙,可法可傳,亦是鸚鵡巧簧,慢侮聖言,皆如木仙庵談詩,而為荊棘之尤甚者矣!
天生三教聖人分頭度世,其原同出於《河》、《洛》、太極、陰陽造化之道,
後世道、法、禪宗分門別派,百譎叢生,爭鳴炫說,互相低誹,又皆荊棘中之荊棘!
其儒教執中精一,廓然大公,民胞物與,至當不易,與守中定慧,無欲有欲,無我無人何異?
孔子猶『猶龍』贊之,猶謂『西方有聖人出焉』。
後世膠執章句,不能體認實踐,
讀『玄』語必辟之,自背于羲文玄黃之義而不知;
見『空』字必斥之,自背於孔子『空空』之說而不覺;
論『真乙』之氣必疑之,自昧於孟子『養氣』之妙而不識;
言『真空』必異之,自外於子思『自誠』之旨而不語。
夫至造論理,豈論字句?
必故為排貶,以為為聖道之防,廓然大公之謂何,非欲剪荊棘而荊棘橫胸之甚乎!
按《黃帝內傳》:道教始自元始天王,開闢混沌,以定三才,化生萬物,
至周而老子傳《道德》五千言;
按《周書》:儒教始于黃帝,命蒼頷制字,始有書契,
至周景王二十年孔子生,而宣明其教;
按梁王《佛統》:佛生於東印度國,其時周莊王九年四月初八日也。
自漢明帝永平八年,其法始入中國大行。
嘗稽東印度國人,性強健,好殺伐,以戰死為吉利,以善終為不祥。
老子出函關,作浮屠法化之,令其內外剪除,不傷形體,名曰『浮屠』。
周莊王九年四月初八日,恒星不見,星隕如雨,是夜釋氏生,能修伯陽之道,
國人宗之日『佛』。
佛即中國稱『神』之謂,其次曰『菩薩』。
其國種類繁盛,無鰥寡孤獨,故人願往生焉。
然則佛教由中國而及西度,由西度而復回中國,非彝教也。
老子實為佛祖,佛實演老子之法;
神即佛,佛即神,不過中外字音之不同耳。
儒本于黃帝之制字,發三才化生之妙道,黃帝實為儒祖,孔子特宣明其教,
奈何後世以黃老為異於儒哉?
總緣不知三教之源流,而荊刺橫胸之特甚者也!
佛者,神也;
神仙者,神也。
至誠如神,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。
同一稱神,而必謂儒與二氏有異,豈不自生荊棘耶?
天帝愛其所生所化之人物,而特生聖天子以主宰之,養育之;
特生三教大聖人以明其造化之理,盡其教化之法,善其萬萬世運會之氣幾。
同生一時,分途牖導,天帝實式臨之。
予聞之,聃子宗通顯傳家,
耶輸陀,釋迦妻;
羅睺羅,釋迦子;
上升時,妻、子躄踴甚哀,豈若今日之鰥且寡哉?
後人惡其流弊,而不惡儒流之亦弊,執滯不察,摘其一句一字,輒加譭謗,侮聖違天,
胸中自橫荊棘,何以剪世道之荊棘乎?
今之儒者,掇拾時藝,希博青紫,其發端起念,只以賈各媒利榮肥為計,不知性命為何物?
康濟為何功?
所知所能,與經書所載迥異,儒教之異端,較二氏為更甚,而不知剪除荊棘,吾未知將何底止?不得不為此荊棘之說,為天蓬螳助一臂也。
若此一書,說魔說怪,人視之為道中寸寸生荊棘,予視之實為道中步步布芝蘭,識者采焉。
篇首伏龍寺眾僧不知進退,妄冀同往,不識道中荊棘之多也。
行者變虎止住,有『大人虎變』,非眾人所識之義。
至荊棘嶺不能前進。
詩稱:『處處薜蘿纏古樹,重重藤葛繞叢柯。
為人誰不遭荊棘,那見西方荊棘多。』
正明西方亦多荊棘,即指木仙庵『四操』空談詩文之類是也。。
八戒道:『若要度,還依我。』責在我之能自剪除耳。
『身軀變長二十丈,把柄變長三十丈,雙手使鈀,左右摟開。』
蓋身具二儀,手握三才,合五行而明戒性,努力剪除之意。
故曰:『自今八戒能開破,直透西方路盡平。』
到一段空地,忽被十八公會友談詩。
孤直公、淩空子、拂云叟所吟詩句,俱道本身腳色,其義自明。
唯曰『吾等非“四皓”,乃深山“四操”。』
以見世之修道者絕俗避囂,寄跡深山,矯托隱逸曠致,高談性命而全無實學者,
皆道學之曹瞞也。
凡虛偽欺世之流,必欲結納誠實君子,以卜其名,故計攝三藏而與之談禪論道耳。
三藏對眾諸言,亦老僧之常談。
至云:『訪真了元始鉗錘,悟實了牟尼手段。』
又云:『玄關口說誰人度,我本元修大覺禪,有緣有志方能悟。』
此本道教之真諦,而非虛悟之空禪,佛即仙也。
四老謂『聖僧乃禪機之悟本』,亦可謂知言。
拂云叟道:『禪雖靜,法雖度,須要性定心誠,總為大覺真仙,終證無生之道。』
亦為的旨。
至云:『我等之玄,又大不同。』言天生自然本質,無破無傷,不假修為,還返而證道者。
此有質而不加修,有知而不實踐,外務高談而內鮮實濟,此其所以為『操』也。
曰『我等生來堅實』等語,皆狀其質,無甚深義。
至於
『道也者,本中國,反來求證西方,空費了草鞋,不知尋個什麼?
石獅子剜了心肝,野狐涎灌徹骨髓。
忘本參禪,妄求佛果,都是我荊棘嶺葛藤謎語,蘿蓏諢言』。
又云:『必須要檢點見前面目,靜中自有生涯。
沒底竹籃汲水,無根鐵樹開花。
靈寶峰頭牢著腳,歸來雅會上龍華。』
此數語,句句打破禪關空寂,勾出玄妙精髓。
一部《西游》立言之大要,『荊棘嶺』通篇之骨子也!
淩空子道:『拂云之言,分明漏泄。聖僧不必執著。』
此先師借拂云、淩空之口,顯傳妙道真諦也。
既達真詮,須知偽學。
四操為月明游,原不為講論修持;
四老與木石居,只成就赤身鬼使。
聯章琢句,徒工文翰以誇奇;
寄傲棲遲,悠游林壑而自棄。
無體無用,矜命非凡,言清行濁,不知老死,亦可哀哉!
甚有修真誤認,貯阿嬌以采煉陰精;
妒正防賢,縱紅蓮而破傷戒行。
此弄月吟詩,杏仙作合所由,極著其偽也。
三藏道『汝等皆一類怪物』,均操行也。
始以風雅談玄,今以美人局誘,明明指破,無庸贅詮。
天明驚散群妖,師徒尋出根蹤,乃檜、柏、松、竹等木為怪,分明仙佛門中荊棘之精,
而偽為道學之怪也。
八戒努力,一齊築倒,豈不軒然明快哉?
學者慎毋舍性命之實功,而空談道德,作無益之詩文,而甘為荊棘嶺木仙庵之四操。
陸象山有云:『寄語同遊二三子,莫將言語壞天常。』
鄒南皋亦云:『寄語芸窗年少者,莫將章句送青春。』同一義也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六十五回 妖邪假設小雷音 四眾皆遭大厄難
悟一子曰:
前篇假仙矜誇資稟,不事修持,徒滋講論,虛作詩文,僻居逸處以為怪;
此篇假佛竊取名理,工飾外貌,多誘善惑,人莫辯識,似是而非以為妖。
彼自害而害人者小,此害人而至於陷命滅性,乃以學術殺天下後世也,所以為大厄難!
『三藏既脫荊棘攀纏,又見高山天接;
過嶺西下,忽見樣光藹藹,彩霧紛紛,樓臺殿角,隱隱鐘磐。
行者仔細觀看,瑞藹之中,又有些兇氣景象;
也是雷音,卻又路道差池。』
蓋道學真偽,各有一種氣象。
真者根心,偽者飾貌。
根心氣象,如樹生之花,精神煥發,本諸自然;
飾貌氣象,如剪綵之花,色澤沮澀,出於汝點。
暗然、的然攸分,明眼人自能辯識。
所以行者細觀而知道差他。
雷音寺而曰:『小』,即小人之的然也。
三藏看不真,而不見其小,故道就是佛祖道場,誤入其門,率徒下拜。
行者看得明,而見其小,
故掣棍喝道:『怎麼假倚佛名,敗壞如來清德?』聲罪致討,名正言順。
然三藏早已下拜而墮局,縱有智者,亦無如之何矣!
『被他撇下一副金鐃,連頭帶足。合在鐃內。師徒一齊被拿,身心俱遭困縛。
佛祖現出妖身,阿羅都是小妖。』
這正是小人之道小而陷人之魔大,錯入旁門,豈不枉費求道之心?
詩句甚明,不必詮說。
『金鐃』者何?
『鐃』與『撓』同義。
莊生曰『天生萬物,無足以撓心』者,言不可屈撓至剛也。
小人之心,邪僻徇欲,堅忍不拔,作惡怙終,執迷不通,全然昏黑,無一隙之明,
所謂『下愚不移』,如金饒膠合而不能撇脫響亮然。
故行者合在金鐃裡,黑洞洞不能得出。
其勢力又能潑用其金,上下彌縫,隨高就下,專工排陷。
故我置身于高,而彼即以高制我,而我行不通;
我置身於卑,彼即以卑制我,而我行不通。
總是其昧心剛愎,而無隙縫孔竅以容人轉動也。
『行者變鑽鑽不動,眾神力薄掀不動,
玉帝差二十八宿使槍、劍、刀、斧,扛、抬、掀、撬,漠然不動。』
此正『天生萬物,無足以撓其心』,所謂錮蔽已深,牢不可破也。
亢金龍道:『觀此寶貝,定是個如意之物。』
指其黑心如其惡意,而權勢法力足以籠罩人物也。
君子不幸遭陷,必內持中正小心之理,外借猿引犄角之勢,方可脫離免難,韜其明而就其暗也。否則,未有不糜爛肢體,喪其性命者。
『亢金龍變角尖如針,順著鈸口合縫上,用千斤之力方能穿透裡面。』
『合縫』者,兩鐃適中之處,順其口之張合也。
『亢』者,固非附會諂媚,然亦非高亢,乃上下相當而無卑屈,
言執中正之理,而力大於身,心細如發也。
『行者將角尖鑽孔竅,身子變芥子,蹲在鑽眼裡得出。』
所謂小心空順,仔細鑽研,不矜己能,倚角猿引,識得竅中竅,踏破天外天也。
『掣出金箍棒,打破金鐃。』
一悟而千迷頓解,
一敗而四大如虀,
小道之迷惑,亦何足恃?
此老魔能不夢中驚覺也。
然其曖昧黑心,不可屈撓,可解識而破。
至其竊持『民我同胞』、『物我同與』之說,則入為道中之至真,
而人神所不能出其籠絡者,所以又有後天袋之為大難也。
那妖道:『此處喚作小西天,因我得了正果,天賜與我寶閣珍樓。』
自稱為『黃眉老佛,設象顯能,要打賭賽,將汝等打死,等我去見如來取經,果正中華。』
蓋欲自我作祖,妄自尊大,而不知為剽竊假託之小人也。
『爭戰之頃,老妖解下舊白布搭兒,將聖眾一搭兒通裝去』,由其怒心一起而羅致多人;
『個個捆住,不分好歹,俱擲之於地』,以陷諸獄也。
夫佛法無差等,不分好歹,兼愛也。
今轉而為兼惡,以生人之具,而為殺人之物,其妖邪為特甚,此所以皆遭大厄難也。
就其後天袋而論,至大也。
即『民我同胞』,『物我同與』,『佛無差等,不分好歹』之意。
經云:『若菩薩為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,即非菩薩。』
與儒家所謂『廓然大公,無內無外』何異?
若云佛無差等而不分好歹,則抹殺其妻耶輸陀,其子羅睺羅,
及父母養生送死,悲痛之行,以至語射于教諸天神,一切忠信孝弟之說矣。
此『不分好歹』,即是作惡,故為假佛。
空有其寶,而倒行逆施,真不識佛門衣缽也。
試看行者將身解脫,先解師父,次放八戒、沙僧,
又次解二十八宿、五方揭諦,又次牽馬,
又次還尋行李,一顛沛患難之頃,而猶分親疏、尊卑、貴賤、緩急,次第有等,
即此已是佛門中行李衣缽,詎『佛無差等,不分好歹』之謂?
故曰:
『人固要緊,衣缽尤要緊!
包袱中有通關文牒、錦斕袈裟、紫金缽盂,俱是佛門至寶,如何不要?』
言君命、師傅尤為要緊。
讀此者,可悟『佛無差等,而不分好歹』者,即是偽佛、毀佛也。
『行者見得衣缽而大喜,驚動老魔而大戰』,總為此衣缽也。
『行者見得分明,眾人不解其意,又被都裝在裡面』,而混入於不分好歹之布袋也。
『行者跳在九霄,嗟歎多時,寧神定慮,以心問心』,
不覺痛恨浮大無主之為魔,思得蕩魔天尊,以靖此大難,實未得其原主,
故云:『仙道未成猿馬散,心神無主五行枯。』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六十六回 諸神遭毒手 彌勒縛妖魔
悟一子曰:
六經皆治心、治世之法物,本諸聖賢,精神血脈,明體達用,大小兼該,
而總不離于一真誠至寶也。
後世俗儒偽學,莫不剽竊其說,掇取功名,其立心起念,
只為榮肥之計,竟忘其本來面目,甚至盜名托義,敗壞綱常,行好作亂,無所不至,
是救世之書而反為禍世之資,罪可勝誅哉!
莊生謂『儒以《詩》、《書》發塚』。
予則謂儒以《詩》、《書》滅性害命,與黃眉童兒暗拐佛門布袋諸寶貝,以假佛作怪何異?
此仙師特借黃眉假佛,寓言假儒流毒之害,以為世道人心之大防也。
人心昏昧無良,惟賴聖賢《詩》、《書》之澤,啟迪開牖,以兼成康濟也。
今之偽儒,
借堯、舜之道,而為盜蹠之行;
托孔、孟之言,而濟漁獵之志。
其生心害政之禍,烈於洪水猛獸矣。
雖聖賢亦未如之何,故批提曰:『大聖無計可施。』
讀者謂小雷音之假佛,自當求大雷音之真佛以治之,
何釋此不務而漫為武當、蠙城之行,豈不多此一番躑躅踉蹌?
噶!
埋沒作者關係世道人心之碩論鴻文矣。
二位祖師,一鎮北方,一鎮泗洲,皆以治水顯靈,
而猛獸、毒龍、水母、水猿、一切龜、蛇、龍神大將,
皆其所制伏而且為之用,是洪水猛獸猶易馴治也。
溯厥生身成道之由,敘述收伏神通之大,若舍此二祖,無能蕩平者。
今非惟不能蕩平,而神將反被裝去,正極擬偽學之禍,烈於洪水猛獸也,豈不可痛哭流涕哉?
『行者對功曹滴淚道:“我如今愧上天宮,羞臨南海,怕問菩薩之原由,愁見如來之玉像。
才拿去者,乃真武龜、蛇、五龍,叫我再無方求救,奈何”』
妙哉仙師!
行者豈真愁、怕、羞、愧,隕涕若是?
益深痛天仙佛祖立教,原以度世釋厄,
今學者即假其教以禍世荼靈,拿弄其真而恣行其假,雖菩薩、如來,亦已無可如何。
一提其因,一想其容,而已慘戚難忍,又安忍復見之耶?
夫聖人垂訓,道智化愚,善身心而福萬物,今反掠其說以濟欲,竊其義以長奸;
洪水可治而此流不可治,
猛獸可馴而此毒不可馴;
起尼山、泗水於今日,當亦如武當、泗洲同調而無可如何。
噫!
行者為佛子,而愁見如來;
使行者而為儒生,當羞登杏壇之函丈,愁聽璧水之鼓鐘矣。
蓋不禁感慨悲慟,而甚言偽學之為禍烈耳!
那妖見龜、蛇、龍將,怒道:『備生有何法力?』
見太子四將笑道:『你有甚手段?只好欺侮淮河水怪罷了。』
喜怒任情,毀神侮聖,屢戰屢捷,一齊被裝,其為害豈不烈於洪水猛獸哉?
當此淒慘之時,必得極樂場中第一尊佛祖大開笑口,主持世教,指示天地生人之心,
令人人在根本上下種,個個務切實返裡,禁絕騖外偽學,尋還已碎真金,
方是狂瀾砥柱,猛毒神杵也。
行者忽見彌勒下降,指示後天袋為人種袋,乃仁心、仁政之本原,包羅天地萬象,
非可竊以欺君罔世者;
狼牙棒為敲磐槌,乃振俗醒迷之法器,覺悟智、愚、賢、不肖,非可執以傷人害眾者。
治之之道,莫如務實;
務實之道,如種瓜然。
種瓜得瓜,生根課實之理。
彌勒種一田瓜果,以誘其渴食,示舍華就實之方。
下手之法,必先禁遏節制,抑其故智。
寫一『禁』字於掌中,運之於掌而俾無誇詐、奢靡、侈大、貪婪之行。
且攻且退,放禁善誘,漸引近實,而乘機開悟;
入其腹心,使知有性命之關,因而收服以攝其心。
此行者變瓜入裡,抓腸蹬腹,擺市攻心之大法力也。
那妖只叫『主人公,饒命!』方知性命為緊要之至寶,而識得主人公矣。
其後天袋、敲磐槌,自不得倒行逆施,為世所憂患矣。
食瓜實而知實學在於性命,
入布袋而知布種切在己身。
散碎真金,失而復得,須融會一氣;
帶來故物,放而仍收,宜返本還元。
佛祖駕回極樂,眾神各歸本位,師徒解厄脫身,除小雷音而赴大雷音,皆務本實學也。
嗚呼!
黃眉借包羅萬象之布袋,而為婪收眾生之欲壑,殊可悲涕,幸得一瓜實以收之。
今儒、釋、道門中,多黃眉鐃袋並施,安得遍地種東陵而重煩行者哉?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六十七回 拯救駝羅禪性穩 脫離穢汙道心清
悟一子曰:
這篇書明
大隱不妨居市,居市而不可為市孽所侵;
離塵不妨入塵,入塵而不可被塵跡所染。
前文木仙庵之偽仙,小雷音之假佛,俱另作規模,似避囂絕俗之狀,非大隱實學。
篇首三藏道:『往那條路上求宿去?』
行者笑道:『前行自有宿處。』
言當隨遇而安,不須預計也。
仙師故設言稀柿同極汙之處為喻。
柿落實,剛離『木』而為『市』。
七絕,比人七情。
愛戀難割,終歸毒害。
至積久為穢,夙障為山;
陰氣釀成蟒穴,康莊變作豕途。
此駝羅莊吃人之長蛇所由來,七絕山拱路之封豕所自出也。
『駝羅』者,即梵語『陀羅淨土』也。
『共有五百多家』者,乃羅漢所居,釋典『阿羅漢』,
總名殺煩惱,堪總供養,不受三界所生,遠離諸惡,清淨受用,所謂『禪性穩』也。
今與稀柿同為鄰,而連遭蛇怪侵吞牲畜,男女惶懼危殆,
是性地鄰於蛇窟,淨土翻為舌場,岌岌乎如拯溺救焚之不可緩也。
此非有大智慧、大法力如孫行者,未易消弭驅除,獲有寧宇。
豈彼爛西瓜之凡僧,落湯雞之凡道,所能穩禪性而清道心哉?
唯行者第一等手段,方可唱喏承擔,再無別人可請。
然非潔己寡營,而或留戀金銀田土,便是貪貨漁利,與市為徒,
雖齊心除害,仍是以魔攻魔,萬不可得。
故行者現身說法,
塵視金銀,而不與市同黷;
累視魚田,而不與市同漁。
推積德是務而已。
蓋市心狙檜多端,而總似一蛇,道經云『煩惱毒蛇,睡在汝心』者是也。
其積習也,見牛馬則噬,見雞鵝則噬,見男女則噬,無論人物巨細,籌之爛熟。
目懸兩炬,暗中睹利極明;
舌舞雙搶,左右遮攔最捷。
只到平旦之時,天心來復,未免消阻閉藏,究竟藏頭露尾,出不得高人手眼。
但當氣盛,軟柄槍無限花巧;
及至途窮,張巨口頃刻平吞。
籲!
可畏哉!
常人畏之,而恐遭其口吻;
至人迎之,而如見其肺肝。
至人之體,剛潔純粹,磨不磷,涅不淄。
故能身入市心,而不為所化;
躬親利藪,而不為所傷。
最妙在蛇腹裡搭橋、變船二義:
謂茹膏血而長蠢肉,何如枵腹以駕東虹,為有利行之積德也;
聚資斧而肥幻脊,何如破產以造慈航,為有施濟之積德也。
殄嗜欲之惡孽,結普渡之善緣,恐怖俱泯,各遂所生,功德備至,咸安其性,何快如之?
今而後虔心實腹,變相施工:
拓開萬古之心胸,久塞胡同,還成舊路;
離脫千年之宿障,積汙柿嶺,同證菩提。
即玄宗內典所云:
『對境忘境,不沉於六賊之魔;
居塵出塵,不落于萬緣之化』是也。
故詩結云:『六欲塵情皆剪絕,平安無阻拜蓮台。』
噫!
妙哉!
觸目蓮台,個個人心成淨土;
通神花藏,家家有路透西天。
超柿同而濟蓮台,孰清孰穢,孰塞孰通,惟人自悟。
然駝羅莊之懼蛇,何不徒而去之?
稀柿同之積穢,何不盡伐其木?
其殆地無苛政,孽根不易除歟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六十八回 朱紫國唐僧論前世 孫行者施為三折肱
悟一子曰:
此篇至七十一,皆明修煉金丹大道,
惟張紫陽《悟真篇》為得其宗,人當紹衣而身體,觀後結出『真人棕衣』一段自明。
提綱特揭『朱紫國』三字,寓朱紫之貴,倒射不如紫陽之真也。
漆叟喻『犧牛披錦繡』,
尼父視『富貴若浮云』,
子輿『重天爵之貴而輕繡梁』,
君平謂『高車駟馬帶傾覆』。
陳處士云:『紫陌縱榮爭似睡,朱衣雖貴不如貧。』
自古聖哲深切指示,奈何世人讀盡萬卷千經,而竟不識字耶?
行者劈頭喚醒道:『師父原來不認得“朱紫國”三個大字。』
蓋朱紫塵榮,幻夢泡影;
帝都皇洲,征禪代謝;
欲知後來,須觀前世;
前之視後,亦猶後之視前。
故三藏溯三皇而迄五帝,
由揖讓以及征誅;
垂統爭雄,兼併角力;
治亂相尋,延促殊撤,
而終歸于唐王之一夢。
噫!
於敷演迂論之中,而寓無限悲歌感慨妙諦。
正如城上杏黃旗,風吹亂擺,若非老孫看不明白,饒你識天文,知地理,辯陰陽;
安邦立國,寄書酆都,改加年壽,一切皆屬『魏徵』。
終不若拜佛祖,取《大乘經》三藏,為能超度孽苦升天也!
《法苑珠林》云:
『孔雀雖有色嚴身,不如鴻鶴能遠飛;
朱衣雖有富貴力,不如出家功德深。』
朱紫國王有色嚴身而身危,有富貴力而心病呻吟,嗟歎拯救無人,卻不與唐王夢遊地獄一般?
稱『會同館』者,不期而會,不約而同;
前古後今無異世,
爾疆彼界有同規也。
國君衣朱紫而享光祿,
國人圖衣食而走利名,
同一口體之嗜欲,而均病性命之膏肓。
故八戒一聞酒米綾羅,飲食芬芳,而不禁垂涎入市矣;
行者一見皇榜招賢,朱紫列土,而不禁喜就醫國矣。
究竟轉東過西,逐物充腸原是假;
須知彎腰揭榜,隨緣醫國亦為要。
八戒求食而得名,不意中忽懷醫國之榜,子子孫孫、奶奶媽媽、婆婆公公,一齊悻得虛稱;
行者作耍而認真,敦請時儼居王者之位,尊寵的,承奉的,排班的,參拜的,頃刻間演成傀儡。
但凡果是豪傑,出口鮮不驚人,故庸愚不驚,不足為豪傑;
真有經綸,下手難與慮始,故始謀不拒,不足以善經綸。
此行者進前厲聲而國王唬倒,闡攄妙理而『叫他去罷』也。
語之驚人者,不在『進前厲聲』,而在『一千年不得好』。
人不修道,縱所營富貴皆遂,亦是鬼窟生涯,與死為伍。
生而病,病而死;
生為病人,死為病鬼;
萬劫輪回,何時了歇?
千年不好,該萬劫受病而言,豈不驚愚?
理之莫測者,不在『懸絲診脈』,而在『三毫每條各長二十四尺』。
《素問》、《難經》、《本草》、《脈訣》,治一時之症,延一生之命而已。
醫術之庸,若分三毫為三關,簇五行為精氣神。
按三毫為二十四氣,天關在手;
合三條為七十二候,地軸生心。
乃治千萬年之病;
而為醫術之大經綸,世人萬難深識!
故仙師於結尾指示曰:『心有秘方能治國,內藏妙決注長生。』
予嘗游涇陽,題藥王祠聯云:
『民間疾苦幾何?飲之食之,宜從仙子尋丹決;
世上膏肓萬狀,名也利也,何似山頭多白云?』
撰此者,想認得『朱紫國』三字,而能打破人間蝴蝶夢,請進而共讀此書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六十九回 心主夜間修藥物 君王筵上論妖邪
悟一子曰:
浮榮虛業,夢熟黃粱;
世味塵緣,捷于石火。
世人目為老僧之常談,謂名教中自有樂地。
究之終身碌碌,系風抱影,瞬息長眠。
古往今來,解脫者幾人?
盧仝曰:『功名生地獄,禮教死天囚。』真堪醒夢破迷!
仙師此篇,特提清夜之良心,指示修其之覺路,令人自認自識。
蓋欲修道,莫先清心;
欲清心,莫先去病;
欲去病,莫先知其病根。
古之神醫,視矚重垣,術驚二豎。
懸絲診脈,原非荒誕,不過形容三思而貫通,默運而神會之意。
鳥之雌雄有定偶,鳥離群則鳴;
人之陰陽不可偏勝,人失調則病。
醫治之妙方,愚盲沒處捉摸。
醫官道:『八百八味,理無全用』,見其用之不能全也。
行者道:『藥不執方,故要全征』,見其方之神於用也。
曰:『八百八味』,明二八之數也。
二八者,即《參同契》所謂九還、七運、八歸、六居。
九、七皆陽數,合成十六,男子真精全;
八、六皆陰數,合成十四,女子天癸至。
以月之上弦、下弦為象,
故又曰『上弦《兌》數八,下弦《艮》亦八,兩弦合其精,《乾》《坤》體乃成。
二八應一斤,《易》道正不傾』是也。
《悟真》曰:
『月初天際半輪明,早有龍吟虎嘯聲。
正好下功修二八,一時辰內管丹成。』
言陰陽交媾,宜修藥物之喉。
故行者道:『我等到夜靜時,方好製藥。』
及至半夜,天街人靜,萬籟無聲,八戒道:『哥哥,趕早幹事。』
均指示修二八之候,急早下手也。
取用大黃,至陰;
巴豆,至陽。
『大』者,『一』、『人』;
『巴』者,『一』、『己』。
人、己合而性全,陰陽和而藥備也。
故八戒曰:『八百八味,只用此二兩,誠為起奪人了。』
蓋言只用此二八,誠足起死回生,奪天地之造化,而為全征之藥味也。
前三藏答國王曰:『三個頑徒,更無一人知藥性者。』
茲沙僧熟悉大黃性寒,八戒深諳巴豆性熱,俱若素善歧黃者,
不知執藥性而論,雖知藥性,何能醫國?
仍是未能知者。
行者曰:『賢弟,你不知。』『你也不知。』
特借此二味而屢提『不知』,以令人細研其妙,不可執粗跡而求也。
篇中
『碾細』字,就藥而言,卻不就藥而言。
『百草霜』,取土釜之調和;
『龍馬尿』,取水宮之至寶。
曰:『鍋灰』,曰『金汁』,其義甚顯。
至攪和一處作為三九,攢簇五行而分理三才也。
名『烏金丹』,以顯金丹之旨,醫國之秘方盡於是。
噫!
妙哉!
仙師唯恐世人不知,又於藥引中結出秘妙六物,皆寓意也。
『老鴉』為《離》中陰,取其氣;
『鯉魚』為《坎》中陽,取其精。
『王母粉』,陰土己也;
『老君灰』,陽土戊也 ;
『頭巾三塊』,聚頂三花也;
『龍鬚五根』,環陽五耀也。
取身中之氣精,合戊己而成圭,乃三五之妙道。
此無質之物,從虛空中來,非世醫愚盲之輩所能識,故曰:『此物乃世間所無者。』
謾評者謂此方醫謊病最妙,不知俚語中寓有妙理,而非謊也。
那一般藥引用無根水,亦是天上落下;
使龍王打噴嚏吐津液,亦非尋常雨水。
如泥丸公所云『精涎津唾液,只可接助為階梯』是也。
津液化為甘露,三盞送下三九,如轆轤之聲不絕,打透三關,而病根自除。
此方醫國如神,何不明著竹帛,使天下後世俱得服食?
秘而不言,何也?
行者道:『國王倒是個大賢大德之君』,『我與你輔弼而左右之。』
此知苟非大賢大德。
不可輕與。
祖師云:『得人弗傳秘天寶,誤傳匪人,七祖受苦。』
考昔紫陽真人三傳匪人而三遭天譴,可為鑒戒!
豈容明著竹帛?
故八戒說『藥裡有馬』,而歇後不吐;
行者即嗔其口敞,而忽以『馬兜鈴』掩飾之,皆發明不可輕泄以賈禍也。
下文伏太歲解金鈴,迎金聖,乃下手金丹之訣,然不明失散之由,不識還返之妙。
國王筵上之論,正明失散之病根也。
烏者,《離》中之精,本有元配,失群不返。
而獨烏無偶,雖能內養五神,不能外合一氣,只去得身中後起之病,未退本來身外之身。
故前用『烏金丹』,猶非純陽紫赤真金也。
國王道:『正值端陽之節,在海榴亭看鬥龍舟。
忽然一陣風,現出妖精,自稱“賽太歲”,在麒麟山獬豸洞居住,將金聖宮攝將去了。』
端午為天中之喉,忽然風起,六陽始遇一陰而成《姤》。
夫
《姤》者,天風也,※卦爻圖略;
《剝》之漸也,
《復》之根也。
在人之身,如始禦女而貪結子,戲龍舟而好頑耍,故曰『御花園海榴亭鬥龍舟』也。
此時也,破六陽《乾》體之真金而陷入於《坤》土,
則彼六陰《坤》土反得真金而為《復》。
《復》者,地雷也,※卦爻圖略也,
《剝》之反也,
《姤》之終也。
雷出地奮,勾芒之神自現。
『自稱“賽太歲”』,正如獻真金而禱祀之,豈不是『賽』?
麒麟者,仁獸也,性惟愛物;
獬豸者,神羊也,智能惡奸,即愛惡之心。
太歲窟穴于其中,而攝去金聖宮,
則吾失其愛,易所不愛而成憂;
得其所惡,易其所不惡而成疑。
憂疑之疾所由錮,非仁者不憂,智者不惑之本體矣。
然數載憂疑,三年積滯,用一貼靈丹可打通;
若大歲收服,金聖迎還,非三折妙訣不易得。
避妖樓避不得邪來,如躲得正南上,正不得邪去。
卻須認他,惟認得出他,方知病根,可修藥卻病而安邦。
故曰:『安邦先知君王病,守道須除愛噁心。』
曰『王』,即心君也;
愛噁心,即君心也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七十回 妖魔寶放煙沙火 悟空計盜紫金鈴
悟一子曰:
金丹之道,《易》道也。
《乾》、《坤》其門戶,
《坎》、《離》其妙用,
《姤》、《復》其化機。
《姤》終必至於《否》,
《否》則必至於《剝》,
《剝》極則必歸之於《復》,
《復》則必歸於《泰》。
陰陽消長,迴圈無端。
即篇中所謂『有來有去』者。
是大修行人,先具一雙慧眼,亟須狠力一棒打殺,不使他再到剝皮亭。
潛通消息,方能消息由我,相機下手,盜轉紫金鈴,迎還金聖官,完全《乾》體,
而超凡出世也。
『金鈴』者,先天真乙之寶,混而為一氣,分而為三元,人人具足。
只因交《姤》之候,忽然失去。
如治國者,不能內安而召取外亂,舉國憂疑者然。
若非良謀善策,大展雄才,以圖恢復,僅作避妖地穴,終避不得。
三番四覆索取宮娥,能無日促國百里乎?
國王筵上一論,說出病根;
行者酒中滅火,講明丹決。
乃因病立方,大展經綸之妙手也。
這般法力,正是打開生死路,明師傳授的大道。。
詩中
『為鼎爐』,『團烏兔』,『采陰陽』,『悟玄關』,『運天罡』,『移斗柄』;
『退爐進火』,『抽鉛添汞』『攢簇五行』,『和合四象』;
『歸二氣』,『會三家』等句,字字金丹藥物火候之的髓也,同一金鈴也。
太歲本《坤》土,而得其《乾》金,既《復》矣。
然挾女後而圖交姤,是《復》而復《姤》也。
故太歲搖動金鈴,放煙火而為害,放飛沙而為害,雖曰計,而實為妖魔。
國王失《乾》金而陷於《坤》土,既《姤》矣。
然不忘金聖而志圖迎復,是《姤》而復《復》也。
故行者動靜不拘,變人物而為盜,變有來有去而為盜,雖曰計,而實為悟空。
『有來有去』,本是天理之流行。
學道之人,當于天理流行中,討問出『一個神仙,送一件五色仙衣與金聖宮妝新』的妙道,
開『有去無來』的正法眼,方能入道從真。
故行者一變火鷂子而上極乎天,二變蜢蟲兒而下入乎地,三變道童而中位乎人。
勘破上下今古,而能將有來有去一棒打殺也。
『戰書揣在三藏懷裡,莫與國王看見。』書中何語?
蓋有難以形諸筆墨者,終秘而不言,正打殺『有來有去』之妙也。
然天理之流行,如何打殺,得非誑世?
不知打殺正是打活。
打殺者,『有來有去』;
不曾打殺,『無去無來』。
故無去無來,仍不離有來有去的模樣。
行者打殺而為無,仍一變為有,
所謂『著有真成幻,去無不入中。有無俱不立,內外悉皆空』也。
咦!
妙哉!
一雙黃金寶串,分明兩個夫妻,匹配團圍,連環相顧。
若能於此物打通消息,便是降魔復聖的機關。
行者徑入剝皮亭,不答妖王問,展施於胳膊之上,玩弄于禮法之中,乃去來無礙,
微妙圓通之作用也。
行者雖變有來有去,實是無去無來;
雖是大王心腹小校,實是金聖心腹小校,總是國王之心腹小校。
盜取金鈴,迎復金聖之下手秘訣也。
三個金鈴,火為神,煙為氣,沙為精。
動而搖晃,則煙、火、沙散而為魔;
靜而涵虛,則金火同宮凝聚而為丹。
此般至寶家家自有,只因女後之姤,而入於魔手,原非妖魔己物。
復得之道,仍須從魔手盜來。
故失鈴出於姤,得鈴亦必由於姤。
若非敘夫妻之情,彼此喜悅,把鈴與她收貯,終難下手,所謂『外作夫妻心盜賊』是也。
金聖宮說出『共枕同衾,前世之緣』,即騙出金鈴,付其收藏。
又說『我與大王交歡會喜』,『做出妖燒之態,哄著精靈。行者在旁取事,
把三個金鈴輕輕拿過』,俱是實法。
最妙是『在旁取事』,『跟在我身邊,乘機盜我寶貝』二語。
蓋金鈴系夫妻歡會付託收藏之物,
盜之者,盜其夫妻之所有而為我有,竊天地之道化,非乘機不可得也。
然又必深知奧妙,從容靜悟而取,非粗率疏躁而得。
特演敘『不知利害,就扯棉花,進出煙、火、黃沙,驚動妖王』一段,以明難得易失之故。
仙師又借妖王之口,頻說『仔細搜尋』之語,以叮嚀提醒之。
國王與金聖宮,真夫妻也,真者一姤而忽遭魔難,頃刻分離,『弄巧反成拙』也;
太歲與金聖宮,假夫妻也,假者一姤而即成寶藏,還返有機,『作耍卻為真』也。
結出二語,學者仔細搜尋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七十一回 行者假名降怪犼 觀音現像伏妖王
悟一子曰:
《敲爻歌》曰:『縱橫逆順沒遮攔,靜則無為動是色。』
常人不解其妙,謂『靜則無為』,是道;
而『動是色』,非道也。
不知靜無動,動無靜,物也;
靜而動,動而靜,神也。
又曰:『酒是良朋花是伴,花街柳巷覓真人,真人只在花間現。』
又曰:『只因花酒悟長生,飲酒帶花神鬼哭。』
『神鬼哭』者,六賊三屍之鬼,不能倡狂也。
古佛云:『汝知得老婆禪否?汝明得皮殼子禪否?』
又云:『袈裟下大事不明最苦,裙釵下大事不明更苦。』
皆言『動是色』之妙諦也。
篇首『色即空兮,空是色,人能悟徹色空禪,何用丹砂炮煉?』即是此義。
學人不仔細搜尋,而反視為癡愚,不知癡愚中之妙用,有非智者所能及。
行者變癡蒼蠅,而妖王不能窺其蹤跡,所謂『微妙圓通,深不可識,大智若愚』者是也。
此金鈴妙道,非得真師附耳低言,終難解識。
行者到娘娘耳根後悄悄的叫道:
『你可再以夫妻之禮哄他進來安寢,我好脫身行事,別作區處救你。』此即附耳密傳之要訣。
先次作夫妻,金鈴得而未識;
再作夫妻,金鈴解而可得。
分明兩次夫妻,而有顛倒反覆之妙用。
娘娘聞言,驚疑不信,如下土聞道而見疑,以為鬼話也。
行者曰:『我也不是人,我也不是鬼,如今變做個癡蒼蠅兒在此。』
噫!
妙哉!
他篇行者會變蒼蠅,乃其常技之變相;
此處變蠅兒,則系變體之正諦。
非神非鬼是蠅兒,明金丹入手,全在結嬰兒。
變蠅兒而嚶嚶呼應,金丹靈悟之象也。
娘娘道:『你莫魔寐我。』入在娘娘手中,方解惑而不疑,正形容結嬰入手之妙。
三豐祖師曰:『打開門,說與君,無酒無花道不成。』
純陽祖師曰:『也飲酒,也食肉,守定煙花斷淫欲。』
蓋酒足破除萬事,道家不禁,故行者道:『只以飲酒為上。』
春嬌者,花也。
春為花朝,嬌為花容,原是假相。
『行者變作她模樣,在旁伏侍,卻好下手。』此花中之理,真天機下手之秘。
『假春嬌在旁執壺道:“大王與娘娘今夜才遞交杯盞,穿個雙喜杯兒。”』
『娘娘與妖王專說的是夫妻之話,一片云情雨意,哄得妖王骨軟筋麻,只是不得沾身。』
俱是實事,即『守定煙花斷淫欲』之的旨。
夫妻作合,先天寶貝自現其中。
然寶貝在其腰間,如何到得我手?
必須伺其切膚受齧,不能自主之際,而後可以乘機竊取。
故行者變三樣怪物,以攻其膚體;
而妖主不覺自慚出醜,解脫金鈴矣。
從旁伏待之假春嬌,著意觀看,因得下手得來。
此有法有候,至妙至神,祖祖相傳之正法眼、大作用,
《悟真》曰:『《復》、《姤》自茲能運用,金丹誰道不成功』是也。
金鈴入手,棄假認真,金聖娘娘自當復合,外丹還返之法象如是。
若執一身而尋取,則非以假易真、陰陽順逆之至道。
故行者又自稱『外公』,『還我金聖娘娘來』一節,以演其義。
此道原系教外別傳,故娘娘以『外受傅訓』一語以明其旨,弗看作俚謔之詞,博粲笑而已。
既得之後,須加溫養保護之功,切要防危慮險,故又以戰喻。
夫戰者,危事也,殺機也。
惟能守雌而不雄,方可保守而不失。
行者道:『二三如六迴圈轉,我的雌來你的雄。』
蓋雄,故失;
雌,故得也。
妖工恃搖鈴而自雄,不知已被守雌者所算,有而忽無,雄固所難得;
行者守雌而搖鈴,不知亦犯自在者所戒,無而忽有,有而忽又無,雌亦不易守也。
不立有無之名,並泯雌雄之跡,方為觀音自在之寶相。
『只聞得空中厲聲高叫:“孫悟空,我來了也!”』
豈不是托淨瓶,拂甘露,霎時間煙消火滅之真空處耶?
金毛犼反本還原,紫金鈴仍歸自在;
射雀還如自射,拆風即是傷雛;
災因自作,亦因自消,犼無尤也。
即如金丹至道,失之由我,得之亦由我,故曰:『犼項金鈴何人解?解鈴還問系鈴人。』
此乃紫陽真人之的傳,得之于金聖還宮之時,特顯其象,以示宗旨。
『宗』字加『木』,穿掛金聖之身;
金木交姤,光生五彩,乃是真宗。
天下後世所當紹衣而披服者也。
服之三年,脫之一日,夫妻才得重諧,雌雄不失其群,陰陽不失宗位,金丹始終之義備,
而大丈夫能事畢矣。
朱紫浮榮,何足貴哉!
故曰:『有緣洗盡憂疑病,絕念無私心自寧。』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七十二回 盤絲洞七情迷本 濯垢泉八戒忘形
悟一子曰:
前結『洗盡』、『無思』之語,似起下『盤絲』、『灌垢』之義。
讀者未免視七情為喜、怒、哀、懼、愛、惡、欲,因而迷其本心。
八戒忘形,為不能洗盡其垢,
務一絲不掛,萬慮皆空,一塵不染,清潔自好而後可,似是而實非也。
《參同契》曰:
『是非曆髒法,內視有所思。
陰道厭九一,濁亂弄元胞。
諸術甚眾多,千條有萬餘。』
鐘離翁曰:『涕唾精津氣血腋,七般靈物總皆陰。
若將此物為丹質,怎得飛神上玉京。』
緣世人從業識中來,卻又因業識中而去。
一陽奔失,形雖男子,而身中皆陰,非惟真精七物屬陰,五臟六腑,俱陰無陽。
若獨修此陽裡陰精之物,孤陰無偶,如牝雞抱卵,欲抱成子,萬不可得。
其所抱成者,亦是螟蛉異種,
如此篇中之蜜蜂、螞、蠦等之陰毒,非本性之嫡子,豈不迷失其本源耶?
更有稍識陰陽之義,而不識陰陽得類之的,
乃妄猜為禦女采戰,以陰煉陰,拋身滅身者,尤可憐憫!
此提綱『迷本』、『忘形』之所由著也。
首敘
『三藏別了朱紫國王,正行處,望見是個人家,欲自去化齋。』
寓言學道者辭別富貴,嚮往修行,錯認人家,執已獨求之意。
『原來那人家沒個男子。』乃純陰寡陽之處,如詩中所云『遊蜂錯認真』者是也。
『靜悄悄,雞犬無聲』,二物屬陽而全無,陰寂可知。
『見女子踢氣球』,陰氣交互之象。
石洞、石門、石桌、凳,內外俱陰質也。
故總擬之曰:『冷氣陰陰。』
『長老心驚,、暗忖多凶少吉』,身心閱歷而始驚疑也。
然雖驚疑,『沒奈何,只得坐了』,以舍此之外,別無尋討處也。
那知此內安排的東西,不過是人油、人肉、人腦,盡人身之陰質,絕無陽氣,
故曰:『若是這等東西,我和尚吃了啊,莫想見得世尊,取得經卷!』
即『若將此物為丹質,怎得飛神上玉京』之義。
迷人不識真本,誤認門戶,轉轉糾纏,莫可解脫,如繩捆高吊一般。
即欲尋思出路,脫去外層,還有裡層;
解了上截,還有下截;
思愈多則門愈閉,與絲繩漫了莊門何異?
旁觀者見其千百層穿道經緯,而不知實是盤絲嶺盤絲洞七個女怪而已。
噫!
一盤迷局無頭緒,七扇靈扉總障緣。
若欲更求解脫地,亟須沐浴任天然。
提出天生浮垢泉一座,宜從正南方寸之地,尋出除舊生新之境。
此境原是天仙所處,亦是妖怪所到。
倘誤認妖怪為天仙,而轉思變計,雖一時盡損盤絲,而又入旁門邪行矣。
故『行者一變為采腥之蠅,釘在路旁,須臾間,見絲蠅皆盡,而又聽得一聲柴扉響處』,
即人思變計而又見旁門也。
若行禦女之術,是自促於死。
行者道:
『這七個美人兒,假若留我師父,要吃,也不夠一頓吃;要用,也不夠兩日用。
動動手,就是死了。』
仔細算來,有不為眾妖蒸啖之肥肉也幾希。
敘湯泉出處,原諸後羿射日,落九留一,喻『陰道厭九一』之意;
敘眾女脫衣洗浴,極擬豔質銷魂之狀。
彼婪色之餓鬼,自必如餓老鷹,張翅輪爪,叼去衣服,而罔顧廉隅;
彼漁色之淫精,自必如鯰魚精,滋東滋西,腿襠亂鑽,而棄舍體相。
行者、八戒,俱是現身說法,顯相形容。
叼衣鑽襠,俱禦女採取之象也。
氣盛時,『一味粗夯,不知借玉憐香』;
禍發來,百骸受傷,卻如左磕右跌。
『身麻腳軟,頭暈眼花,爬也爬不動,只睡在地下呻吟』,俱是實事,豈不性命了耶?
『七女笑還舊室,八戒多跌跟頭』,無得於人,反害於己。
《陰符經》云『火生於木,禍發必克』,此之謂也。
且陰類多端,抱成似我,而絕非本種,非但不能實腹成丹,抑必至於通身作毒。
其幹子蜜、螞、蠦、斑、蜢、蠟、蜻,當纏滿肢體,而千變萬化,莫可醫治。
雖有黃、麻、鴏(鳥戎)、白、雕、魚、鷂之藥,亦失之後矣,深足鑒戒。
《莊子》云:『吾守形而忘身,現于濁水而迷於清淵。』
予則云:『若忘形而禦女,迷於清淵而觀于濁水。』
此等旁門邪行,急取一把火燒個乾淨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七十三回 情因舊恨生災毒 心主遭魔幸破光
悟一子曰:
上文因孤修之非,而變計于采戰;
此又因采戰之非,而移情於燒煉。
總皆思慮之識神,強猜誤度所為。
雖有千眼萬目,自謂張天羅地,明極四表,終是眼下寸光,盲修瞎煉也。
豈知真陰真陽之妙,至簡至易,純粹精一,其大無外,其小無內,
日用尋常,天然自在,隨手拈來,微妙莫測也?
若燒煉朱汞黑鉛,有質非類之物,乃是釀毒殺身,萬無長生飛騰之理。
純陽翁曰:
『可惜九江張尚書,服藥失明神氣枯。
不知還丹本無質,反餌金石何太愚!』
紫陽翁曰:
『休煉三黃及四神,若尋眾草更非真。
時人要識真鉛汞,不是凡砂及水銀。』
白樂天曰:
『東嶽前後魂,北邙新舊骨。
復聞藥誤者,為愛長生術。』
《魏夫人傳》云:
『昔有再酣靈液而叩棺,一服刀圭而屍爛。
鹿皮公吞玉華,而流蟲出戶;
賈季子咽金液,而臭聞百里。
黃帝火九鼎于荊山,尚有喬嶺之墓;
李玉服云散以潛升,猶頭足異處。
墨狄飲虹丹以投水,甯生服石髓而赴火。
務光剪薤,以入清冷之泉;
相成納氣,而胃腸三腐。』
均明燒煉服食之術,不足為貴,非自然造化之大道,皆此篇之金針也。
《道藏歌》曰:
『觀見學仙客,溪路放炎煙。
陽光不復期,陰精不復明。』
悲燒煉之曲徑,障本然之大原。
猶取外物而欲成胎,綴採花而希結子,必不得之數也。
黃花觀道主,燒煉鉛汞之流。
觀額門聯,虛張『黃芽』、『琪花』之號;
『坐著丸藥』,便是修道者,冤家藏伏處也。
道士曰:『這枝藥忌見陰人。』只知人屬陰,而不知己為陰中之毒。
此輩假託秘術,聾瞽愚蒙,諮婪財帛,勾誘脂膏,不盡肉竭髓,難填其壑。
七妖所訴先搶衣服,後行奸騙之事,即其門中家常憤業。
以自作者轉以誣人,猶欲戀食人肉,而反惡人害己也。
『取梯子上屋樑,取下藥來。』貯藥已久,專以毒人,乃刮取鼎上輕清之物,
即時師燒煉家所謂『拔毛飛升至寶』也。
道士曰:『我這寶貝,若與凡人吃,只消一厘,入腹就死;若與神仙吃,也只消三厘就絕。』
又曰:『但吃下,個個身亡。』痛指金石之藥至毒無比,仰之者必死,不可不慎也。
獨是大聖已知茶中有毒,何以不即救止,必待吃後方與分理?
道士曰:『你撞下禍來,你豈不知?』
只因在盤絲洞化齋,禍中于深思而不解;
又因在濯垢泉洗澡,禍成於淫佚而難制。
自撞消渴癆瘵之禍,甘心破產殉身以求死藥,情勢有非人所阻遏者。
故邪師得以毒藥投之,深信不疑,雖死無怨,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也。
到此盡頭,
七女牽纏之本相,自現膿血之質而已,何能飛升?
道士吃肉之狠願,方明眼下之識而已,何能超遠?
絲繩晃亮,雖有穿道經緯之巧,思頭窮處,『蜘蛛』還自『知誅』;
兩脅金光,縱有千隻並放之焰,十裡餘外,『蜈蚣』怎及『悟空』。
黎山老母熟陰符,說出百眼魔君多目怪,指純陰之識神,包藏毒焰;
毗藍婆子司陽氣,宛然千花洞上紫云山,狀至陽之燦赫,顯透光明。
繡花針,非鋼非鐵亦非金,昴日眼裡煉成真。
朗自然之慧照,捐意識之迷津。
『響一聲,破金光』,無數聰明終是幻;
『合了眼,裝瞎子』,太陽一出火無光。
蜈蚣陽毒之本相自現,道士『黃芽』『琪花』之道安在哉?
慧以破識,陽以制陰,微以寓顯,善以消惡,一以畢萬,丹以解毒,此篇兼該其旨。
修行人能於公雞之母,除服娛蚣處,深得真假,收伏根源,
則一切旁門障礙,燒成燼煨,可得命而了性矣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七十四回 長庚傳報魔頭狠 行者施為變化能
悟一子曰:
枯修采煉,無益長生,反多促死,是魔非道矣!
舍此之外,再向何處討尋消息?
務必虛已下人,求明師指示。
或盛氣大言,或狐疑阻滯,則必起莫大魔頭,擋住進西大路。
篇首云『行功進步體叫錯』,指示學人須小心請教,得個真的去處。
『三藏師徒打開欲網,跳出情牢,正行處,忽見一座高山,峰插碧空,真個是摩天礙日。
見老者高叫:“西進長老且暫停!這山上有一夥妖魔,吃盡閻浮世上人,不可前進!”』
此是因自高自大,率意冥行,不肯求教,自聳凶峰,化作魔頭,攔截去路。
蓋冒起下文陰陽竅妙,不知虛心屈已,不會鑽研透徹而成魔也。
《老子》曰:『不自是,故彰;
不自伐,故有功;
不自矜,故長。』
《左傳》曰:『將有所求,必先下之。』
孔子曰:『慮以下人。』
《道訣碑》曰:『柔弱為趨道之津。』
皆叫人氣質巽順,虛衷求益以入道也。
三藏道:『你的相貌醜陋,言語粗俗,怕衝撞了他,問不出個實話。』乃此篇要旨。
行者笑道:『我變個俊些的去問他。』即變做小和尚。
可謂能變化氣質。
而『貶解起身』等語,又未免誇大不遜。
『老者道:“這和尚說了過頭話,莫想再長大了。”見他言語風狂,一句不應。』
言語矜誇,難討實信。
另著八戒拜問,又煩指示。
此唯虛心,方得真信之的旨。
指出『獅駝嶺獅駝洞』,喻傲僻之氣,放蕩難馴。
若心無主宰而肆無忌憚,則南北東西、四面八方皆張魔口,而身為肉餡矣。
故行者道:『我自有主意。』
金星道:『只看你變化機謀,方可過去。如若怠慢些兒,其實難行。』
三藏聞言,欲問另路轉去,亦是變化權謀,行者何云『轉不得』?
《離騷》曰。『路修遠以多艱兮,騰眾車使徑待。
路不周以左轉兮,指西海以為期。』
切痛世途榛莽,直道難行也。
轉去者似權也,不知舍正路而言轉,
是猶舍經而言權,
舍秤而言錘。
反經折衡,非較輕重稱物平施之妙用,不足以言權也,故曰:『轉不得』。
自漢以下,無深識此義者。
仙師每于取經之路,指示『轉不得』三字,
深明舍陰陽竅妙之正路,不得西行,可謂深識經權者。
此施為變化之能,所以獨歸行者也。
蓋轉之轉,魔主我而我避魔,魔仍在,而魔之在轉處者更多也。
魔在,烏乎用我轉?
不轉之轉,我主魔而魔亦歸我,魔自伏,而魔之在轉處者先伏也。
魔伏,即是用轉,而我不失其正。
是以大修行人,知外魔皆由內魔,
不問外,只問內;
不畏魔,只畏我也。
行者道:『只要我們著意留心。』
『變做蒼蠅兒』者,化大為小,變粗就細,為嬰兒善柔之狀,而不失其赤子之心也。
嬰兒之心,天然良知,毫無私意,魔所不能窺。
入於魔之耳,出於魔之口,即此會變嬰兒一念,已足鑽透魔腹矣。
心主火,而虛靈不昧,故稱為『燒火的』;
火得風,而乘勢益燃,故稱為『總站風』。
最妙在『查勘真假』一段:
統大小於一體,混真假為一家,此縱神造鬼幻之筆,描心口商量之詞,非可泥為實相也。
真心原是真鑽風,在魔則為假;
真鑽風原是假心,在魔則為真。
以假勘真,假可為真;
以真從假,真亦是假。
故曰:『合著我,便是真;差了些,便是假。』
此知小鑽風之實話,即總鑽風之大話矣。
蓋矢口之魔,出好興戎,原屬自造,
小妖所告『吞天兵』、『欲爭天』、『蟠桃會』諸語,適與行者五百年前所為吻合。
魔之所為,即行者之所為,行者所以道:『若是講口頭話,老孫也曾幹過。』
然『一口曾吞十萬天兵』之語,雖似誕妄,不過形容豪邁誇大之概耳。
如宋玉云『彎弓掛扶桑,長劍須天倚』;
又『飲如長鯨吸百川』;
楊大年云『手可摘星辰』;
王右軍云『筆陣獨掃千人軍』;
文天祥云『南人志欲扶昆侖,北人志欲河帶吞』,
皆是也。
唯言大而誇,狂蕩失中,實為入道之魔。
行者始而『暗笑』,
繼而『暗想』,
終而『暗驚』,
乃三思自反,檢束著裡也。
『陰陽二氣瓶』,變化莫測,精微融渾之妙理。
以粗豪遇之,鮮不葬埋其中;
以浮誇處之,罔不汩沒其內。
其竅至虛而至堅,苟不細心研究,深入其際,終難出竅。
行者道:『只是仔細防他瓶兒。』
防之之法,務先平氣慎言為要。
然多口尤為心害,故要拿洞裡妖,必先除門前怪,吹散小妖,去多口也。
妙在唐僧肉『不多幾片』一語,言道味淡泊,簡要無多,眾口嗷嗷,萬不得一,
亦空費垂涎而已,多口果何用哉?
然則說大話騙人,只可吹散小妖,何能免大魔之吞噬乎?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七十五回 心猿鑽透陰陽竅 魔主還歸大道真
悟一子曰:
此明煉精化氣之妙用,
施為變化之初乘也。
昔老聃語孔子曰:『去子之驕氣。』蓋『驕』之一字,道之魔也。
人能以柔用,以弱進,則無剛不柔,無強不弱。
我善養銳鋒,而魔自失其完壘,魔還歸我之真矣。
非遜志善下,洞曉陰陽,深明造化,終莫窺其底裡。
老子云:『吾無欲以觀其妙,有欲以觀其徼 [ 微 ] 。』
紫陽云:『不會鑽研莫強攻。』切指陰陽二氣之徼、妙不易鑽研也。
後人不知大道之的,謂即心是道,以心鑽心,盡失其徼、妙。
張子曰:『由氣化有道之名。』則已明指道屬二氣而不屬於心,特心為鑽透徼妙之主耳。
『大聖變小鑽風,進了獅駝洞』,正變化柔弱而虛心尋討也。
『變蒼蠅』,柔弱之至。
驚動老魔,不覺一笑,戲渝疏忽,自露圭角,焉得不被魔所縛,拘於寶瓶乎?
寶瓶合陰陽二氣,水火渾沌,涵羅精神,無物不化。
就人身而言,即臍內中黃呼吸之根蒂,修煉家認為玄牝,凝神結路之處,所謂『白玉連環』也;位居中央,而七寶、八卦、二十四氣,無所不包。
人身有天地,而此穴象太極,原無二理。
然此為順則成人之徼、妙,
而非逆則成丹之徼、妙。
學道者說到此處,茫然不識,無可鑽研,惟有縮手待斃而已。
唯能於此內打通消息,則知丹道法象亦只如此,特有內外順逆之差別耳。
奈何世人謬執此寶瓶,謂精能生氣,氣能生神,凝神此穴,用意封固,以自取速化耶!
老魔曰:『猴兒今番入我寶瓶之中,再莫想那西天之路。』仙師設此二語,提醒春夢多矣。
『裝入瓶中』,凝神氣穴,煉精化氣之象。
『閉息忘言』,寂然不動也,不動者,靜也,靜屬水;
『失聲發笑』,感而遂通也,感通者,動也,動屬火。
故聞人言而火來,動靜感應之理。
『四十條蛇揪做八十段』,四象分為八卦也;
『三條火龍上下盤旋』,君火、相火、民火互為運用也。
又三四為七,二四為八,三八為二十四,四八為三十二,迴圈計之,
仍合寶瓶中『七寶、八卦、二十四氣』、『三十六人』之義。
『身長則長,身小則小』,總明隨身動靜,不能知微妙而解脫也。
蓋執此中而欲超凡證果,是執有名之體而冀無名之始,豈不自誤?
行者道:『何期今日誤入此中,傾了性命。想是我昔日名兒,故有今朝之難。』
想到菩薩心傳三根救命毫毛,方歸真諦。
變化鑽研,透徹天機,開菩薩之法眼,泄陰陽之秘妙,打破疑團,脫離火阱,
真造化出身之大道也!
『變蟭蟟』,暫借一枝棲,姑且魔頂遊衍;
『放下杯』,忽訝瓶之罄,能不失聲破釜!
『空者,控也』,空勞水火煮空鐺;
『搜者,走也』,搜尋虛窟難搜著。
噫!
『瓶子鑽破,裝不得人』,猶人身真陽已泄,還不得丹,古人比之『破叉袋』,即此義也。
鑽研至此,道心自現,魔膽自驚。
真精化氣,真氣化身,悟徹真空,頭頭是道。
魔刀下處即成我,我者,魔之分身,劈做兩半,還做兩身,雖千萬億身,無非我也;
我頭迎處即成真,真者,魔之原體,摟上身來,依然一個,雖千萬億魔,無非真也。
一而二,二而一者也。
故魔現原身吞真我,我即真魔;
我入魔腹伏魔頭,我即魔魔。
『住過冬,到清明』,寓陰陽往來之氣機;
『行吐納,打噴嚏』,喻口鼻施為之妄作。
『吃藥灑,喇叭口』,幾見桃花臉上紅;
『撒酒風,翻跟頭』,方是優曇肚裡寶。
咦!
化氣!化氣!
如何出去?
此必有法也。
『等老孫把金箍棒往頂門裡一搠,搠個窟窿;一則當天窗,二則當煙洞。』
豈不是出氣的徼妙?
闡道者發洩天機至此,可謂知之深而言之盡矣。
神哉!妙哉!
然此唯心知其真徼,而未能實得其真妙也,故為『初乘』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七十六回 心神居舍魔歸性 木母同降怪體真
悟一子曰:
此明煉氣化神之妙用,施為變化之『中乘』也。
《莊子》曰:『用志不分,乃凝於神。』
先師曰:
『心者氣之主,氣者神之根,神即性也;
形者氣之舍,神者形之精,氣即命也。』
蓋能煉其形,則精能化氣;
氣聚,則化神;
凝神氣穴,則氣益聚,而神自靈。
但此精不是交感精,此氣不是呼吸氣,此神不是思慮神。
緣督子曰:『從虛無中來,不在心腎,而在於玄關一竅。』
學者不識陰陽,只於自身摸索,而認彼昭昭靈靈之識神以為真實,轉輾差池。
篇中『老魔叫一聲:“大慈大悲齊天大聖菩薩!”』連叫『大』字,認就『一人』而求命也。
『行者道:“省幾個字兒,只叫孫外公果。”老魔措命,真個叫:“外公!外公!”』
言認得外來二八厶厶方是真借命也。
送出山,何用一乘香藤轎?
言唯此一乘法,餘二即非真也。
『行者在魔肚裡做勾當』,心神居舍,治內以安外也。
『變一根繩兒拴著心肝』,置之一處,執商以禦多也。
『又將身子變小,見妖精鋼牙利刃』,斂形束魄,以小制大,以柔勝剛也。
『打個噴嚏,迸出行者,見了風就長三丈』,煉氣而元神出現也。
『割斷外邊,裡邊噁心』,內外一體,情不離性,非判然斬載也。
『三怪一齊落下,一齊叩頭,眾怪收兵,盡皆歸洞』,此煉氣化神而魔歸真性也。
修行者至此,陽神雖現,而陰氣尚未與我一體,則魔仍在也,如行路者正在中途一般。
篇中『師徒收拾行李馬匹,都在途中等候』,
篇末『妖魔同心合意的,西進有四百余程』,
僅示適當半途之意。
自須勤加火功,謹慎提防,稍一怠慢,則陰氣未伏,侵累元神,何時超脫?
『二魔之假降索戰』,不伏氣也;
『三魔之調虎離山』,不伏氣也。
『三十個怪,安排茶飯,款待唐僧』,陰氣之盤桓也;
『十六個鬼,遞聲喝道,替換抬轎』,陰氣之環擾也。
『望見城中惡氣』,陰氣之侵障也。
『各懷怒氣,雷轟奮爭,三僧三怪,舍死苦戰』,陰氣陽神混合相持也;
『抬擁唐僧,掩旗息鼓,眾怪左右旋繞,長老昏昏沉沉』,陰氣之眾盛慘寂,而真陽復陷也。
追原其故,由木母徇私而火功不力。
『動不動要散火』,火功不力也;
『攢下私房』,木母徇私也。
唯不力,故一戰而遭鼻卷受縛,火因土泄而敗;
唯徇私,故一嚇而信勾司打詐,木緣水泛而浮。
取經之道,切忌呰窳偷安,全要苦心協力。
行者道:『也叫他受些苦,方知取經之難。』
知取經之不可無木母,而怪體之必籍同降也。
金木交歡,夫倡婦隨,兄弟式好,伯塤仲箎。
『行者聽八戒而棒穿象鼻,八戒聽行者而柄打象皮。
兩個象權,同降怪物。』豈不真神並力,真怪現體哉?
故提綱曰:『心神居舍魔歸性,木母同降怪體真。』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七十七回 群魔欺本性 一體拜真如
悟一子曰:
此煉神還虛之妙用,施為變化之上乘也。
前伏獅魔之心,而得初乘;
伏象魔之性,而得中乘;
末伏鵬魔之氣,而得上乘。
來了真如之大道,雖曰心神居舍魔歸性,
而神氣未曾合一渾忘,還之太虛,則此心性終滯於有,而不能超脫凡籠。
故大鵬不伏氣,而獅、象亦復從,『魔群欺本性』也。
先師曰:『伏氣不服氣,服氣須伏氣。
服氣不長生,長生須伏氣。』
鵬不優氣,是任真乙之氣,縱橫於天地而不能歸伏,為魔滋大。
『獅』,喻心,屬火,多猜,故色青。
火未發而煙起,火兼木也,為修道之領袖,行道之起腳,故稱老魔。
擅其號曰『獅駝嶺獅駝洞』。
『象』,喻性,屬土,生金,故色白。
上寄體而位乎西,土兼金也,為載道之大力,體道之靈明,故得稱二魔。
能伏二魔,則臻二乘法門,修性之妙用也。
大鵬者,即《莊子》所云北溟之鯤,化而為鵬,九萬里而圖南是也。
北溟,水也,
『至陰肅肅,其中有陽。』水中之鯤屬陽,化而為鵬,九萬里而圖南,則極陽九之數。
而『至陽赫赫,遂乎大明之上』矣。
鵬為鳳屬,南方之朱雀也。
《石函記》曰:『朱雀炎空飛下來』,
丹經所稱『赤鳳』同義,俱指真陽之氣,而言修命之妙用也。
讀《南華》者,亦知其為自言,而不知其實闡大道之要妙如此。
篇末如來說出『混沌初分,天開地辟,萬物皆生。
鳳凰又得交感之氣,育生孔雀、大鵬』,
以及『封為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』諸語,明此氣實所以生仙、佛、聖人、萬物,絕非荒誕,
故曰『佛母』。
獅、象皆跨於佛下,鵬獨在於佛頂,先天至清之氣也。
其封號『大明王』,亦本《逍遙遊》『遂乎大明之上』之義,
故能擴獅駝洞而獨大之曰『獅駝國』。
後人讀至此等言說,不解其妙,莫不駭為不經,未免作鷃鶤之笑。
悲哉!
篇首
『老魔咬去八戒』,木火遭木火之魔;
『二魔卷去沙僧』,土金遭土金之魔;
『三魔撾去行者』,水金遭水金之魔。
捆在一處,因未能收伏,渾化歸一,即是本性為魔,而欺本性也。
『一翅九萬』,即『鵬摶九萬』之義,前解已明。
唯閱九十九回中敘難內開『怪分三色』,為『六十二難』,
則鵬怪赤色而金翅,北溟南摶,渾合獅、象二色,
乃五行先天真乙之氣,不顯其色,不專其名,此其所以為大也。
出世之道,必修伏此氣。
倘專了心性以為真,則吾身後天之氣,皆在其吞啖迴圈、輪復消化之中,萬萬不能脫根,
而出其牢籠。
故前小鑽風云:『我大王一口能吞十萬天兵。』
又云:『我大王意欲爭天。』
又云:『五百年前吃盡了獅駝國,奪了江山。』
即已伏此義矣。
『老魔贊其力量智謀,命小妖打水刷鍋,抬出鐵籠,燒火蒸僧,各散一塊。』
又道:『捆在籠中,料應難脫。』
數個小妖輪流燒火,以待空心受用。
言不能脫其五行輪流蒸氣之中,而骨肉必至解散也。
長老哭對行者道:『“怎麼得命?”二僧亦一齊痛哭。』
言人皆不知有得命之道為可悲。
行者笑道:『“師父放心,兄弟莫哭。憑他怎的,決然無損。”將其身出神,跳在半空。』
言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,人欲得命,自有跳出其身之法也。
人生五行之中,如入鐵籠中受蒸,火到候足,無有不肉爛骨糜。
故人之死,如日之有夜,無一獲免。
得命之道,先在伏龍節欲制情,作灶底抽薪之法,而使火性不騰。
大聖遣北海龍王入鍋下護持,伏龍抽薪也。
次在戒氣怡情養心,開坦蕩暢適之襟,而使氣性不鬱。
八戒發『悶氣』、『出氣』之論,因行者蓋上而云『今夜必死』。
『長老嚶嚶啼哭』,明悶氣之為魔,最可痛也。
八戒道:『咦!燒火的長官,添上些柴怎的,要了你的哩!』
妙哉!
天蓬身遭鐵籠之慘遇,當危急之地,而瀟灑玩弄如無事戲耍,
然知其俯視一切,不足為魔,其胸懷為何如也?
宜乎燒火小妖瞌睡寢息矣。
『行者現身來救,八戒道:“救要脫根救,莫又要籠蒸。”』
謂能逃五行蒸氣之外為脫根,
不能逃五行蒸氣之外為復籠。
倘修行之人不能超凡出世,雖德行無虧,仍在輪回之內,終是凡體生根,難免入籠復蒸之患。
故行者道:『若不為師父是個凡體,我三人不管怎的也走了。』
但此脫根出世之道,乃劈破鴻蒙、鑿開混沌之大超脫,非不顧行檢、算計爬牆之小法門。
師徒爬牆,而魔頭忽起,紛紛拿住,勢必復蒸,不省已錯報怨於人,果有何益?
然何以不復蒸,把唐僧抱住不放,入於錦香鐵櫃之中,設為生吃謠傳之計?
蓋明世間一切旁門小術,俱是爬牆,必至入櫃而後已。
若欲借此逃命,反自促其死,不必俟五行之氣極而肉爛,即已自罹戾氣而生就魔口矣。
傷哉!
世人多犯魔口之夾生活嚼,三藏猶然,大聖聞之,能不心如刀攪,淚如泉湧而放聲大哭?
曰:『努力修行共煉魔』,『氣散心傷可奈何』,此大哭也!
乃大哭世人當於此時困心衡慮,砥礪增益之時,
故現身設法,急急回頭,掃蕩獅駝洞而猛省,見如來念《松箍咒》,以圖超脫也。
你看『徑上靈山』,『哮吼如雷』,抑何勇往精進耶?
如來指示老魔二怪之主,說出大鵬系鳳凰所生,與孔雀一母同氣,是亦佛母也。
所言孔雀出世之時,一口吸四十五裡之人,如來亦被吸去,即『一口能吞十萬天兵』之意。
但如來已修成丈六金身,故能入魔口而剖魔脊。
三藏未成金身,未免為魔口所吞而不能超脫。
故必收伏此魔,而後能成丈六金身也。
然則凡魔之捆我、蒸我、吞我、櫃我,皆魔之所以愛惜我、生育我、陶鑄我、造化我,
非唯有大仇,而有大恩也。
孔雀、大鵬,皆大慈大悲而真為怫母,夫復何疑?
後人見孔雀封佛母,以佛法冤親無等為痛,殆未深得孟氏『動心忍性,生於憂患』之義;
亦未深識大鵬喻真乙之氣,實為生仙、佛、聖人之母耳。
夫美珠沉於海底,
堅金煉於烈火,
至真出於大魔,極貫之物,未有不從難險而獲。
學道若不遭大鵬而勇猛收伏,終不能成仙作佛,不易之定理也。
『如來引文殊、普賢至獅駝國,命行者與怪交戰,誘至佛前。
那怪見過去、未來、現在三尊佛像及羅漢、揭諦,認得主人公。』
非認得心為主人公也,所以者何?
『過去心,不可得;未來心,不可得;現在心,不可得。』
獅、象兩怪,乃心性之魔,認得非心性,乃得真心勝。
歸正現相,泯耳皈依,心性之歸於一氣也。
『只有三魔不伏,扶搖直上,如來用手往上一指,那怪飛不去,只在佛頂上,現了本相,
乃是一個大鵬金翅鵲。』
此一個,即一粒金丹真乙之氣,如來已明明指示收伏之法矣。
『對如來叫道:“你怎麼使大法力捆住我?”』
大法力,乃佛門正法眼。
教外別傳,言不能顯。
『欲脫難脫,只得皈依。』
『佛祖不敢松放,只叫在光焰上做護法。』
所謂『得其一,萬事畢。』煉神還虛,脫根救度之無上乘也。
然必發大勇猛、大剛斷,方能制伏此魔。
大鵬云:『猴頭!尋這等狠入困我!』狠處正是慈處,即是能施真法之人。
不能施真法,則為獅魔、象魔、鵬魔而成群魔;
能施真法,則為獅真、象真、鵬真而合一體。
行者悟到如來施法伏魔,沙僧一棒打開鐵櫃,救僧上路,僅是狠人狠法,百折不回之真人。
故曰:『真經必得真人取,魔怪千般總是虛。』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七十八回 比丘憐子遣陰神 金殿識魔談道德
悟一子曰:
《道德》五千言,要在『得一畢萬』。
『一』者,先天真己之氣,生天地人物之理也。
如先天既生果實而為後天,果實中又有仁而為先天,
後天之仁,即先天之氣所在,人人具足,至近至切。
人能得仁,則生機存而枝葉自茂,長生之事畢矣。
『仁』,象『二、人』,有陰陽合德之妙,非一人孤修所能全。
《易》云:『一陰一陽之謂道。』
《孟子》云:『仁也者,人也。合而言之道也。』
後世學人不識《道德》真詮,《坎》《離》妙用,
謬解妄談,甚以采陰補陽邪說治身惑人,以盲引盲,
譬猶救饑服砒,惡寒負冰,必至於傷生害命而後已,是舍至仁而行大不仁。
大錯!大錯!
仙師特垂憐憫,借鵝籠赤子為喻。
『鵝』者,訛也,言訛至於此,如將無知之赤子而加以牢籠刀俎之慘也。
揆厥所由,皆因心君昏昧,惑於邪妄所致。
故篇中屢提『昏君,昏君』,以示其義。
夫人人有赤子之心,本廣大慈悲,今訛籠錮蔽,臨死無知,
分明原喚『比丘國』,今改作『小子城』。
師徒見鵝籠而驚疑審視,到金亭驛館問驛丞,請教鵝籠不明之事,疑其不知養育之法。
丞云:
『“天無二日,人無二理。”養育孩兒,懷胎十月而生。
生下乳哺三年,漸成體相,豈有不知之理?』
明知生育之道出於天理人心之自然,而強制造作,殘忍傷生,
至於此極者,以為此中有道,吾不知其道於何有?
故曰『無道之事』。
說出
『道人獻女,國王寵倖美後,不分晝夜貪歡,弄得身體尪羸,命在須臾;
采藥完備,單用著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小兒的心肝為藥引,服後有幹年不老之功,
謠言叫做小子城』等語,訛哉!慘哉!
較之麻叔謀、趙思綰其人而更甚!
世豈果有此采心為藥之邪妄哉?
特以借喻邪人外道,無知被害之烈禍己耳!
然言千百十個心,不過一個心而已。
人心皆同,言多以示其慘也,看一個『一』字自明。
行者道:『只恐他走了旁門,不知正道,徒以采藥為真,待老孫將先天之要旨,化他皈正。』
蓋禦女采藥,喪身滅命之術,後天渣滓之物,安可為真?
若先天要旨,絕無形質,出於自然。
唯能神明默運,潛施陰德,攝脫訛籠,使被陷之赤子轉殺為生,無復以採取為事,
當下即是救生藥師佛,而得先天度世之要旨矣。
三人齊念藥師佛,大聖施為發令,眾種各使神通,陰風慘霧,攝去鵝籠,
而昏君之迷惑有開悟之機。
故三藏一見,國王即喜道:『遠來之僧,必有道行。』
此金殿之論禪談道,自不能已已。
三藏論禪,皆主心言而辨其採取之非。
曰:『堅誠知覺,須當識心。心淨則孤明獨照,心存則萬境皆清。』
又曰:『一心不動,萬行自全。若云采陰補陽,誠為謬語;服餌長壽,實乃虛詞。』
緣國王安用其心,而入於邪道,因病以下藥也。
至國丈道:『寂滅門中,須云識性。你不知性從何滅,枯坐參禪,盡是盲修瞎煉。』
又曰:『奪天地之秀氣,采日月之華精。
運陰陽而丹結,按水火而胎凝。』
又曰:『應四時採取藥物,
養九轉修煉丹成。』
又曰:『你那靜禪釋教,寂滅陰神。涅槃遺臭殼,又不脫凡塵。』
句句都是《道德》真言,與木仙庵拂云叟所談無異。
但彼以空言而成荊棘,此行謬行而成邪妄。
行者明眼識破,知其口是心非,叫道:『師父,這國丈是個妖邪。』
國丈道:『才見入朝來,見一個絕妙的藥引,強似那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小兒之心。』
蓋先因昧心而誤認採取,自滅其良心,繼因失心而轉以人心為道心,皆邪妄也。
昏君不察,求僧取心,是猶禦女而欲取其身中之物以為藥也,其可得乎?
不知採取先天真一之氣,有大小顛倒,改換頭面,變化騰挪,鬼神莫測之妙用,而不專屬於心。
故行者道:『若要好,大做小。』
『八戒撒泡尿,一團臊;行者泥作片,像猴臉;吹口仙氣,長老變;搖身變作僧臉。』
忽倏之間,內外互濟,轉移造化,妙道天機,默不能隱,語不能顯,
徒談《道德》而昧心錯認、妄希取用者,烏足以知之?
惜哉!
比丘上不能乞真法,下不能乞真食,空有釋家乞土之號,不與尼山丹丘同實,
竟誤用而成小子,悲夫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七十九回 尋洞擒妖逢老壽 當朝正主救嬰兒
悟一子曰:
羈縻小子無知之心而求道,則錮蔽其心而無道;
強執成人有知之心而求道,則空費其心而無道。
蓋小子無知,心雖多,只一個;
成人有知,心雖一個,實多般,總見其昏也。
心君一昏,
或惑於採取而無知,
或惑于人心而有知,
去道益遠。
此大聖所以現身說法,開心見誠,盡剖其心中之所有,
『咕嚕嚕滾出一堆』,『一個個撿與大眾觀看』,以示此心之中色樣多般,俱是假像,
並無可為藥引之處。
如止盜者錮鑰而守禦之,不如發篋而示之以無也。
故曰:
『都是紅心、白心、黃心、慳貪心、利名心、嫉妒心、計較心、好勝心、望高心、
侮慢心、殺害心、狠毒心、恐怖心、謹慎心、邪妄心、無名隱睛之心,種種不善之心,
更無一個黑心。』
若云此即黑心,此等心之外更無黑心也!
夫仁、義、禮、智根於心,道心也。
此心本諸天性、良知良能,無用再求,特放以上諸人心,則道心自見。
然則孟子所謂『收放心』者,非收也,放亦是收。
如比丘王所言:『收了去!收了去!』不知收此等心在內何用,
故聖人知無心之為要,而息慮忘機,廓然無我。
若取人心以為道,而鉤索遠致,雖嘔盡心血,作用千般,吾知其所希得者,只是一個黑心而已。
『國丈指定道:“要你的黑心。”假僧道:“我和尚都是好心,這國丈是個黑心,好做藥引。”』
非真謂其心可為藥引,言如心可為藥,人人同心,人所自有,何必采陰以為藥?
又何必執心以為采?
又何必舍自己之心而採取他人?
非其本心黑洞洞而昏惑之甚者哉?
心也者,火髒也,卦氣屬《離》,外陽而內陰,外明而內暗。
若謂即心即道,縱操至入定出神,終是後天陰神,非先天陽神,未成正果,仍墮輪回。
何況認假為真,以陰采陰,而妄行邪說以為道乎?
『國丈認得大聖,迎敵不住。將身化作一道寒光,進宮帶去妖後,並化寒光而去。』
見乘風禦女而行陰邪之道,自此而真假可辨,昏君之主公亦可尋覓而相見。
三藏道:『我這個臊臉,怎麼見得人?』
只此一語,已罵盡世間邪妄之徒千般害人的醜態。
《參同契》曰:『陰道厭九一,濁亂弄胞元。諸術甚眾多,千條有萬餘。』
彭真人曰:
『世人不達大道之宗元,而趨旁門曲徑,此屬多般,
皆為左道乖訛,天理憒亂,生真本期永壽,反爾傷生。』
『大聖與八戒找尋妖處,但見千萬株的楊柳,更不知清華莊在於何處。
正是:萬頃野田觀不盡,千堤楊柳隱無蹤。』
即『千條萬餘』、『此屬多般』之義也。
土地說出『一顆九叉楊柳下,左轉三轉,右轉三轉,連叫三聲“開門”,即現清華洞府』,
即『九一』、『濁亂』、『曲徑』、『左道』之義也。
大聖依言叫門,『霎時間,一聲響亮,呼啦啦的兩扇門開,不見樹的蹤跡』,
即『趨旁門曲徑』,『乖訛』、『憒亂』之義也。
『見石屏上有“清華仙府”四字』。
『府』即腑,清似煙,華本花,蓋煙花自迷而不知為『濁亂胞元』也。
『見老妖懷中摟著個美女,齊道“好機會”,行者掣棒叫道:“毛團!什麼好機會!”
引怪喊殺,八戒推倒楊樹,築得鮮血直冒。』
正見禦女邪術為獸行殺機,不能永壽,而“反傷生”』也。
唯能洞悉根源,除此妖邪,方可得壽。
故正當喊殺之際,而有南極老人星不期自至。
『壽星陪笑道:“望二公饒他命,他是我的一副腳力。”』
言此為永壽之腳力,豈可妄行而害命?
現出白鹿本相,撲殺白狐妖女,『同到比丘,現相化凡』,收結大聖剖腹剜心,現身說法之意。
『行者對國王笑道:“這是你國丈,這是你美後。”』痛切指示,能不令人顏甲皆汗!
國王羞愧而感謝,無知赤子之心,不覺頓然悔悟而髮露,
故曰:『救我一國小兒,真天恩也!』
壽星說『與東華帝君著棋,一局未終,尋他不見。若還來遲,此畜休矣』;
又道『欲傳你修養之方,你又筋衰力敗,不能還丹。
只有三個棗兒,是與東華帝君獻茶的,今送與你』一段,
讀者視為收煞余文,不知為仙人臨別叮嚀吃緊度人處。
言人生光陰迅速,世事如棋,須急早修行,切勿遲誤,莫待筋衰力敗,不能還丹也。
『三棗』者,
一早節欲,
二早導師,
三早下手。
上陽子曰:『凡人七十、八十至一百二十歲,皆可還丹』,為筋衰力敗之老人鼓勵;
此云『筋衰力敗,不能還丹』,為少壯不努力之人儆懼;
即孔子年至四十五十亦不足畏之意,非真謂筋衰力敗不能得丹也。
國王求教,行者曰:『從此色欲少貪,陰功多積,凡百事將長補短,自足以祛病延年。』
言凡百事將長補短,還丹之法未嘗非,將長補短之事就是教也。
『正進出城,忽聽得半空中一聲風響,兩邊落下一千一百一十一個鵝籠,
各家齊來,認出籠中小兒,歡歡喜喜,跳跳笑笑,無大無小,若男若女,將師徒簇擁回城。』
見仁人之心,本人我一體,大小無分。
昔遭迷惑而久已陷失,今得開悟而—旦來復,如從空而下,
人人復得親兒,不遭陷害,何快如之!
這才是:『陰功救活千人命,小子城還是比丘。』
然心中既無藥物,學出世之道者,當向何處尋討根苗?
故仙師急示下篇之出產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八十回 姹女育陽求配偶 心猿護主識妖邪
悟一子曰:
此篇至八十二,皆明修道者須步步照護本來面目,還歸本性,
偶一失足,便陷空無底,難得超開。
篇首行者引古語云:『欲求生富貴,須下死工夫。』
沙僧云:『只把工夫挨他,終須有個到之之日。』
言不可一念一刻懈惰止息也。
前篇欲念惑於採取,得之外誘,能猛省返照,猶為易制。
此下明欲動於天,念由自起,最難遏絕。
所稱
『姹女』者,乃吾《坎》宮之至精;
『育陽』者,吾《坎》宮所育之陽。
《坎》為男,而何以稱女?
其外為陰象也。
後天之陽,包育於中。
當人事紛擾之際,常寂而不動;
當天定靜會之時,必躍而自形。
蓋陰陽之妙,迴圈無端,其至妙在《坤》《復》之交,動靜之間,即亥末子初之候也。
屈原《遠遊篇》曰:『一氣孔神兮,於中夜存;
虛以待之兮,無為之先。』
朱子曰:『此言……,廣成子告黃帝,不過如此。』
修道者苟能存虛以待,而逆以制之,則為神;
不能存虛以待,而順以縱之,則為妖。
此其妄生死之關,最宜察識防範。
『師徒正自閑敘,又見一派黑松林,
唐僧道:“悟空,我們才過了崎嶇山路,怎麼又遇這個深黑松林?是必在意。”
又道:“徒弟,一向西來,無數的山林崎險,幸得此間清雅。
這林中奇花異卉,可人情意!我要在此坐坐。”』
坐在松陰之下,豈其坐在松陰下哉?
黑松陰,黑憩之氣象,乃動極而思靜。
正靜坐合眼時候,靜中忽然有動,而妖邪生矣。。
篇中『忽然見』、『忽聽得』,俱是妙諦。
『只見那大樹上綁著一個美貌女子,上半截使繩索綁在樹上,下半截埋在土裡。』
蓋此女子吾《坎》中之陽精也,至亥末之時,由天而動。
亥屬木,故上半截綁在樹上。
亥過交子,陽生候也。
子屬鼠,故為鼠精。
子末交醜,屬土,故下半埋在土裡。
常人以為常,順而行之,多方求配偶;
道人以為怪,逆而制之,畏懼而護持。
故仙師直指曰:『咦!分明這廝是個妖怪,長老肉眼凡胎,卻不認得。』
見了他,未免心動,『就忍不住』。
一念方遏,一念復萌,惜惜憐憐,盤桓一路,危哉!危哉!
『行者從旁冷笑』,識破妖邪,勸阻護持,全賴此心之堅忍鎮靜也。
『霎時間,到了鎮海寺,又忽聽得一聲鐘響。』
由動中又轉一念,如銅鐘一撞,忽然驚醒,以明欲海無邊。
而忽得真金之剛,斷以鎮攝之也。
然銅鐘在地,而上半如雪,下半如靛者何?
謂銅不因外物之侵損,而變其聲;
人不可以物欲之難制,而失其守也。
三藏摸鐘感歎,道人拾磚擊打,同一機緘。
及人寺中,見『前邊狼狽,後進齊整』者,言『鎮』者,真金也。
此心堅忍,能如真金之不變,雖有前邊之狼狽,自有後邊之齊整,何足為病?
然此言
『育』者,育陽而已;
『求』者,求偶而已;
『護』者,護主而已。
俱引起下篇要妙之詞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八十一回 鎮海寺心猿知怪 黑松林三眾尋師
悟一子曰:
此明色易動人,最難遏制。
愚人賞之而殞命,
至人遇之而悟真。
只要看得分明,知他為怪,斬然不染,才為慧劍,才是真金鎮海。
倘見不真切,稍有沾滯,便踩一粒米之差,即落於姑息,
不能剛克果斷,而鎮海寺為怪所窟矣。
唐僧帶他到寺,即沾帶為累;
叫小和尚引他往後去睡,即窩藏禍根。
朦朦朧朧,懨懨纏纏,如病人不能前進模樣。
此道力不足之故,非夜半不謹,受了風吹,走不得路耶?
自己病體沉重,猶不忘情女菩薩,想送飯與他吃,乃一味留戀,流於姑息之病,
安得不受困中途,步步牽掛,想要寄書回歸,走回頭路乎?
『行者忍不住呵呵大笑曰:“師父,你忒不濟。”
病根皆由打盹一念之昏,左腳下踩了一粒米所致。』
左者,差也,言修道者不可有一粒米之差。
若非修道之人,即為眾生所左者多,佛故不以為念。
你看眾僧不能降龍伏虎,不識怪,不識精,三日裡就被他吃了六個,
這不是『愚僧都被色欲引誘,所以傷了性命』?
唯行者知怪而努力剿除,猶不免於脫陷;
唐僧心已無主,能不被妖精攝到陷空山,進了無底洞耶?
妖精善用花腳,脫空飛誘,人無有不墮其術中。
靈如悟空,被他兩口到來,閃一個空,就中了他計,何況唐僧惜惜憐憐,不知畏避,
忽然陷之,固其所也。
這正是唐僧左腳下一米粒之差,而妖精亦將左腳上花鞋脫下。
我以左往,彼以左迎,以左就左,而一腳之差,全身失陷矣。
所謂『差之毫釐,失之千里』也。
此時也,心神錯亂,本土不寧,鬧鬧吵吵,無頭無奔。
閱歷到此,方識妖精果是這般利害。
前唐僧思想寄書回東,身猶未動;
這番身徑東回,三徒能不一徑回東而走?
蓋妖精原起于黑松林,忽然而現,仍須在黑松林搜尋。
急急放下,一場大靜,另換頭面;
和合四象,打起精神,奮力誠求;
討出陷空山無底洞消息,然後知其下落,可以齊心行救,風馳云逐,無可遲疑。
此一陷也,正修道不可不曆之境,不陷不知其陷之易,不陷不知其底之深,
誰知陷空無底,斯知真履實踐。
然則妖之陷空山無底洞,即吾之真履境實踐地也。
諸般色相,總不外靜中自動之念為之。
土地指明『正南下』,乃上《離》下《坎》也。
《乾》之中爻,下陷而成《離》;
《坤》之中爻,上交而成《坎》。
即《坤》陰攝去《乾》陽,亦即女妖攝去長老之象。
『花鞋』字,從二『人』二『土』,從『化』從『革』,左為陽土,右為陰土 ,轉旋無定,
故為腳上脫『化』變『革』而出真身也。
佛殿一段情景,悄悄冥冥,喝喝噥噥,分明桑間濮上態致,雖是現身說法,原是拋身入身。
此處即是陷空山無底洞,能不入其彀中?
籲!
女包之花巧脫陷,可畏矣哉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八十二回 姹女求陽 元神護道
悟一子曰:
此篇特借『陷空山無底洞』一段姻緣,扮演說法,處處俱有要妙。
夙有仙骨者能神明默運,悟徹精微,蓬萊閬苑,只在目前。
咦!
靈山會上千尊佛,若個能逃此處過?
修道者到這田地,亟須打點精神,猛圖超脫,千方百計尋覓出路。
這其間卻有個秘密金剛,乃『渡河筏子上天梯』也,祖師不敢洩露,
故伏此九九之數,終而復始之會。
躍躍真機,引而不發,子輿氏所謂『能者從之』,其在斯與!
《參同契》曰:
『河上姹女,靈而最神。
得火則飛,不見埃塵。
鬼隱龍匿,莫知所存。
將欲制之,黃芽為根。』
注云:『黃芽,即兔髓,水中金也。』
姹女為《坤》象,《坤》得《乾》之中爻而成《坎》,《乾》易《坤》之中爻而成《離》。
姹女之求陽,陰陽交感,自然之理也。
學道之人,必返《坎》中之陽,以實《離》中之陰,成真金不壞之體。
然陽既陷於《坎》中,即如落於陷空山無底洞一般,如何得出?
數百年來,袤侮聖書者,竟不知解陷空山無底洞為何物,作孽!作孽!
《坎》卦之象,上既空,下亦空,分明是山空而無底。
開講便『見兩個女妖在井上打水』。
並者,《坎》也;
妖者,爻也。
兩個陰爻,明示於此。
又見『頭上戴一頂一尺二三寸高的蔑絲鬏(上『髟』下『狄』)髻,甚不時興』。
這二句乃收伏金丹之秘要,仙師亦顯露於此,人自不識耳。
大凡學道,要氣質溫柔,不可別立崖岸,
即老子『齒剛舌柔』之說,『用兵之道,良者勝也』意也。
行者道:『溫柔天下去得,剛強寸步難移。』又援柳、檀二木為喻,深得老子之義。
『兩妖精來此打這個陰陽交媾的好水,安排素筵』,指出個『好』字來,
非陰陽交媾,則子自子,女自女,而不成『好』也。
『男女媾精,萬物化生。』仙道備矣。
迷者讀至此,又猜為來補之術,失之愈遠,難以摸索救援。
惟行者躍身而入,便鑽到『好去處也,是個洞天福地』。
但入其中,只要把捉得牢,不可』自喪真陽,身墮輪回,不得翻身』。
須急急尋條出路,不可忘了,分明示人受中以生,須主敬保真,急尋出世姻緣,
不可忘了本來舊路。
三藏道:『進來的路兒,我通忘了。』提醒世人須要仍從本來路地尋個出去的極因。
行者道:『莫說忘了路,他這洞古怪,不是好走進走出的。
來時是打上頭往下鑽,如今救你出去,要打底下往上鑽。』
還『不知可有本事鑽出去哩?』
噫!
仙師微言冷語,指示出世的法門,似下學上達之象,而實非也。
明眼人於此處了徹,自可悟得順則成人、逆則成丹之道。
行者算計出去的法門,要在酒盅內斟起喜花,變作蟭蟟入腹,在於水金之中使變化手段也。
誰知花兒已散,不能成事。
此時女求而男不應,惟女意中落有『哥哥妙人』,
如陽在上,陰在下,天地《否》也,空喜也,乃是鷹飛輪爪,掀翻桌席,摔碎盤碟之象。
行者不得不翻身復入,轉作紅桃之計,傳授唐僧以假合之密諦。
嗣後語意相投,情同魚水,妖精遂說出枝頭果熟、陰陽日月一段道理,繾綣情濃,
行者得以乘時行事,『轂轆一個跟頭翻入腹中。』
此時婦倡而夫隨,真是『妙人哥哥』,如陰在上,陽在下,地天《泰》也,實腹也。
『妖精道:“孫行者,你千方百計的鑽在我肚裡怎的?”
行者道:“也不怎的,只是吃了你六葉連肝肺,三毛七孔心,五臟都掏淨,弄做個梆子精!”
行者在肚裡就輪拳跳腳,支架子,理四平,幾乎把個皮袋兒搗破了。
那妖精忍不住疼痛,倒在塵埃。』
及至攙起,妖精道:“我肚裡已有了人也!快把這和尚送出去!”』
學者看此段景象,果是何解?
《悟真篇》曰:『果生枝上終期熟,子在胞中豈有殊?』分明於此處演出。
亦可悟攢簇五行、作用金丹之妙道矣。
及小妖都來打抬,行者肚內叫道:『那個敢抬!要便是你自家送我師父出去。』
蓋自然功夫,非人力可助之意。
『妖精道:“留得五湖明月在,何愁沒處下金鉤!把這廝送出去,等我別尋頭兒罷。”
他一縱樣光,直到洞口。』正狀金丹出爐之法象也。
『又聞得叮叮噹噹,兵器亂響。行者道:“是八戒操鈀哩!你叫他一聲。”
三藏便叫:“八戒。”
八戒聽見,道:“沙和尚,師父出來也。”』
叫八戒者,知火候也;
呼沙和尚者,須著意也。
咦!正是:『心猿入穴降邪怪,土木同門接聖僧。』
此段情景,乃煉就金丹出爐的奧妙。
三人同志,慮險防危,主輔應求,毫不可忽也。
『姹女』之『求陽』為大道,
『元神』之『護道』有秘詮。
世人無不入其洞中,能守真不溺,自計求脫者,誰能?
迷者不從心上洞察陰陽,求師指示,以臻無上妙乘,
謬認為采戰禦女,便是地獄種子,萬劫不得翻身矣!
慎之!
畏之!
上篇是陷於洞之根苗,此篇是出於洞之因果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八十三回 心猿識得丹頭 姹女還歸本性
悟一子曰:
出世之道,在於制伏金精。
倘知制伏之法,而工夫不到,未得其真,則不能返本還元。
理欲交戰,仍與性體為二,勢必飛颺奔越,縱肆倡狂,使我站腳不定,
所謂『工夫不到不方圓』也。
三藏之既出而復陷,由知之未盡,而得之未真。
故求丹之要,須精心根究,識得丹頭。
仙師恐世人認假為真,又發此段,令人察識精妙。
若看做水窮云起,絕處逢生,不過為文家之波瀾,便埋沒作者婆心矣。
經云:『金來歸性初,乃得稱還丹。』
當行者化桃入腹,強其負僧而出,原非心悅誠服,自然超脫者。
故出來而重整旗鼓,爭戰亂打,置唐僧於獨坐無援之地,非和合攢簇之理。
由金不歸性,而水火土木相持,是金為假像,而先錯于左者,今又錯於右,
故右腳上花鞋,又脫變而莫定也。
子精為《坎》中之物,出之於地,又名地湧夫人。
不聞地湧金蓮乎?
金蓮為夫人之纖趾,飾以花鞋。
鞋附《坤》土而行,為歸性;
脫下憑空而起,是飛颺奔越,金不歸性矣。
左屬陽,右屬陰,
前以偏陽左旋,而左非真;
此以偏陰右旋,而右非真。
『鞋』者,諧也。
左右分飛,何諧之有?
故不能腳踏實地,站立不定。
然姹女者,吾之性也,何以稱妖?
歸性則為真精,
離性則為妖精。
歸性,則成吾之真,而長潛其形;
離性,則成妖之精,而吾遭其陷。
『唐僧被其一把抱住,咬斷韁繩,連人和馬,復又攝將進去。』
總因不能制伏真金,以致腳根不實,禦韁中斷。
唐僧龍馬之腳力,原不如妖精左右花鞋腳力之大,故必只只收伏以作根基。
大聖見半截韁繩,不覺興悲無力,滿眼流淚,急急轉身,勇猛精進,尋出根源,方有實濟。
見金字牌而識其父兄姓名,便識丹頭,豈不滿心歡喜?
其父歸之,其子焉往?
抱牌徑上天堂,陳告玉帝,而全家可收矣。
此擒賊先搞王手段,溯本窮源之要妙也。
迨玉帝命太白金星宣李天王對簿,而天王不識其為女,
哪吒說出『靈山偷吃如來香花燈燭』一段根苗,方知為『結拜』之恩女。
女則女矣,何以言結拜一節緣由?
天王李姓,屬木,論木之子,火也,其女安得屬金,而為金鼻白毛。
通身金象乎?
不知水中之金能克木,而金又能生水以生木;
木中之火能制金,而火又能生土以生金。
先仇而後恩,故為結拜之恩女。
《悟真》云:『金公本是東家子,送向西鄰寄體生。
認得喚來歸舍養,配將姹女作親情。』
其中伏藏顛倒之妙,不可以言盡。
何稱『半截觀音』?
觀音,水月也,有水無月,不成全體。
姹女只是水中之金,非半截乎!
至此,『精在東南黑角另有小洞』,而金已歸性返到東家,正是洞房花燭,
『黑氣氤氳,暗香馥馥』,匹配團圓之際所由。
『行者尋著唐僧和馬匹行李』,而腳力已備已,此老怪尋思無路,磕頭誠服,
天王、太子押怪回宮時也。
今而後,唐僧四眾竟可策馬長驅,擔挑負荷,齊上大路。
故修丹者必先煉伏金精性體,堅忍不磨,而後腳根踏實,方能向西前進。
今茲眾生
沉欲海而不悔,焚忿坑而不濯,投利阱而不怨,墜名淵而不悟,
死酣壕而不醒,騖迷途而不返,落榮網而不飛,皆昧其性而陷於空,終無底止。
悲夫!
前篇以鎮海寺隱涵真金二字,此篇以尋著金位金爐為識得丹頭。
所飛越者,左右之金蓮;
所收伏者,白毛之金鼻。
言此內自有真金,即是金丹要妙,不可不知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八十四回 難滅伽持圓大覺 法王成正體天然
悟一子曰:
此篇只萬法皆空,無有執著,便了大義。
人生本圓覺妙體,人我無分,自法立而人我分。
我無法,人即以法滅吾之無;
人有法,我即以法滅人之法。
惟人我大家無法,而天體圓成,方為大覺。
其為道也,
以知見為妙門,
寂靜為正味,
慧思為甲盾,
慧斷為劍矛。
破內魔之高壘,陷外賊之堅陣,鎮撫邪雜,解釋縲籠。
深明形質不可以久駐,而真靈永劫以長存。知化者無常,存者在我而已。
本非法,不可以法說,
本非教,不可以教傳。
所謂『圓陀陀,赤灑灑,不立一絲毫』也。
然其中卻有個腳踏實地的根基,倘隨風倒柁,一味茫蕩,
佛謂之『茫蕩空』,仍是陷空山無底洞的局面。
孔子曰:『可與立,未可與權。』必能立,而後可以言權也。
仙師開口說個『三藏固守元陽,脫離了無底妖洞,隨行者投西前進』。
這便是腳跟已實,可與立的時候。
雖然,未可也。
故下文忽有老母高叫:『和尚,不要走了!進西去都是死路!』
此大士慈航渡世,劈頭一棒,攔住去路,明非和光混俗,隨方逐圓,一步行不通也。
你看滅法國現在目前,說出個萬僧願,殺夠無名,只等有名的,湊成一萬,
分明指明萬法皆空影子。
三藏便思方便路轉過去,老母笑道:『轉不過去!轉不過去!』
這一笑中,喜的是不徑行直遂,笑的是轉輾差池。
須要從中路而行,自有方便法門,經歷過去;
莫要走了旁門曲徑,錯了路頭。
故又急忙連聲攔住。
蓋權非反經而行,乃從正經路上權其輕重,委婉一心而不直驟,必至於取經而後已。
自漢以下,無人深識其義,未免舍中路而就曲徑,何能合理?
故不能守經者,每入邪徑而托權以文邪;
知行權者,必由正路而化經以從正。
此從中路行方便法門,真聖人仙佛之行權法門也。
向來讀《西遊》者,以大士現身不過為文字窮處過接,不識此等冷處閑言,盡是妙義。
道也者,無為無不為。
以虛無為體,以因循為用。
無成勢,無常形,故能究萬物之情;
不為物先,不為物後,故能為萬物主。
有法無法,因時為業;
有度無度,因物與合。
故曰:『聖人不朽,時變是守。』
又曰:『變動不居,與時推移。』
此大士西來度世之的旨也。
故指示已明,徑回南海。
行者即隱名避難,變化燈蛾,望明而進,仔細觀看,相機而行;
就道過得去,改換衣裝,效微服過宋之法。
正是和光混俗,不執己相也。
看盡旅店客件,小心勤苦世情,房中婆子帶孩補納俗態;
乘時竊取,因勢玩弄,運動天機真趣,顯出活活潑潑氣象。
『扮作俗人近城,改換官兒稱呼;
販馬客,十弟兄;
漢子牽馬進店,婦人請客上樓;
點燈來問寶貨,誇張馬數,自贊房寬;
議房錢,講飯價;呼宰牲,跌跌腳;
庚申齋,辛酉開;
小娘兒,明日來;
那裡睡,倚著櫃;
女兒抱,近前道;
沒買賣,馬販來;
要黑睡,有大櫃;
蓋上蓋,早些來。』
這都是曲盡人情世態,以見行者不著我相,隨方逐圓之妙。
所謂
『能運無礙心,普入於一切。
見若不染也,知若不取識。
是名真實見,亦名解脫知。
佛觀離生滅,諸法等如是』。
咦!
離了世法無佛法,
會到無心即道心。
最微妙者,『入櫃搗鬼』一段。
老子曰:『良賈深藏若虛。』
若身無長物,又何妨虛而示之以實?
突出明火執杖,知就暗遭明之困;
打劫馬販,見慢藏誨盜之危。
法網羅密,在在可畏,皆行者現身說法之處。
到此地位,大聖又有出神入化,肆應無方之妙用。
左臂右臂,即左之右之,無不宜之,運於掌上,而左右逢源。
故金箍一晃,而散彌六合;
總撚成真,而退藏於密。
所謂形神俱妙,與道合真,故能分身而千百其化身,拔毛而千百其利器。
上而宮府部院,下而庶僚百執,無貴無賤,無小無大,神通默運,格貌移情。
此便是行者化身變刀,將頭髮盡數剃得精光,使人我一相,個個圓成,去來無礙,天體自然,
豈不是人在睡夢中忽然大覺耶?
籲!
滅法無法,欽法得法,法無定體,如是哉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八十五回 心猿妒木母 魔主計吞禪
悟一子曰:
是篇,讀者謂從前妖精莫可思擬,此特平平無奇,卻似敷衍弱筆。
不知無奇之奇,奇更奇;
可思之思,思非所思也。
上篇看破人情世態,萬法皆空,須和光混俗,隨方逐圓,雖從應事物,接運用機神,
而原根於心體之光明廣大。
恐人不能從心察識,則非依體為用,是觸事生心,而隨塵動靜矣。
故仙師急急從外面打入內來,特題『《心經》莫遠求』之妙旨,令人察識此心,
切勿稍有芥蒂,以自遭魔陷也。
蓋聖心如明心止水,常明常靜,常應常止,萬用未嘗非一體,一體未嘗遠萬用,
故曰『體智寂寂,照用如如。』
倘稍芥蒂,則心體朦昧窒塞,而在外作用,遂涉欺妄,便是霧迷靈竅,
而禪心被吞,不猶陰霧隱于連環透明之洞中,而摧折撐天之柱耶!
故下篇命名曰『隱霧山折岳連環洞。』
五嶽為天柱,一心為身主,
嶽折而天無柱,心迷而身無根。
舉動不根於心,則一切皆煩惱,何禪之有?
適成其為靈窟而已。
夫禪以消魔,杵以降魔,何以魔反持杵而吞禪?
差禪止一心,而魔通六道,拘禪滅法,是以魔治魔,未免充魔腹饑腸,而生吞活嚼矣!
何以故?
遂心非禪心,分開為戒、定、慧。
開而為六度,
散而為萬行。
禪者,六度之一耳,何並總諸法哉?
其不為魔也幾希。
況禪心難淨,而金木未融,又何能卻群有而除萬法,鮮有不遭算者。
若萬法皆空,非無法也。
心為萬法之所生,而不屬於萬法。
得之者,
則于法自在,自心而證,隨願而起;
不必同,不必不同,不必不必同;
非常法,非非常法,非法非非法,
豈可以執跡而尋哉?
夫法者,如發之夥也。
在外諸法,猶身之有儀容,無法即為失儀,
篇首於眾臣口中提出『失儀』二字,大是分明。
但諸法空相之妙,非執世法者所知。
臣曰『不知』,君曰『果然不知』,各淚汪汪,洵可悲涕。
迨國王悔悟戒殺,傾國皈依,改『滅法』為『欽法』,是『佛無坐相,無住生心』之旨。
蓋執法即為滅法,
不執法即為欽法,
故坐禪為坐佛,
坐佛即殺佛;
執法為住心,住心即魔心。
長老在馬上欣然道:『悟空,此一法甚善,大有功也。』已見萬法歸一,頭頭是道氣象。
沙僧即接云:『哥啊!那裡尋得這許多整容匠?』在世法謂之『失儀』,在佛法謂之『整容』。
似屬相反,實則相濟,法之不可泥也如是。
此是法無定體,變化神通,運用根心之妙。
行者說了一遍,急提《多心經》四句《頌子》,曰:
『佛在靈山莫遠求,靈山只在汝心頭。
人人有個靈山塔,好向靈山塔下修。』
唐僧曰:『千經萬典,也只是修心。』
『心淨孤明獨照,心存萬境皆清。差錯些兒成懈怠,千年萬載不成功。
但要一片志誠,雷音只在眼下。』
此『心』字,即前兩篇關切處也。
猿為申金水也,豬為亥木火也,相克而實相成。
猿勞而措懈,以勞形勞而懷妒,以懈比勞而生欺;
下邊正因懈怠不志誠而差錯,以致風霧忽生矣。
『八戒躲懶,行者哄以妖為善,霧為氣,蒸米飯,面饃饃,菜蔬鹹,吃不多;
吃嘴的,見識有,馬要攪,要草料,尋嫩草先喂馬;
只齋俊,不齋醜;
口中哼“上大人”。』
彼此言不由衷,互相欺詐,所謂好吃懶做,口是心非,豈非落於群魔圈子陣耶?
若非行者回心返照,暗地救援,則匿欺破戒,性命難逃。
故吾心一念至誠,則群魔退舍;
一念意妄,則群魔現形。
魔非外來,魔即吾心自召之影也。
試看行者、八戒欺以風霧明淨,魔即收風斂霧以欺之;
行者、八戒要吃齋,魔即要吃僧;
行者言蒸籠之氣,魔即刷鍋要蒸僧;
八戒、行者變矮和尚、假行者,魔即變假魔;
行者為分身之術,魔即為分瓣梅花計;
行者見妖精敗去,撥轉云頭,徑回本處,魔即敗回本洞,高坐崖上,默默無言;
行者叫八戒為開路將軍,魔即封小妖為先鋒。
志誠則禪為主而吞魔,
怠妄則魔為主而吞禪,
如竿影穀聲,混滅不得。
禪耶魔耶?
是一是二?
結出唐僧綁在樹上,樵子亦綁在樹上,各言事君事親一段心事。
樹者,根本枝葉也,
明君親為天地大經,
忠孝乃人身根本,
皆從心地根本上髮露,著不得一毫虛假妝點。
能鞠躬盡忠,而安生恤死,不負君恩,方為取得真經;
能竭力盡孝,而養生送死,報答親恩,方為拜得活佛。
苟不從根本真性施為,而在外矯誣文飾,便是隱霧山艾葉花皮豹,倒持降魔杵而吞禪矣。
迷根本而披艾葉為魔,易可勝悼?
三藏、樵子,能不傷情痛殺哉!
篇中妙義躍然,俱在文字筆墨之外。
平乎?
奇乎?
可思擬乎?
不可思擬乎?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八十六回 木母助威征怪物 金公施法滅妖邪
悟一子曰:
此承上篇,言禪心被障。
由於怠欺,須精勤振攝,不可使一毫假借,然後能表裡洞徹,通透連環也。
『隱霧折岳連環洞』,前解已明。
自稱『南山大王』者,南者,《離》也,屬心。
『數百年放蕩於此』者,言由久放其心而成,
故特提出李老君、佛如來、孔夫子三教大聖人,以證其自尊自大之妄。
六祖云:『身是菩提樹,心如明鏡台。時時勤拂拭,不使惹塵埃。』
進而言之:『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無台。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。』
雖有安勉之殊,總明心體之宜明淨也。
豬屬亥,亥為木;
猴屬申,申為金。
不合則金能克木,而成妒,合則金能生水以生木,木中之火亦能生土以生金,故能助。
金木有相制之義,亦有相成之理,金得水火而成真金,木得金水而滋生息。
原作夫妻配偶,終不相離也。
夫妻和而家道成,
金水調而身命理,
是水固和甯內安外攘之道,此邪魔所以從此收伏也。
然則魔若外至,而實自心生。
故心之所為,魔知之;
魔之所為,心知之。
行者知是『分瓣梅花計』,又知『此間妖精住處,師父必在他家』,俱是自心察識。
而特不可認假以為真,如妖精以絕不相似之柳樹,做假人頭,此假易辨;
而特恐似真者為難辨也,如妖精以鮮人頭做真師父,似是而非,最難察識。
此行者兄弟所以不覺一齊大哭矣。
明真假之分甚微,
而是非之端易淆也。
然則此一哭也,豈行者果信為實然,而率眾大哭耶?
悲素絲可青而可黃,歧路可東而可西。
一齊大哭,寓意深矣!
夫惟大哭,而後可即假以為真,亦可尋真以棄假。
何也?
哭者,心之痛也,聲有淚,皆認真中流出,能發真心。
魔以假亂我,我以真自主,則邪不勝正,而魔自潛形。
所以『努力向前,把石門打開』,而堅壘可破。
昔之偷安怠欺者,一旦奮勇爭先,而志趣精明,南山大王放蕩之形狀,不可盡識哉?
行者前以假分身而起魔,今以真分身而除魔,
『從外邊往裡打,從陣裡往外殺』,合力同心,內外夾擊,打倒用計之蒼狼,堵住久放之老怪,
然後靜氣存心,細察其門戶,洞曉其源流,潛身直入其洞中,
而真假畢露,大怪小怪,紛紛鹿鹿。
設計布害,果何懼之有?
知其為魔,煉成真竅,諸怪自倒,頓皆寢息,即現出本相,而打破旁門矣。
夫而後真者顯,假者滅,斷其根,現其形。
艾葉花皮之浮障已除,而在我之真心無損。
此即樵子用心盡孝,感動高天厚地,死裡逃生,得見親娘一理也。
樵子曰:『如今山上太平,孩兒徹夜可行。』
又曰:『這條大路向西不滿千里。』
噫!
內外一體,表裡洞徹,近在極樂之鄉,道其庶幾乎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八十七回 鳳仙郡冒天致旱 孫大聖勸善施霖
悟一子曰:
此篇明修真者,必先積陰德,陰德未充,名雖美而無用,功垂成而忽隳,鬼神不能默佑,
事業總屬虛文,急須返躬內省,發大慈悲,戒謹精進,廣施陰德。
何謂陰德?
修己之天。
以敬人之天,陰德也;
暗中行方便,陰德也;
施與不圖報,陰德也;
積善無人知,陰德也;
不迫人於險,陰德也;
隱人之醜惡,陰德也。
經云:『彼以禍來,我以福往;彼以怨來,我以德往。』
皆陰德之事,解災消孽,廣大無邊。
《悟真》曰『大樂修之有易知』也,知由我,亦由天。
若非積行修陰德,動有群魔作孽障。
蓋我命不由天,是造化之妙存乎我;
由我亦由天,默想之功存乎天。
行者道:『但論積功累德,老孫送你一場大雨,』是此篇的旨。
稱『鳳仙郡』者,跨鳳登仙之美郡,今不能陰積功德而陽蔔虛名,
雖陽為愛民,實陰以害民,民命倒懸,守實主之,天怒其可回乎?
然郡侯上官『十分清正』,『愛民心重』,求雨濟民,乃萬善之事,即此一節,善念無窮,
何以不能回天?
曰:此陽德,非陰德也。
蓋十分清正,則過於明,偏於義,如陽剛之烈,故曰『不仁』。
《洪範傳》云:『若明則旱。』
明為陽剛,使無陰道以濟之,膏澤不能下究,人事失于下,天道應於上,旱其征也。
故為上者惟存仁施濟,廣行陰德為要,不尚乎察察為明。
先賢有曰:『明而不恕,不如不明。』堯之三宥,禹之下車,湯之解網,皆明而恕也。
臣子食祿天朝,奉命守土,體國愛民,職分宜然,何德之有?
明德者,非人所知,而天獨知之。
至於『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五日,上官氏將齋天素供推倒喂狗,口出穢言,冒犯上天』,
乃陰惡也,亦人不及知,而天獨知之。
夫民者,天之所生,天無不愛其所生,
君子能體天之心以愛民,必受天之陰報,一定之理也。
愛民必自敬天始,故曰『敬天勤民』。
今上官氏不能敬天而反褻天,罪莫大焉!
夫民以食為天,齋供者,民所仰食之天,天所養民之本也。
推倒喂狗,欺滅天、民,其為不仁,孰甚於此?
故陽善萬端,不能勝陰惡之一事。
是以聖人兢宥密,
君子嚴幽獨也。
夫
陰者,獨知之地;
德者,有得於心。
非沽名,非釣譽。
屋漏為康衢,夢寐同白晝;
精神呼吸,默通帝座,感應之速,有不捷於桴鼓哉!
但獲罪於天者,郡守也,何以降災於兆民?
守為風,而民為草;
守不仁,則民不義。
上行下效,氣類相感。
夙夜之負疚,釀成黎庶之隱憂;
一念之敬肆,播為蒼生之休咎。
守造之而民愛之,理勢之自然也。
故地方災變之非常,必由有位之失德,其冒天致旱也固宜。
然天心至仁,每緩於罰惡,以容人之省悔;
亟於貪善,以誘人之進修。
又有陰陽緩急之各宜,如陰德每緩之,以俟積累而大其報;
陰惡則必速之,以彰顯應而信其誅。
蓋陽為人所共知,
而陰為天所獨知也。
雖有緩急之不同,絕無絲毫之舛錯。
志之極明,加之相稱,非天也,人自召也。
故守當推倒素供時,而米、面山已高一二十丈,罪同山嶽而不可以數計矣;
喂狗時,而拳雞已緊嘴慢嘴,長舌短舌,行鄰禽獸而積愆難消矣;
冒犯時,而金鎖堅牢,僅一明燈燎焰,而融解無期矣!
雖然,一惡固足以敗百行,
而一善亦足以回百惡。
四天師對大聖笑道:
『這事只宜作善可解。
若能一念轉惡為善,驚動上天,那米、面山即時就倒,鎖梃即時就斷,
你去勸他歸善,福自來矣。』
可見作惡由己,遷善由己,只要自己悔悟向善,方可化惡為善,轉禍為福。
龍王也不能為情,大聖也不能為力,即上天也不能強人,惟垂象三事示戒而已。
苟能
誠心返照,廣施陰德,
則烈焰化為甘露,星嶺崩入浮云;
雞平數罪之喙,犬截抵尤之舌;
嚼火不事,貫索消沉矣。
霎時間布降霖雨,點滴不爽,快何加之!
神祗亦開明云霧,各現真身。
格天地,動鬼神,豈不由一改之善心為之哉?
故名曰『甘霖普濟寺』。
修丹之上,不知改省而行陰德,其猶炊沙作飯,接竹點月,必無濟也!
又何『普濟』之足云?
然仙師又有至奧之旨,伏於此篇交接之間。
前篇諸法空相。
明心見性,內外一體,微妙圓通,凡從以天竺雷音,是望佛在是矣!
更擬向何處加功?
樵子曰:『這條大路向西不遠。』
何以非歇腳處,尚在走路時耶?
蓋積德累功,不過初學人德之事,何以云於圓明已照之後?
而不知有妙道存乎其間。
看篇首冠以一詞曰:
『大道幽深,如何消息,說破鬼神驚駭。
挾藏宇宙,剖判玄關,其樂世間無賽。
靈騖峰前,寶珠拈出,明映五般光彩。
照徹乾坤,上下群生,知者壽同山海。』
此詞隱括金丹之的旨,鬼神尚聞說而驚駭,何況於人?
故不敢說破。
要必性體堅,而後可以修金丹;
亦必陰德厚,而後可以成金丹。
金丹之道,妙而不可消息如此。
昔姚秦鳩摩羅什常歎曰:
『香若著筆作大乘,阿毗曇非迦旃子比也。今深識者既寡,將何所論?』
古人不欲說破,使鬼神驚駭,有同揆也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八十八回 禪到玉華施法會 心猿木土授門人
悟一子曰:
此明大道必藉師傳。
得道不傳遏天道,
得道輕傳褻天寶,
不可不悟也。
『玉華』者,玉液還丹也。
到此地位,性體成就,吝而不傳,使後無來者,便是遏絕之私;
倘傳非其人,而輕泄秘妙,亦必身遭魔難。
篇中發明,最為醒切。
三藏到了玉華,『吩咐徒弟們謹慎,切不可放肆』,正示不可輕泄之之意。
『八戒低頭,沙僧掩臉,行者攙師』,亦善韜藏矣。
猶未免齊聲驚異,道:『我這裡只有降龍伏虎的高僧,不曾見降豬伏猴的和尚。』
蓋世人只識龍、虎為修行之作用,而終不識龍、虎為何物,降伏為何功?
不知豬、猴即龍、虎之別名,而忽然驚見,能無駭疑?
申猿為金水,亥豬為木火,沙土為中央,正五行攢簇之理。
讀者不知其妙,懸揣為心猿意馬,置沙、戒二家於無著,
亦與不曾見降豬伏猴的和尚者同一見識。
世人見而卻走,跌跌爬爬,惟恐避之不遠,
誰知『經過一十四遍寒暑,其中萬惡千魔,不知受了多少苦楚,才到得寶方』。
言此寶非容易逸獲,原足為王侯所師,但淺露圭角,自炫求售,便取輕薄。
經曰:『被褐懷玉。』
又曰:『若虛若愚。』
祖師垂訓諄諄,非自私自淑之心。
蓋獨弦絕調,駭眾驚愚;
知音寡而和者希,
益人少而失已多。
可不戒慎?
篇中著出『暴紗亭』,明浮露輕揚之義;標竊神兵,示炫惑疏失之虞。
『暴』者,宣佈也;
『紗』者,輕薄也;
『亭』者,暫處也。
偶一發越輕褻,而好奇者邀求,假託著乘隙矣。
你看驚動王子、殿官,都懼其相貌醜惡,請去暴紗亭吃齋。
此便是皮相和尚,而不識其蘊藏之美,故不誠心假館尊師,而推暫時郵亭延客也。
迨至王子自雄誇技,而三徒騰達演長,醯雞已羞甕小,井蛙亦覺管窺。
『父子倒身下拜,行者冷笑旁觀』,乃是法可施行之會,何不可即於暴紗亭,大施一番濟拔?
法有必秘而不可暴者,
有可暴而不必秘者。
如禪者,沙門之法也。
沙可暴,而接引眾生,以為奔逐利名勞途困頓者,歇息停車之地。
故玉液還丹,為明心見性之妙道。
玉華之燦爛,榮于甫華、袞;
玉色之溫潤,豔于嬙、施;
玉質之悠久,堅于鼎鐘。
人人具足,家家自有,故不妨汲汲於開誘,遣遑於救援。
皈歸者不俟請則可往,
求益者不俟憤則可啟;
童幼不以用吾簡,
騖狠不以加吾怠。
可為眾生不速之良友,
可為四依十地之主人。
非如金液還丹萬劫一傳,必秘而不可暴者。
此三僧即於暴紗亭靜室之間,同日受徒,收神傳決,運遍周天,
亦曰暴傳沙門之法已耳,不過如身外之兵器技勇一般,其降豬伏猴之秘妙,
固未曾一字說破而暴白顯露也。
八戒所用釘把,連柄五千零四十八斤,一藏之數也;
沙僧寶杖之數,也是五千零四十八斤,亦是一藏,無二理也。
獨行者之棒重一萬三千五百斤,蓋已總三藏之數,而特缺三五之妙合耳。
此器可照樣造作,而不可晝夜刻離,
在佛家謂之『降魔杵』,
在道家謂之『慧劍』,
在儒家謂之『剛斷』,
乃天生之智力,衛正除魔之寶貝,不可須臾離也,故『霞光萬道沖天,瑞氣千條照地』。
倘不收神歸舍,而晷刻暫離,便遭外魔掩襲。
所以『放在蓬廠中三日』,遂致豹頭虎口之席捲而去也。
王子得師傳受,元神歸本,脫胎換骨,如死而復蘇,就用得神械。
可見禪家之法門,既到玉華地位,固足以點化凡軀,廣施願力。
彼有尚未窺其門戶,而假託頭陀,廣行長舌者,其即後之豹頭虎口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八十九回 黃獅精虛設釘鈀會 金木土計鬧豹頭山
悟一子曰:
此言黃冠者流,假竊道號,無師妄作之禍。
前玉華而施會,是祖祖相傳,真知實力,故曰:『施法會』。
此釘鈀而設會,乃盜道無師,師心自用,故曰:『虛設會』。
說出『豹頭山虎口洞』,明明吞噬耽逐之徒,儼然托跡神仙,而不自知其為惡物也。
其頭所戴者道冠,而實為豹頭;
其口所吐者道言,而實為虎口。
推而論之,長絛短麈,師剪尾之雄風;
衲服芒鞋,極斑爛之色相。
遇綏狐而施利爪,葫蘆貯夜夜之嬌;
攫青蛇而張牙吻,囊內挾錚錚之匕。
彼有杖遠公之跡,而三藐不聞;
著達摩之農,而一歸未解;
誦波羅之經,而詭譎叢生。
蒲團作狡兔之窟,缽盂覓酣蘖之鄉。
晝祗園而夕花市,身比丘而心盜蹠,亦何以異?
篇中王子說:『人言洞中有仙。』
行者曰:『定是這方歹人。』
一語已湛奸人肺腑,可見假託誑世者,可讋俗而不可罔智也。
『見兩個狼頭妖怪,朗朗的說話道:
“我大王連日僥倖:前月裡得了個美人兒,在洞中盤桓,十分快樂;
昨夜裡又得了三般兵器,果然無價之寶;明朝開宴,要慶『釘鈀會』哩!”』
夫一心清淨觀,定慧不相離,
是佛空虛相,是法微妙光;
佛空法亦空,僧空心自住;
住心三空寶,亦名三皈處。
故曰佛、法、僧三寶,自心印證,非假外來,豈可襲取而得哉?
黃獅暗竊三寶,私心慶倖,且只慶釘鈀,不慶金棒、寶杖,
不但不識三寶之妙,並不識釘鈀為何物!
殆見鈀齒與爪牙相似,足以助其鋒利,為可慶耶!
曰『釘鈀會』,不過會其牙爪,以虛張聲勢而已。
得美人而快樂,不知為伐性之斧;
得釘鈀而開宴,已釀成掘命之根。
貪淫縱飲,樹黨標名,不僧不道,誇張盛事,
牟尼、老子當亦發大慈悲,現韋馱相,飛斬妖劍,立時殮滅也。
『只見兩個小妖往乾方買豬羊』,《乾》方為諸陽所自出,
而使小妖去買豬羊,其錯認可嗤類如此,總由其驕氣成性,不求真師,專工剽掠,懸揣妄為,
自謂聰慧過人,明徹四座,不知適形其為刁鑽古怪、古怪刁鑽而已。
八戒變刁鑽古怪,行者變古怪刁鑽,沙僧扮豬羊客人,雖曰設計,其實言道也。
『計』者,『言、十』也。
言東三南二、北一西四、中央共十之理。
行者為金水,陰中有陽,故一變而為古怪刁鑽,古怪中有刁鑽也;
八戒為木火,陽中有陰,故一變而為刁鑽古怪,刁鑽中有古怪也;
沙僧為中央土,寄四而分旺,故為諸陽之客,乃《河圖》理數。
彼以虛設,此以實計,以實擊虛,能不敗露?
訪出他原身為金毛獅,為九靈祖之門下,
噫!
既破虛猜,自來覺慧。
兩個刁鑽,已定住兩樣身心;
一張請帖,分明是一紙供狀。
九靈祖空費了神思,須因著三僧棒喝;
四明鏟斬不斷迷根,怎生逃萬劫輪回?
金木土,五耀陽神,其道術,何反說『弄虛頭騙我寶貝』?
金毛獅百般陰險,假狐禪,免不得掃洞焚巢,奔役師救。
竹節山,節節通透,也只是暗裡空穿;
九曲洞,曲曲玲瓏,只不過紆回摩揣。
獅頭獅尾亂蓬鬆,少不得一毫不是;
獅祖獅孫紛擾攘,總投半個投機。
籲!
妄想偏思,果何用哉?
九靈能通眾獅,可謂之獅祖,而不可謂之祖師。
思雖多,亦奚以為?
《語》曰:『以思無益,不如學。』
經云:『若無師指,入思得天上神仙無著處。』
師心妄作,冥慧自戕,可憫可歎!
此處明指三僧為金、木、土,其心猿意馬之說,始亦師心之見乎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九十回 師獅授受同歸一 盜道纏禪靜九靈
悟一子曰:
此篇大道淵微,奧妙莫測,仙師筆墨不能了其義,不得不如是而止也。
他如披閱尋繹,殫思竭識,而僅得其膚鞟者,固不具論。
如卓吾李公讀至結尾『頓脫群思,潛心正果』兩句,
知九頭為九思,分至無思而後可,似得其肯綮矣,而不知仍得其膚鞟?
提綱云:『師獅授受同歸一,盜道纏禪靜九靈。』
明悟者解上句則曰:
『獅』者,『思』也;
『師獅』者,師心也。
『授』者,傳也;
『授受』者,傳受也。
師心而悟道與傳受而得道,雖有安勉之殊,而總歸於一致。
解下句,則曰『盜道』也,『纏禪』也,『靜九靈』也,
權術漸頓之目也,即申由此同歸之象,已超于李解矣,而抑知仍系得其膚鞟?
更有卓識者,解上句則曰:
『師獅』者,師心而已,道非可以師心而得;
『授受』者,授教而已,道非可以不悟而傳。
師心之非,與授教之非同也。
解下句則曰:
道非可盜也,禪非可纏也,九靈亦何能靜?
欲不悟而得,則為『盜道』;
欲師心而得,則為『纏禪』。
『師獅授受』之非,是猶『盜道纏禪』,
而欲靜九靈以歸於一也,豈可得哉?
此已進於膚鞟矣,而抑知仍未得其肯綮?
師思者,『師獅』而已,獅非可師也,必得真師傳受,而後吾心之思可同歸於一。
何以吾心之思不可師?
必得真師之傳受,而後吾心之思可不謬而同歸。
未識所傳者何法?
所受者何義?
則又不可得解,而筆墨不能盡矣。
昔者釋迦如來,在世八十年,為無量人天聲聞菩薩。
說五戒八戒,大小乘戒,四諦,十二緣起,大波羅密,四無量心,三明六通,三十七品,十方,
四無畏,十八不共法,世諦,第一義諦,無量諸解脫,三昧總持門,菩薩涅槃,常住法性,
莊嚴佛土,成就眾生,度天人,教菩薩,一切妙道,可謂廣大周密,廓法界于無疆;
徹性海於無際,權術漸頓,無遺事矣。
最後獨以正法眼付大迎葉,令祖祖相傳,別行於世,
所謂教外別傳,不予世人耳目之所及見者也。
非私于迦葉而外于天聲聞菩薩也,顧此法為眾生之本源,諸佛之所證,超一切理,離一切相,
不可以言語智識解,無隱顯推求而得,但心心相印,印印相契,使自證知光明受用而已。
祖祖相傳,密示妙諦,原非可師心冥悟,襲取強求而獲也。
雖然,道者性所固有,非可盜也,而不知實有盜道之妙,正是法眼單傳,不可思擬。
《陰符經》曰:『其盜機也,天下莫能見,莫能知。』
陸真人曰:『竊天地之機,盜殺中之氣。』則道固自盜而得。
真師之傳,傳其道而並傳其盜道之道。
盜道之盜,非常道也。
故曰:『道可道,非常道。』不可以名象,不可以言傳。
雖然,道云可盜矣,則禪亦可纏乎?
既『盜道』矣,而又何事於『纏禪』?
禪者,真空也,倘若於纏,則如繩之兩股交紮,而不可解脫,『纏禪』果何為乎?
不知『盜道』必須『纏禪』之妙,正是法限密法,靜思歸一之的旨。
蓋獨思不能『盜道』,
專禪不能靜思。
『盜道』之妙,在『授受』之真,而非『師獅』;
『纏禪』之妙,在『盜道』之後,而非靜思。
若以靜思為禪,是以靜擾禪,而落於空寂,非真禪也;
若以禪參道,是以思奔道,而內無真種,為假道也。
九靈亦無由而靜,即『師獅』之妄作,而非『授受』之真師矣。
然則『盜道』為『靜九靈』之始基,
而『纏禪』為『盜道』之止境,
非筆墨之所可了其說。
此正法眼之法,固所不得而聞者也。
其要當先知九靈之為吾身,害吾身之六欲為六獅繞匝左右前後,
而又有青臉猜識為之引,中有九頭者其帥也,布列於《坎》宮,則先天之陽,陷溺而不可復起。
所賴三僧之真五行,狠命相持,亦勝負各半。
惟有靈心變化,意隨心轉,能不受縛。
奈九靈之根自天而來,一經思慮,六欲搖動,而全軍被陷矣。
所貴存心制欲,打點精神,直探虎穴,至萬靈竹節山九曲盤桓洞,方曉其底裡也。
六根難斷,最不割捨,故老妖不覺下淚,務須強制心猿,從頭打點,如倒在錦云窩一覺大錘,
而後真心忽然透出矣。
真心一透,自能撲滅三屍,從容解脫。
倘躁動自驚,欲根竊發,彼即仍能制我,不得其主以禦之故也。
惟竭誠察識,尋出他主人公,方可收伏。
『東極妙岩宮』,真性之地也。
『太乙天尊所居』,為天之所師。
六獅所不能窟,九獅所不能擾。
天尊叫出禦獅奴,指明偷吃太上輪回玉液,三日不醒,而走失九靈之由,
正見『盜道』之妙,未能靜思之時。
天尊至竹節山,指出『元聖兒是一個久修得道的真靈,上通三界,下徹九泉』,
言思能作聖而通徹上下,極往知來,昭昭靈靈,可以為真。
不知離真一而自為主,則旁猜曲引,紛擾妄動,雖靈即昧。
惟認得主人,不事搖動,而歸伏渾忘,方是『纏禪』之妙,已靜九靈之候。
蓋『師獅』不可以靜獅,
『授受』則可以『盜道』;
『盜道』不可以不『纏禪』,
『纏禪』則可以靜獅而同歸。
《悟真》曰:
『始于有作無人見』,『盜道』也;
又曰『及至無為眾始知』,『纏禪』也。
盜為竊取,
纏為歡度,
『盜道纏禪』,而九靈歸一矣!
學道者其不為邪師竊器者所惑,六欲擾道者所累,則庶幾乎!
仙師特借暴紗亭以薄示其義云爾,故篇中有『又至暴紗亭』、『一一傳授』之語。
篇首『青臉怪緊挨九頭獅』,示胡猜亂思之象,明心須傳授,切莫強猜之意。
青獸,『猜』字也。
真人曰:『饒君聰慧過顏、閔,不遇真師莫強猜。』
故行者一棒打殺猜疑,而古怪、刁鑽並為肉餅也。
玉華、金平為天竺外郡,玉華是玉液,禪到玉華,施法授徒,俱為王子。
有『七十二般之解數』者,七十二候之義。
所授之器,『棒一千斤,鈀、杖各八百斤』,是一氣先天,八八青龍之義。
此處有『虎口洞』,與下回『金平府青龍山』相照,互文也。
下回『金平府』是金液也,緊與『玉華』相對,正月十五月圓之時,金氣正平也。
有『青龍山』與此回之『虎口洞』相照,亦互文也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九十一回 金平府元夜觀燈 玄英洞唐僧供狀
悟一子曰:
此下二篇『金平府』緊與上三篇『玉華州』相對,
『玉華』是內五行法象,
『金平』是外五行法象。
此特明外丹之火候,不可錯失也,故以觀燈為喻。
紫陽真人曰:『鉛遇癸生須急采,金逢望遠不堪嘗。』
又曰:『前弦之後後弦前,藥味平平氣象全。』
『鉛遇癸生』者,時將子也;
『金逢望遠』者,月將虧也。
弦前屬陽,弦後屬陰,陰中陽平,得水中之金八兩,其味平平,其氣象全。
自初三至十五,三陽備,法象《乾》,此時陰魄之水消盡,陽魄之金盈輪,
是以團圓,純陽而無陰,故云月望。
言急宜乘時下功,不可晷刻怠誤,失卻天機也。
『正月十五上元,金燈橋三盞金燈』,正水中之金平滿之候,宜看得明白,急早下手。
『不上三更,就有風來』,是陰氣已盛,火候已過,而不堪嘗之時矣。
『四個人趕著三隻羊,從西坡下而來,口中齊吆喝“開泰”』,明說出『三陽開泰』之義。
西為白虎之方,而陽生其中,時至而來,急須採取。
只因『師父寬了禪性,在慈云寺歇馬貪歡,所以泰極否至,樂極悲生。』
明言過此一候,則陽漸交陰,而差過火候也。
四人為年月日時,正火候之眼目,非火眼金睛,誰人認得?
『旻天縣』者,可泣可號之義。
『香油撲鼻,價值矜貴,只點三夜』之語,正言三日月出寅,乃至貴至難得之時,
如民膏之難積,民髓之易竭,非可以尋常花費也。
倘不識其中難得易失之消息,而認假佛為真性,大可悲憫。
你看不識西方之樂,說『這裡向善的人,看經念佛,都指望修到中華托生。』
又云『西去靈山,我們未走。』
此以地方之位置為西東,而不識西東不屬於地方之位置,正錯認路頭,誤了去向也。
如唐僧不察其假,見佛就拜,乃自己錯誤,與人無尤,一如其供狀而已。
開首『離了玉華城』一句,便見與金平為接壤。
看幾個閒遊浪子,進慈云寺略歇歇馬,稱院主閑養自在,留唐僧寬住耍耍,
俱是描寫偷閒失明之態,故失驚道:『把光陰都錯過了。』
篇中以元夜視燈,寓看火候之旨,極為顯明。
至辟寒、辟暑、辟塵,假佛輸油等名目,寫出一段放蕩避閑,偷遊過日的匪類,
認假為真、虛度駒隙情狀。
行者大怒道:『你這個偷油的油嘴賊怪』,乃實錄也。
『油』者,『遊』也,如『羊』者『陽』也。
本書隱語類然。
然『偷油』二字,正發明不識火候,採取過時之義。
油屬水,為陰。
三犀系陰土,俱水中之物,亦為陰。
望月而過時采竊,乃以陰盜陰,豈能成真?
故為假佛。
蓋深明火候之要妙,而乘時採取,則為盜道;
不明火候之至理,而違時誤用,則為偷油。
同一盜機,而真假懸殊有如此。
沙僧曰:『少遲恐有失。』
八戒曰:『趁此月光,去降魔。』
均是此義。
讀者著眼下文,緊接青龍山,深有妙旨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九十二回 三僧大戰青龍山 四星挾捉犀牛怪
悟一子曰:
此明以陰盜陰之為假佛,亟宜別識殲滅,以正妖妄。
油者,純陰之水。
渣滓之物,喻人身望遠之陰,不堪濟用。
三醜假名托像,蠱惑愚民,謂佛心須油,油可供佛,不知空費脂膏,徒滋邪僻。
如求丹者錯認陰陽,從而采煉,失之遠矣!
篇首直接『青龍山玄英洞』,即指示黑洞洞地氣象。
蓋青龍為東方陽中之陰,外明而內暗,如『男子四大一身皆屬陰,不知何物是陽精』是也。
務借一點陽光,轉輾內照,戰退群陰,方為去假認真,知時識候;
急須黔察精進,發大勇猛,毋自錯認,耽誤了也。
故提綱特下『大戰』二字,以提醒之。
行者變火焰蟲自照入洞,看妖精關門熟睡,竟如長夜,
豈不是一塊純陰,與黑暗地獄相似,無分宵旦耶?
唐僧在暗中訝『西方景象不同』,謂『此時正月,螢蟲蟄振,為何就有螢飛?』
評者為唐僧能識氣候,而不知唐僧正坐不識氣候也。
蓋陰陽有顛倒之理,進退無一定之候。
經云:『冬至不在子,卯酉徒虛比。』若執月令而識飛螢,是執夜半為子時,晨昏為卯酉也。
大錯!大錯!
故行者急承之曰:『師父啊!為你不識真假,誤了多少路程,費了多少心力!』
噫!
此等閒言冷語,已足令錯認陰精、懶惰失候者驚出一身冷汗。
夫螢光遇夜而顯,為陰中之陽,若能時時迴光返照,亦足指引迷途。
唐僧之訝其非時,與假佛之關門熟睡,同一昏惑,能不供招認罪?
深鎖牢關,急欲解鎖脫逃,猶掩耳偷鈴,豈可得之數哉?
沙僧道:『莫是暗害我師父。』
呆子道:『偷油的賊怪。』處處俱說出他腳色履歷,大是醒目。
『此時約有三更時候,半天中月色如晝』,而八戒、沙僧受縛者何也?
月為陰中之陽,陰氣乘時而動,棄暗就明,故能取勝,亦暗合時候之一驗也。
但醜者土也,木能克土,應上東天,何以行者反上西天?
見太白金星,查其來歷,乃窮源悉委之策,在真金處究其假也。
前玉華州擒獅應上西天見如來,何以反上東天見東極妙岩太乙天尊?
在真一處制其紛也。
同一運用,玉華之虎口洞,金平之青龍山,俱見陰陽倒顛,映帶互發之妙。
『犀半成精,惟四木禽星可以降伏。三妖看見四星,現了本相,各各顧命奔逃。』
讀者謂木能克土,五行之常理,別無深義。
不知此處正見真假之辨。
蓋真仙之道,逆用先天之陽,以火煉金而真金現,元夜視燈之妙也;
假佛之精,順用後天之陰,以木克土而假土崩,三更偷油之誤也。
遂於洞中救出唐僧師徒,收拾許多珠玉金寶等一段,
乃木來助火,而蕩滌埋土之真金,如珠寶之增光;
土被火傷,而剝落附金之假土,如兕犀之遁跡。
故三牛奔命,不敢赴南方火旺之鄉,而反入西海水深之處,欲於我克處求生,
而不知在生彼處尋死也。
違悖乖訛,無知誤用類如此。
經曰:『火生於木,禍發必克。』采陰植木,火發自焚之禍也。
四木與天蓬一氣,故其議聲罪三犀,必須的決,誠知理明律也乎!
烏能不按律執讞?
曰:蠢爾牛精,披毛戴角,罔識『三羊開泰』之義,謬矜三牛成奔之能。
嗜閑好竊,惑眾聚財。
假佛面以啖生靈,肆行陰險;
駕妖風而吸脂髓,廣播倡狂。
消長之機全昧,
趨避之哲毫無。
掃黨焚巢,明彰國法;
駢首臠屍,大快民望。
呵呵!
行者駕轉金平府,半空中一翻號令,真法雷化雨,賢愚共仰者也。
師徒五更早起,暗渡陳倉,其亦有懲于偷安錯認,誤了路途耶!
今而後,須急早修行,莫再差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九十三回 給孤園問古談因 天竺國朝王遇偶
悟一子曰:
此篇從頭到尾,翻覆數過,掩卷沉思,而終莫得其解。
蘇子曰:『讀書不求甚解。』然則以不解解之也可。
倘強解之曰:修道者修心而已,心本空洞無物,有何言語文字?
篇中『無言語文字,乃是真解』,即是『談因』。
唐僧、行者道『解得』者,解此也;
『布金禪寺請得世尊說法』者,說此也;
『天下多少斯文,肚子裡空空』者,空此也;
『老和尚、唐僧給孤園玩月,聽痛苦之聲感觸心酸』者,感觸此也;
所謂
『悲切之事,非這位師家明辨不得』者,明辨此也;
『三藏與行者聽罷,切切在心』者,切切此也;
『萬望到國中廣施法力』者,廣施此也;
『談因』之說,然耶?否耶?
倘強解之曰:修道者採取元陽真氣而已,必身心和合而陰陽配偶是其真解,謂之『遇偶』。
『亂紛紛都去看拋繡球』者,去看此也;
『行者不忘老僧之言,同去彩樓辨真假』者,辨明此也;
『假公主知唐僧今年今月今日今時到此,而假借採取』者,採取此也;
『樓上齊聲發喊道:“打著個和尚了!”’』打著此也;
『我三人入朝,其間自能辨別』者,辨別此也;
『行者道:“呆子莫亂談!且收拾行李,好進朝保護”』者,保護此也。
『遇偶』之說,是耶?否耶?
強解之,姑強聽之,而實否否,然舍此而別求真解,便令人莫可思擬。
蓋此為正法限,乃教外別傳,不可以言說。
詩中『道在聖傳修在已』七字,已解得明白,言可傳而不可解也。
唐僧自烏巢禪師傳授《心經》之說,『顛倒念得』,
行者何以云:『師父只是念得,不曾求他解得?』三藏未曾解得,
一經提醒,便說『“猴頭,怎又說我不曾解得?你解得麼?”
行者道:“我解得。”自此再不作聲。』
讀者認是夫子呼參也,唯不知彼以師授徒,此以徒授師,乃是仙道逆法,別有旨趣。
八戒逼住請解,沙僧說:『大哥扯大話,哄師父走路。』俱是不知解者。
故唐僧說:『悟空解得是無言語文字,乃是真解。』
何為真解?
昔南泉示眾云:『心不是佛,智不是道。』
陳尼丸云:『別有些兒奇又奇,心腎原來非坎離。
精神魂魄心意氣,觀之似是而實非。』
呂公曰:『四大一身皆屬陰,不知何處是陽精?』
又曰:『莫執此身云是道,獨修一物是孤陰。』
提朗禪師問石頭:『如何是佛?』
頭云:『汝無佛性。』
無業禪師貌狀俊偉,見馬祖,祖曰:『巍巍佛堂,其中無佛。』
僧問于善覺禪師云:『狗子還有佛性?』『我非眾生。』
云:『既非眾生,莫是佛否?』
師云:『不是。』『究竟是何物?』
師云:『亦不是物。』
云:『可思見否?』
師云:『思之不及,擬之不得,故云不可思擬。』
杏壇之性,無不可得,而聞子輿之養氣為難,
言三教聖人皆不執心為道,
務至於格物致知之極處。
若解《心經》而為即心即佛,是不解色空、空色之妙也。
其妙不可以言語文字傳,故行者『再不作聲』也。
然非心非佛,非可以心悟,必待師傳而後知。
故當日給孤長者以黃金為磚,佈滿園地,方買得太子祗園,請得世尊說法,
其莫得而輕傳有如此!
天下多少讀斯文者,肚子裡空空,誰人曉得?
深可悲惜!
若認此等空空冷語,謂系文人郊、島之消,淺而又淺矣!
提出『百腳山』,隱示純陰之處非可行動;
說出『雞鳴關』,須待一陽來復時也。
『此時上弦月皎』,明示道體所在。
『忽有道人來報:“老師到來矣。”』
領到給孤園說法之處,玩月而行,澄心靜聽,忽聞悲切之聲。
『悲』者,『非、心』;
『切』者,『刀圭之土』,非心而實切也。
妙矣哉!
『所言悲切之事,非這位師家明辨不得。』非遇唐僧這般人,再作聲不得。
『是無言語文字,乃是真解』。
『舊年今日』,上年上弦月皎時也。
『正明性月之時,忽聞一陣風響,就有悲切之聲。到祗園臺上,乃是一個美貌端正之女。』
此風月之中,明示世尊說法處,忽散天花,落下天女,而非可認作妖邪也。
此世尊已將正法眼授之玄奘矣。
故三藏與行者聽罷,已得其妙,可切切在心矣。
切切者,刀圭也。
師徒臨行,老僧又向叮囑悲切之事,行者笑道:『謹領!謹領!』正授受已明,拈花微笑時也。如金雞一唱,而忽然驚醒,可上大路,一同過關,不復為百腳山所阻矣。
自此直抵金城天府,同赴彩樓看拋繡球。
『彩』者,五采,五行煥發之色;
『球』者,太極,陰陽渾全之形。
唐僧忽想『先母也是拋打繡球,巧遇姻緣,結了夫婦』。
妙矣哉!
從生身之處,悟到這段姻緣,乃是本來面目。
篇首詩云:『不論成仙成佛,須從個裡安排。』
噫!
誰能不從父母生身之處安排下來耶?
假公主欲得和尚真氣,以成天仙;
真和尚不可被假公主迷惑,而入地獄。
行者能辨真假,正是解得《心經》也。
行者設『倚婚降怪』之計,唐僧點頭自知,天竺國王不識,假公主亦不識。
八戒、沙僧互相打諢,驛丞言語顛倒,
《法華》所云『若說是事,一切世間諸天及人,皆當驚疑』者是也。
予今扯長話篇,並未解得《心經》一字,與『再不作聲』無異。
當日唐僧祗園步月,遇老和尚,忽聞悲切之聲而悟。
讀者請勿復執文妄想,其亦遇老和尚,閒步上弦月色,聽悲切之聲而可乎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九十四回 四僧宴樂御花園 一怪空懷情欲喜
悟一子曰:
此下二篇本不欲解,恐解之而愈不識也。
如來云:『若說是事,一切諸天及人,皆當驚疑。』
世人驚疑,器識淺鈍,姑置勿論,云何諸天亦復驚疑?
則其間必有可驚可疑之事。
故不欲解之,以滋人之惑。
讀者謂是空桑之演義,漆園之寓言已耳,亦莫能解其所演何義,所寓何言。
甚將篇中之玉兔,取南風以相謔,真是罪孽!
試取書中之顯見者解之,或可不事驚疑。
人盡讀《西遊》矣,前篇『談因』之『因』字,不當重讀耶?
『因』者,由來也。
此回即談父母未生以前之因,與受生以後之來因也。
人盡讀《周易》矣,前篇『遇偶』之『偶』字,不當重讀耶?
偶者,陰爻也。
此下回即明
《乾》動而陷於《坤》,以成《坎》;
《坤》動而陷於《乾》,以成《離》之配偶也。
當日世尊度世婆心,談因說法,欲脫生死者,必知其生之因,而後可以學死。
如治病者,必知其病之根,而後可以下藥。
故前篇將入給孤園而先談因,此回將入御花園而先問因,
惟有禦花問因之妙,然後曉得給孤談因之理。
所以留在此處說出來因也。
唐僧至金鑾殿,國王問道:『僧人從何來?』
唐僧奏道:『往西天求經,因有關文,特來朝王。』
已經說出來因矣。
及三人召至午門,午門者,《離》門也。
三個齊齊站定,乃離※卦爻圖略(上下各一陽,中一陰)之象。
國王問道:『那三位姓甚名誰?何方人氏?因甚事出家?取何經卷?』非問來因乎?
唐僧叫道:『陛下問你來因,你即奏上。』非問來因乎?
行者奏道:『父天母地,曾拜至人,學成大道。只因亂蟠桃,反天宮,壓在五行山下。』
非來因乎?
八戒道:『一生混沌,遇一真人,謹修二八之工夫,敬煉三三之前後。
只因蟠桃酒醉,戲弄嫦娥,遭貶臨凡。』
非來因乎?
沙僧道:『因怕輪回,得遇仙侶。養就嬰兒,配完姹女。
因為蟠桃會上,失手破盞,貶在流沙。』
非來因乎?
倘不識解因為何因,則三公履歷備見前書,此番似覺重贅而無謂矣,豈知為大道之根由,
自當于布金寺世尊說法之處髮露,必當於御花園行法之處究明也。
然唐僧來因雖已說過,
行者云:『幸我師出東土,拜西方。』
八戒云:『保唐僧徑往西天。』
沙僧云:『隨唐朝佛子往西天。』
似於三公口中重敘一遍,又見其師徒原屬一體之來因也。
三公俱是蟠桃會來,又見其兄弟本屬一氣之來因也。
三公原來
《乾》體,只因一動而為,一奇變為偶,而真陽陷,《坤》因之而成《坎》,
《乾》因之而成《離》,正恍惚之間,陰陽匹配之所致,乃來因之正理也,遇偶也。
若前之真公主落陷於布金寺中,純《乾》之地而成《離》象;
此三藏師徒都到御花園中,《坤》宮之內而成《坎》象,來因之異數也,亦遇偶也。
篇中妙義難盡。
如行者道:『我們出家人,得一步進一步。』茲『談因』、『遇偶』,可謂『進一步』矣。
試為諸人再進一步,非如世尊所說之事為何驚疑者,幸勿驚疑。
真公主者,即唐僧三徒之變體;
唐僧三徒,即真公主之分身也。
何也?
真公主內陽而外陰,雖女象而實男子也;
唐僧三徒外陽而內陰,雖男象而實女身也。
《悟真篇》曰:
『日居《離》位反為女,《坎》配蟾官卻是男。不會個中顛倒意,休將管事見高談。』
此因之可常談者也。
試再為諸人進一步:
假公主者,即唐僧三徒、真公主之假身;
唐僧三徒、其公主,即假公主之假身也。
何也?
天宮之一動而嗔欲生,
月宮之一動而嗔欲生,
皆因一動也,總為一怪也。
因有月兔之一怪偷走陰宮,因而混亂入宮,因而顛倒天宮,因而難以平靜結果也。
然則假公主非玉免為之,皆因唐僧三徒、真公主為之也。
唐僧今日之陷於《坤》宮,非假公主陷之,皆因行者大反天宮,自陷之也;
唐僧今日之招贅于假公主,非假公主招之,皆因八戒醉戲嫦娥,自招之也;
唐僧今日之打著繡球,非假公主打著,皆因沙僧打破玻璃盞,自打之也;
真公主之被陷於布金寺者,非假公主陷之,皆因素娥一掌思凡,自陷之也。
五行總為一氣,三僧總為一僧,分其相,則可為四;
萬真不過一真,一怪變為百怪,要其歸,則無非一。
若然,則真公主又即為唐僧三徒,唐僧三徒又即為真公主。
唐僧三徒、真公主,又即為假公主。
今日之拋球招贅,非假公主為之,皆因素娥之一掌為之也。
此因之不可常談者也。
再進而譚之:
以男求女,禮之常也。
假公主何以以女而求男,若娶婦者然?
此顛倒之故,誠有其因矣。
試再為諸人進一步:
通百回中之千妖百魔,皆一怪也,皆因假公主之一怪為之也;
通百回中幹魔萬難,皆一動也,皆因真公主之一掌為之也。
其真假之因,誠有莫得而辨明者矣!
此來因中有『遇偶』之妙也!
試欲再為諸人進一步,恐有涉於可驚可疑之事,故不得不因是而止也。
篇中『行者想著長老之言,就此探視真假。』
說道:『是真女人,你就做了駙馬。』
又說:『拜堂時一齊大鬧領去。』『師徒相隨,更無刻離。』
俱是欲辨明因果,
自求超脫之義。
『鎮華閣』當辨明金之真,
『留春亭』當辨明留之假。
人留春,上鎮華,須從假而識真;
各飲宴,強隨喜,又以假而應假。
春夏秋冬,宜對景而忘情,假中有真;
喜會佳期,雖彼倡而此和,真中有假。
銜杯酣睡,真也而非真真;
耍子叫喊,假也而非假假。
十二佳辰,原有佳妙;
一團花錦,卻是虛花。
昭陽宮,奏醜惡,恐以真而破假;
御花園,掐指算,恐以假而破真。
管放心,閃閃身,真可為假;
去靈山,便轉身,假可為真。
出真身,變蜜蜂,假合巹,鳷鵲宮,假假真真,不可泥狀。
然其來因,猶易明辨,惟布金寺老和尚所言真假之因果,非唐僧三徒莫能辨明也。
請熟玩下篇,『遇偶』中又有來因之妙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九十五回 假合形骸擒玉兔 真陰歸正會靈元
悟一子曰:
金烏玉兔,日月之精靈;
晦朔望弦,陰陽之交合。
天人本無二理,神運自有同規。
月借日之光以為光,
陰承陽之用以為用。
甘入輪回者,心隨氣轉,而真假互為乘除;
能逃死生者,性存氣返,而真假終歸一相。
急須明辨,狠力擒來;
切莫差遲,任伊歸去。
此篇正明辨真假之來因,乃《心經》之真解。
布金寺長老叮嚀悲切之事也。
明即在明之中,辨不出明之外。
月色正明,金氣盈輪,指月印證,配偶成真之妙道,在是矣。
其下手功夫,只在見色不色,全不動念。
故篇首行者見師父全不動念,暗自誇道:『好和尚!』不動念的根基,須要看得破,識得真假。
行者看破,叫道:『師父,公主是個假的。』
長老道:『是假的,卻如何叫她現相?』
噫!
妙哉!
識得假中真,便是西來佛。
蓋假者,假公主;
假假者,是何物?
假中還有真,必現真相,方是明辨。
『如何叫他現相』,則必有法矣。
行者道:『使出法身,就此拿他。』可見行者也是假相。
若不現本相,是以假合假,其真莫辨。
故現了真相,上前揪住,罵道:『你在這裡弄假成真,騙我師父的真陽。』
三藏抱住國王,叫:『陛下莫怕!此是我頑徒使法力,辨真假。』
又勸娘娘:『莫怕!你公主是個假做真形的。』
處處題醒『真假』二字。
『那假公主解脫衣裳,甩落首飾,急棄其假,精著身子,與和尚爭打。』
此等處都是天機真妙,無絲毫著假矣,此假合中之真也。
迨交戰之久,而趕近西天,乃西方金物也,回身就於西天門外相持,
忽『將身一幌,金光萬道,徑奔正南上。至一座大山,按金光,鑽入山洞,寂然不見。』
可知西是本鄉,而南為寄身之地。
《易》曰:『西南得朋,可與類行』者是也。
行者收兵回轉,仙師於此處指出妙道,曰:『此時是申時矣。』何以忽著此一語?
『申』者,金也,壬水長生在申,此申即為長生之申。
時耶?
申耶?
有『申時』耶?
隱語躍躍。
夙有仙骨者讀至此語,當恭設香案,俯伏百叩,
曰:『南無大慈大悲、救苦救難、至仁至聖、至靈至妙大菩薩。
國王道:『既然假公主是妖邪,我真公主在於何處?』
行者道:『拿住假公主,那真公主自然來也。』
真即在假之中,擒得假者,真者自然而現,此就假救真之正法眼。
到此田地,謹宜保護。
『分了內外,心上掛懷。』此一段乃防危慮險工夫,最為吃緊!
如此,方可辨明真假,不至空費心力。
『到正南山上,那妖鑽入窩中,虛怯隱藏,
山神告道;“此山亙古至今沒有妖精,乃五環之福地也。大聖要尋妖精,還是西天路上去有。”』
此是知識低淺,不能辨視真假之處。
不知五耀環陽之地,正金精潛伏之鄉。
及
『尋至南山絕頂上窟中,見兩塊大石將穴門擋住。
用鐵棒撬開石塊,那妖果藏在裡面,“呼”的一聲,就跳將出來了。
唬得山神、土地倒退忙奔。』
所謂說破鬼神驚駭者,此也。
大修行人,識得有山絕頂,有五色蓮花出現,便解得大地山河,只是一粒寶珠藏納。
假中有真,真中有假,誰人辨得了耶?
忽見太陰星指明玉兔偷走一載情由,說出素娥思凡一宗公案,識破真假來因,
『打滾現了原身』。
可見即乙太陰之明,
明太陰之真假;
而一明之外,無餘明也。
『正南上一片彩霞,光明如晝』,正玉兔現相歸真之候。
『行者高叫』,分明喚醒迷人。
『八戒動淫』,乃是切戒淫欲。
『國王又問前因』,知假公主為真玉兔,而真公主恰為假玉兔。
去其假,尋其真,布金寺中老和尚叮嚀悲切之事,從此可明辨矣。
迨玉免收歸月府,而真陰迎還天竺。
溯玩月觀花之夙障,敘拋球假合之姻緣,寫母子分離之悲切,改寶華降伏之制度。
余緒閑言,均關至理;
而明辨真假,更須心悟。
進而明之:
假公主者,固假也,假合形骸而假也,其未假合之先則為真;
未擒之時,為假公主也,既揭之時則為真。
假也而實真,人辨之乎?
真陰者,固真公主也,真陰歸正之後,而為真也;
其未歸正之先,則不得謂之真。
歸正而始可會靈元也,其未歸正之時,亦得謂之會靈元乎?
亦假也。
真也而實假,人辨之乎?
更進而明之:
玉兔者,仙獸也;
素娥者,仙女也。
月宮之中,只玉兔一點仙靈,諸仙之藥,皆賴其杵搗而成。
月宮可少素娥,不能少玉兔也。
玉兔為王宮之假,而為月宮之真;
素娥為《坤》宮之真,而為《乾》宮之假。
又不可不辨。
前篇行者稱:『女之夫為貴人,豈有不坐之理?』
『坐』字,兩『人』合一『土』。
土中有戊己,人非此土不能配偶,『坐』字為『切切在心』之妙也!
佛祖曰:『乾坤之內,宇宙之間,中有一寶,秘在形山,不在心腎,而在於玄關一竅。』
『貴』宇,即『中有一寶』之象,稱為貴人,亦『悲切之事』之妙也。
若『天竺』、『寶華』名色,言『天』為『二人』,『竺』為『二個』,
其中有寶生華,又『遇偶來因』之妙也!
篇末『了性』、『真空』四字,非滅性虛寂者比,亟須明辨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九十六回 寇員外喜待高僧 唐長老不貪富貴
悟一子曰:
此下二篇,明護法之禍與滅法之禍同。
彼以殺萬僧為喻,
此以齋萬僧為名。
修道者須察識關心,倚有大德量、大腳力者為護法,不可炫耀資財,以召災禍也。
篇首『三藏問徒弟道:“此處又是什麼去處?”行者道:“不知,不知。”』
兩『不知』,正是眼目。
蓋人心叵測,而事變無常,虎坐門樓,而有齋僧之主,豈曰虎口不可以就食?
寇姓員外,而無劫人之行,何疑寇部而懷嫌?
老嫗不怕醜陋,識天人下界,何以前恭而後倨?
心叵測也;
兒子頗有同心,亦倒身下拜,何以善始而惡終?
事無常也。
春盡夏初,天道方亨之日,聽二人閑論興衰,切須關心猛省。
銅台府,可與同金之處;
地靈縣,幸到人傑之鄉。
『惹得市口裡人都驚驚恐恐,猜猜疑疑,圍繞爭看。』
形容不善韜晦,顯露圭角,驚愚駭俗之足畏也。
見『萬僧不阻』四字,已得護法之人,而靈山不遠矣。
可懼者,婦人小子,拂意懷嗔,搬弄是非,
如『穿針兒』、『小秀才』,真綿裡裹針、根莠敗秀。
可戒者,主人好名,高懸獎善之額,賓客填門,喧傳鼓樂之聲。
結彩張筵,揮金誇勝,以為尊師取友,而不知為開門揖盜,謂之寇員外,自寇之也。
蓋好客則驚人耳目,而覬覦者乘之;
不貪反違人意願,而嫉妒者銜之。
所謂『無貪猶取恕,劇喜必生優,眾女兢閨中,獨退反成怒』也。
唐僧到華光行院,見華美光耀而行違悖『良賈深藏』之訓。
忽然黑云大雨,一時驟至,正是『天有不測風云,人有旦夕禍福』,不可不防之意。
結云:『泰極還有否,樂處又逢悲。』信然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九十七回 金酬外護遭魔毒 聖顯幽魂救本原
悟一子曰:
此承上篇,明人心叵測,事變無常,泰中有否,樂處逢悲,無足怪異。
須精徹幽明感通之理,預防變幻不測之虞。
借大腳力以鎮壓群愚,運神通力以救護原本,與滅法國緊相對針。
彼以滅法而殺僧一萬,不曾殺得個有名的僧,要四眾湊殺做圓滿,凶矣,而未足為凶;
此以護法而齋僧一萬,不曾齋得個好僧,要四眾湊齋做圓滿,吉矣,而未足為吉。
見吉凶無終窮之理,而心願難滿也。
彼避殺在櫃而被盜,此避齋被盜而在獄;
彼官兵逐盜而獲四眾,此四眾獲盜而被官兵;
彼在小二店暗竊衣帽,此在禁子前明獻袈裟;
彼殺僧而反剃光頭,此齋僧而忽遭飛腳;
彼作惡而一夜大覺,此為善而頃刻長眠;
彼用千手剃遍國中,此只一腳踹滿縣堂;
彼娘兒兩個商量宿客,此母子三人算計陷僧;
彼行者與寡婦說透面前世務,此老頭與媽媽酷肖背後閑言;
彼在陽世間顯試手段,此在陰間裡暗弄神通;
彼剃髮僧是行者而全然不曉,此上盜絕非四眾而偏肯認真;
彼遭滅法而欽法,此遇護法而犯法;
彼行者扮商冒俗,此行者捏鬼裝神;
彼見作惡不可恃,此見為善不可矜。
即本文而論:
員外姓寇而被寇,唐僧求道而得盜;
死員外倒會說話,活強盜不能開口;
和尚做問官而放真賊,刺史執誣狀而勘平僧;
師徒還贓而受贓,各盜行劫而失劫。
誑告者信口嚼舌,而現據贓證;
歸明者數盡限終,而反增壽考。
生前留僧不住,死後卻忽回來。
花撲撲,送僧出戶,鼓樂喧天;
明晃晃,惹盜進門,悲啼滿地。
事情變幻,反反復復,倒倒顛顛,不可名狀。
總形容多財者必暗遭飛腳,有道者易招苦惱,
非有踹滿縣堂之大腳力,不能攝服群愚,消解魔毒。
故有道之士,于本原之地謹自維持,暗加防護,不使偶一失足也。
何謂大腳力?
有財而不私,大腳力也;
有名而不居,大腳力也;
有勢而不用,大腳力也;
有法而不露,大腳力也。
柔弱為用,與世無競,盡世甲兵不能加,大腳力也;
知幾相時,進退以正,水火虎兕不可害,大腳力也。
噫!
可與從事矣!
故結云:『地闊能存兇惡事,天高不負善心人。
逍遙穩步如來徑,只到靈山極樂門。』
評者謂此回為地獄之終,下回為天堂之始,亦非無識。
但天堂、地獄,理欲二端,出此入彼,原無終始。
唐僧造詣未極,不能純一,難免地獄之累。
到淩云渡獨木橋,猶似地獄景象。
直至上無底船,登彼岸,方是脫離苦海。
始終之說,始屬依稀之見耳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九十八回 猿熟馬馴方脫殼 功成行滿見真如
悟一子曰:
祖師慈憫世人根性迷鈍,恐無有把握,到此驚疑,
故此篇從實地上接引眾生,使渠腳踏實地,而免疑懼畏葸也。
噫!
『淩云渡』、『獨木橋』、『無底船』,可謂至險至虛矣,何以云腳踏實地?
及分若不顯露此旨,慮當日祖師制金丹之心不傳,仙師代祖師制《西遊》度世之心終不傳。
使庸人下士,茫茫苦海,無處著腳;
凡夫俗子,汩汩輪回,沒有出頭。
學佛坐禪者,如磨磚作鏡,萬無一成;
學仙了道者,如畫餅充饑,毫無實濟;
學聖盡性者,如對電穿針,當面錯過。
不如『淩云渡』、『獨木橋』、『無底船』之正路,為腳踏實地者也。
老子曰:『人之大患,以吾有身;
吾若無身,又復何患!』
蓋人有身則有患,欲免大患,莫若體夫至道;
欲體夫至道,莫若明夫本心。
心者,道之體;
道者,心之用。
人能察心觀性,則圓明自照,無為之用自成;
不假施為,頓超彼岸;
諸相頓離,纖塵不染;
身不能累其性,
境不能亂其真,
一切大患,烏足為患!
此上智達人,真體未虧,心若明鑒,鑒而不納,隨機應物,和而不倡,
故能勝物而無傷,無上至真之妙道也!
奈何世人根性迷鈍,陷失本來,執有其身,而惡死悅生,故卒難了悟印證。
黃老悲其貪著,乃以修生之術順其所欲,漸次導之。
此金丹之術,蓋為中人設法,腳踏實地工夫,使其身有把握,可以漸登彼岸、
紫陽真人于《悟真篇》闡之甚悉,於《後序》載之極詳。
此《西遊》一書,仙師取唐僧一人由漸而悟為腳踏實地榜樣。
借取經之旨,於魔百難,引至『淩云渡』、『獨木橋』、『無底船』之地,
使其超脫塵凡,毋須疑畏。
靈山絕頂,不外吾身而自得矣。
請明『淩云』、『獨木』、『無底』之實處;
大道坦坦,如砥如矢,有何『淩云』、『獨木』、『無底』之象?
自人識趣卑暗,物欲障礙,彼岸高遠,若淩云然,倘能塵視一切,曠然物表,
養成浩然之氣,充塞於淩云之渡矣;
自人肆行無憚,幽隱自欺,內省危微,若獨木然,倘能兢業小心,臨深履薄,
一則慎獨之神,往來於獨木之橋矣。
豈非真履實踐之境?
然必有事焉,而非襲取而至;
在格物焉,而非執一而能也。
惟『無底船』又為『淩云』之難渡、『獨木』之難行而設,難渡難行者,凡以愛身也。
故欲渡而愛身,則必以船,以船則必以底。
無底則是溺身,溺身則不如不渡不行,而何以為愛?
不知有底,則愛身而反溺;
無底,以不愛身而反不溺。
何也?
人不知有底之為虛,
無底之為實也。
船之有底者,人所日用之船,使之獲身而不溺,人或畏溺而不用者有之矣;
船之無底者,人所一用之船,使之獲身而必溺,人或畏溺而不用者必無之矣。
今試執途之久而問之曰:『今有無底之船,汝乘之乎?』人必嗔之,謂非愚則妄,
不知已旋乘無底之船以溺之矣。
又試執途之久而問之曰:『今有無底之船,汝乘之而必不溺也。』人必嗔之,謂非誣則詐,
不知亦有乘有底之船以溺者矣。
然則無底之船,人人所必乘而不可慢乘者也。
人有浩然之氣而不能善養,有慎獨之心而不能格物,未至於『淩云』、『獨木』,
是猿強而馬劣也,不可以乘船而渡也。
人能善養浩然,慎獨致知,已至於『淩云』、『獨木』,而猶欲乘有底之船以渡,
是猿未熟而馬未馴也,不可以乘船問渡也。
猿必圓融無礙,而始稱為熟;
馬必功力悉化,而始稱為馴。
孔子曰:『朝聞道,夕死可矣。』蓋言非聞道則必不可死,而能聞道則死亦可。
此云『猿熟馬馴方脫殼』,言非猿熟馬馴,不可以乘無底船也。
人共知無底船之能溺身,不知不能溺猿馬;
人共知無底船之能溺身而必不起,不知無底船之不能溺所馴熟之猿馬而必起而不溺。
及人乘無底之船,而猶以為有底,誠有底也,而必溺而必不起不知也;
又見人乘無底之船,而必以為無底而必溺而必不起,誠不起也。
而不溺而必起不知也。
同一無底也,而彼必以為有底而不溺;
同一無底,而有溺與不溺之迥別也,而彼必以為同溺而無別。
然則彼之所謂有底者即無底,
此之所謂無底者即有底。
彼之所謂有底者,並猿馬而俱沉;
此之所謂無底者,並患身而悉免。
有底者實平?
無底者實乎?
有底者穩乎?
無底者穩乎?
故乘無底船而實且穩者,非猿熟馬馴者不能;
欲猿熟馬馴者,非金丹作用不能。
猿之熟,非心之熟,乃道體之圓融;
馬之馴,非意之馴,乃功力之悉化。
錯認心為猿、意為馬,便非腳踏實地工夫。
篇中『假境界而強下拜』者,非猿熟馬馴也;
『到真境界而翻身下馬』者,猿熟馬馴也。
『道童接引』者,金丹之靈也。
『被觀音哄』者,非哄也,見唐僧之能漸而不能頓也。
『沐浴』者,猿熟馬馴之驗也。
『昨日襤縷,今日鮮明』者,金丹就而脫卻塵凡也。
『未登云路,當從本路而行』者,明舍修仙之本路不能到靈山,見唐僧之必由漸而語也。
『云來云去,實不曾踏著此地』者,見行者之能頓而不由於漸也。
『就是觀宇中堂穿出,後門便是』者,有為而後即可無為也。
『唐僧見活水飛流,心驚錯指,行者笑道:“不差。”指明大橋,要從橋上過,方成道』者,
見此身未離塵世,危險尚存,必養氣至於無可養,慎獨至於無可慎,而後成道,
正真履實踐之時,尋不得別路,故曰:『正是路,正是路!』
『行者上橋,跑過去、跑過來』者,上智之頓悟,猿自熟也。
唐僧曰:『難!難!難!』
八戒曰:『滑!滑!滑!』
中人之疑懼也,若欲駕云捷渡,便是邪路自迷,故行者急止不容,引就切實正道。
脫殼之後,師徒兩不相謝,又二施俱得之旨,施法施財之的旨也。
但世間上智少而中人多,無不畏死而不得不死,無不恐上無底船而不得不上,
特泛觀以實且穩者,惟有金丹之道耳。
未得金丹,而此身不無患者,已得金丹,而此身終為道患。
雖不上,未始不可,而不如上之之為超脫也。
如《傳燈錄》:呂祖遊擂鼓台,聽黃龍機禪師說法。
師知其仙也,詰問:『座下河人?』
答曰:『云水道人。』
師曰:『云盡水幹何如?』呂不能對。
師復語曰:『黃龍出現。』
呂去,留詩云:
『棄卻觚囊擊碎琴,如今不戀汞中金。
自從一見黃龍後,始悔從前錯用心。』
此非悔汞金之錯,
悔汞金之貴脫化也。
故有詩又曰:
『布袋和尚上明州,策杖芒鞋任處遊。
饒你化身于萬億,一身還有一身愁。』
此又於脫化之中。
更上竿頭之意。
故大佛上仙,或蟬脫而去,或火化而滅、或只履西歸,或攀樹示修,或受害償債,
跡非一轍,而總在於猿熟馬馴之候。
蓋深明形質不可以常住,
而真靈萬幼以長存。
此接引祖師,所以有『萬動安然自在』之的旨也。
『上船踏不住腳』者,臨時恐死之心陷之也。
『一把扯起』者,平日金丹之道扯之也,非你也,皆我也。
『上流淌下死屍,都道“是你,是你”』者、非我也,皆你也。
到此地位,豈不可賀可賀?
所謂廣大智慧、誕登彼岸、無極至真之法,尚何『淩云』、『獨木』、『無底』之可見也哉?
解脫凡胎,功成行滿;
逍遙於靈山之頂,拜身於如來之下;
方識加來慈悲,一片之心,盡托于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之內、總不外於無字之真經也。
此經至尊至貴,慎勿白手傳經,以致風俗愚迷,毀諦慢取。
以無字之經度上智,
以有字之經度眾生,
佛祖之分別傳經,與孔氏之因人施教,夫何異哉?
阿難先傳無字之真經,非欺也,恐其慢褻也;
後換有字之真經五千零四十八卷者,得金缽而傳金丹也。
蓋無字為頓法,有字為漸法。
頓為無為,漸為有為。
由漸而頓,由有為而無為,皆真經也,真經不離無字之《河圖》,有字之《周易》,
故曰:『實三教之源流,寶之!重之!內有成仙了道之奧妙,發明萬化之奇方也。』
提出『共計一十四年,乃五千零四十八日,還少八日,不合藏數』。
噫!
真奧妙之奇方也!
讀者又以此書為仙佛同源,而道為入門升堂,禪為登岸造極,似矣!
不知此書專為仙家金丹大道而發,篇中『成仙了道』一語,為全部注腳。
佛仙非金丹不能成,僅自有為而造于無為,非有優劣。
仙即佛也,佛即仙也。
佛稱『大覺金仙』,仙稱『大羅真仙』,一而二,二而一者也。
故結云:『見性明心參佛祖,功完行滿即飛升。』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九十九回 九九數完魔鏟盡 三三行滿道歸根
悟一子曰:
此篇總明『毫髮差殊不結丹』之義。
欲人洞察陰陽,深明造化,準則刻漏,細推火候,
不可過,不可不及,方得金丹服餌,脫胎換骨。
倘有毫髮差殊,如行百里而半九十也。
詩內結出『古來妙合《參同契》』二語,乃是全部本旨。
通天河,適當十萬八千之半途,提出此處還元,以全九九之數,明九九缺一,
即如此處之半途而廢也。
特取『通天』者,天之所在,五萬四千里,即一藏之數,正大士魚籃救元之時。
雖曰一半工夫,而後一半工夫亦只完得前一半而已。
老子曰:『玄之又玄。』
『玄之』者,前半也;
『又玄』者,後半也。
此非祖師親授玄旨,如何識得?
噫!
通天還原之旨甚微,熟讀篇中『九九歸真』一詩,或可曉悟一二。
『行者抬頭回望道:“是這裡!是這裡!”』讀者以為行者之閑言,不知大有關係。
明明認得通天河地方,何故評察而重言之?
言功夫若有差錯處,即是這裡也,卻要仔細,須謹記莫忘。
『八戒對沙僧道:“想是你的祖家了。”行者道:“不是!不是!此通天河也。”』
說出祖家,反復指定,何等提醒!
行者道:『駕不去!駕不去!』
言九九之數有自然功夫,非人力可為,所謂『自有天然真火候,何須柴炭及吹噓』也。
老黿高叫:『聖增!這裡來!這裡來!』言從這裡去,還從這裡來。
『師徒四眾,連馬五口,馱在身上』即《河圖》法象也。
正五行還歸一太極,而無分爾我,如人完得本來面目,而大道歸根覆命矣。
下文老黿忽問,唐僧無言,將身一晃,通皆落水,讀者不可錯看。
此時唐僧道果成就,豈真還少一難,必須補足耶?
蓋結丹在此,還元在此,毫髮差珠,不能成真。
特借老黿一段遺忘失信公案,在通天河至要至緊關頭叮嚀囑咐,
明此間有真信,切須謹記,不致失信而有毫髮差誤。
正『八大金剛附耳低言“如此如此,謹遵菩薩法旨,不得違誤”』之真衣缽,
非可以言語文字顯說者也。
若解為道體純《乾》,而不容一毫陰氣;
災星未滿,而尚賴此處補完,則不識還元之妙理矣。
『三藏按住經,沙僧壓住經,行者左右護持,以防陰魔之作耗。』
明此經此地易於差失,急須保護,以待陰消。
行者說:『此經乃奪天地造化之功,可以與乾坤並久,日月同明,壽享長春,法身不壞。』
俱金丹實義,非誇讚形容。
垂成之候,恐有外魔侵耗暗奪,最要防範縝密,切勿疏慢。
至經尾沾破,『乃應天地不全之奧妙,非人力所能與。』
老子曰『大成若缺,其用不敝』是也。
讀者謂乾坤缺陷,正是大處,乃浮談懸揣耳。
人謂被此公一口道破,愚謂正被此公一口解壞。
若解『天地不全』為妙,本文自有,何消解得?
惟其中『不全奧妙』,須待真師傳授,豈能揣摩而了。
噫!
會得潮源消長理,
始知身上有盈虛。
『陳家莊澄、清迎迓,謝昔日救兒女之恩,喚出陳關保、一秤金叩謝,創建救生寺』,
俱是還元中始末關會。
盛名之下,不可久住;
塵囂之俗,非客常住。
『真人不露相,露相不真人』;
『香風蕩蕩,起在空中』,大丈夫之能事畢矣。
故曰:『丹成識得本來面,體健如如拜主人。』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一百回 徑回東土 五聖成真
悟一子曰:
此篇全部收煞,包括金丹大意,
只著詩中『五行妙色空還寂,百怪虛名總是空』二語,
便了卻要領。
蓋金丹由五行攢簇而成,始雖有為,終則無為,
故云:『道果完成,自然安靜。』
其諸般險怪,皆屬空虛而已。
《易》曰:『一陰一陽之謂道。』陰陽本自一氣,一氣包涵五行。
五行攢簇,而陰陽和,天地位,萬物育,成始成終,方是至真無上之妙道。
若偏陰孤陽,失中乖和,焉能成真?
則與天命率性之理違背,而未能悟其同原,神化之所在也。
按:
佛經每卷之首有『耶輸陀、摩睺羅』者,
佛氏未出家時,娶妻曰耶輸陀,生子曰摩睺羅。
出家十二年歸,與妻子復聚。
其語送終父母際,甚悲痛。
及語射子教諸天神之說,多孝悌忠信等語,是未嘗外吾彝倫之教也。
按:
老子之子名宗,為魏將。
宗子注,注子宮;
玄孫假,仕漢文帝;
假子解,為膠西王太傅。
子孫顯達於世,俱以忠孝傳家。
後世不事心體力行,乃強制情緣,謂為離塵捷徑,
故其徒皆鰥居而無妻子,豈佛、老教哉?
外男女之別,廢衣冠之正,而徒語心性之學,
此施之於面壁閉戶之間則可,
施之於天下國家,其不大亂者幾希!
無怪吾儒之得隙,而異視之也!
晉、梁、唐、宋之間,君相巨卿亦多師事,聽其說法,
惟昌黎不附,
後復與頭僧深友,
晚年竟謬餌金石,
終未能窮其真諦耳!
《朱子語錄》:
『或問“老氏之無與佛氏之無可以異?”
曰:“老氏依舊有,如所謂『無,欲以觀其妙;有,欲以觀其徼』是也。
若釋氏,則以天地為幻妄,以四大為假合,則是至無。”』
愚按:
朱子倒底輸黃面老一著,
以其為至無,而不知其為至有。
如知其為至有,則知與老氏之有合一而無以異;
知老、釋之合一,則知與吾儒同原而亦無以異矣,
讀篇中『經卷原因配五行』一句,
其諸經所說五行之理,與吾儒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之說果有異乎?
否耶!
『樹枝東向而西歸』,系玄奘取經實跡,
即此一節,已見其誠能動物,而天心猶默相其靈也。
八大金剛空中叫:『聖僧,自去傳了經,即便回來。』
三藏曆敘三徒出跡來往功程,正是傳經之的旨。
『連去連來,恰在八日之內。』言只在三五妙道運用之內也。
篇中『來東已五日,則歸西只三日』,來五回三,已分明指示,人自不悟耳。
讀者謂此等處俱不可思擬,奈何『三五一都三個字,古今明者實然希』耶?
金,緊,禁,不須動念,自然脫去,
蓋道未成之先,須以法制,金所首用,如念動生根,不可移動;
道成之後,安靜無念,跳出範圍,金為無用,不求脫而自脫。
所謂『渡河筏子上天梯,到彼悉皆遺棄者』,此也。
長春子丘真人留傳此書,本以金丹至道開示後世,特借玄奘取經故事,宣暢敷演,
明三藏之脫殼成真,由盡性而至命;
三徒之幻身成真,由修命而盡性。
雖各有漸頓安勉之殊,而成功則一,皆大覺金仙也。
分而為五,則各成一聖;
合而為一,則共成一真,
皆真乙金丹也。
後人不識為仙家大道,而目為佛氏小說,持心猿意馬、心滅魔滅之浮談,
管窺蠡測,失之遠矣!
紫陽真人曰:
『金公本是東家子,送向西鄰寄體生。
認得喚來歸舍養,配將姹女作親情。』
又曰::
『學仙須是學天仙,唯有金丹最的端。
二物會時情性合,五行全處虎龍蟠。
本因戊己為媒聘,遂使夫妻鎮合歡。
只候功成朝北闕,九霞光裡駕翔鸞。』
此『徑回東土,五聖成真』之妙也。。
人人自有仙佛聖人之靈根,從後天而返先天,
成之者不拘東土西方,理至簡,功至易,
修之者甯待來生異世哉?
全部立言,總惟『舍妄成真』而已。
此予之所以著《真詮》之志也。
夫予勉之,人勉之,天下後世共勉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