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靈卜手章真言作品
西遊真詮 - 書籍簡介
清代有一本研究《西遊記》的專著很出名,就是悟一子陳士斌的《西遊真詮》,
《西遊真詮》一百回,是清初山陰陳士斌據明代百回本《西遊記》刪改而成,
每回末均有陳士斌(即悟一子)的批語。
書之首頁背面有兩行大字“悟一子批點《西遊真詮》”,
次為尤侗的“西遊真詮序”,
序末署“康熙丙子(康熙三十六年,1696)中秋西堂老人尤侗撰”。
次為目錄,其第九回為唐僧出世故事,
原第九回至第十二回四回書拆合為第十至第十二回三回。
西游真詮 - 西遊真詮序
三教聖人之書,吾皆得而讀之矣!
東魯之書,存心養性之學也;
函關之書,修心煉性之功也;
西竺之書,明心見性之旨也。
此“心”與“性”,放之則彌於六合,卷之則退藏於密。
其揆一也,而莫奇於佛說。
吾嘗讀《華嚴》一部而驚焉:
一天下也,分而為四;
一世界也,累而為小千、中千、大千。
天一而已,有忉利、夜摩諸名;
地一而已,有歡喜、離垢諸名。
且有輪圍山、香水海、風輪寶焰、日月雲雨、宮殿園林、香花鬘蓋、金銀、琉璃、摩尼之類,
無數無量無邊,至於不可說。
不可說,總以一言蔽之,曰:一切惟心造而已。
後人有《西遊記》者,殆《華嚴》之外篇也。
其言雖幻,可以喻大;
其事雖奇,可以證真;
其意雖遊戲三昧,而廣大神通具焉。
知其說者,三藏即菩薩之化身;
行者、八戒、沙僧、龍馬即梵釋天王之分體;
所遇牛魔、虎力諸物,即阿修羅、迦樓羅、緊那羅、摩睺羅迦之變相。
由此觀之,
十萬四千之遠,不過一由旬;
十四年之久,不過一刹那。
八十一難,正五十三參之反對;
三十五部,亦四十二字之余文也。
蓋天下無治妖之法,惟有治心之法,心治則妖治。
記《西遊》者,傳《華嚴》之心法也。
雖然,吾於此有疑焉。
夫西遊取經,如來教之也;
而世傳為丘長春之作。
《元史‧丘處機》稱為“神仙宗伯”,何慕乎西遊?
豈空空玄玄,有殊途同歸者耶!
然長春微意,引而不發。
今有悟一子陳君起而詮解之,於是鉤《參同》之機,抉《悟真》之奧;
收六通於三寶,運十度於五行。
將見修多羅中有爐鼎焉,優曇缽中有梨棗焉,阿闍黎中有嬰兒、姹女焉。
彼家采戰,此家燒丹,皆波旬說,非佛說也。
佛說如是,奇矣。
更有奇者,合二氏之妙,而通之于《易》。
開以乾坤,交以離坎,乘以姤複,
終以既濟、未濟,遂使太極、兩儀、四象、八卦三百八十四爻,皆會歸於《西遊》一部。
一陰一陽,一闔一辟,其為變易也,其為不易也,吾烏乎名之哉?
然則奘之名玄也;
空、能、淨之名悟也;
兼佛、老之謂也。
舉夫子之道一以貫之,悟之所以貞夫一也。
然老子曰:“道生一。”
佛子曰:“萬法歸一。”
一而三,三而一者也。
以“悟一”之書,告之三教聖人,必有相視而笑者。
昌黎有云:“
老者曰:“孔子,吾師之弟子也。”
佛者曰:“孔子,吾師之弟子也。”
孔子者習聞其說,亦曰:“吾師亦嘗師之云爾。”
吾師乎,吾不知其為誰乎?
若悟一者,豈非三教一大弟子乎!
吾故曰:能解《西遊記》者,聖人之徒也。
康熙丙子中秋西堂老人尤侗撰
陳士斌約西元一六九二年前後在世字允生,號悟一子,浙江山陰人。
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詳,約清聖祖康熙中前後在世。
嘗評西遊記為西遊真詮一百回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一回 靈根孕育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
悟一子曰:
此明大道之根源乃陰陽之祖氣,即混元太乙之先天,無中生有之真乙。
能盡心知性而修持之,便成金身不壞,與天地齊壽也。
此回提綱二語最著意在上一句,為作者全部之統要。
解者只提心字為主,妄揣混注,反昧卻大道之根源,是不知道也。
並不知心,竟將仙師度世真諦全然遺棄,可惜可歎。
首言靈根也者,先天真乙之氣也。
經曰:『無名天地之始,有名萬物之母。』
又云:『兩者同出而異名。』
方其氣也,真乙之氣不可見,故為天地之始;
及其有也,真乙之珠現於空虛中,故為萬物之母。
一氣生陰陽,陰陽生四象,四象生五行,五行生萬物,俱真乙之氣變也。
其為氣也,立於天地之先,入於天地之內。
始自無中生有,復自有中生無。
人能得此一氣,可以包羅萬象。
故曰:得其一,則萬事畢矣。
《悟真篇》曰:
『道自虛無生一氣,便從一氣產陰陽,陰陽再合成三體,三體重生萬物昌。』
《易》曰:『天地氤氳,萬物化醇』。
元始以一粒寶珠證道,三教聖人無不從此道直探根源,洞明造化。
蓋道生一氣,一氣生形,形中又含始氣。
故天一生水,水為壬水。
壬即真一生物之祖氣。
壬水長生在申,申者猴也,故為猴。
申金生於土,石者土之精氣之核,故為石猴。
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、二十四氣、九宮八卦,
即《悟真篇》所云:『五行四象全藉土,九宮八卦豈離壬。』者是也。
乙為花果之木,生於震東,陽氣始生之地,納音為海中之金,
故在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。
此水中之金即父母未生前先天真乙之真金,故無父母而父天母地產于石卵。
目運兩道金光也,因服食後天之水而金光潛息,將漸失其初稟之性矣。
以其為水中之金,故居于水簾洞。
內有鐵板橋,分明是天造地設的家當,非人力所能為。
此種家當,得之者我命不由天,不受老天之氣者矣。
誠天地間至美之大樂王也,故稱美猴王。
自蓋聞天地之數,自此總明靈根源流之奧旨,並無心字在內。
仙師用一詩關扭,側到人身上,甚明云借猴假名,以完配金丹大道之成耳。
使歷代人人而皆屬此之完配,則亦稱外王稱內聖而任其縱橫矣,非言心之難制也。
下文方說人當體察其妙,盡心知性,勉力修持之為貴也。
人身難得,百歲易蹉,急宜開發道心,
自己勉力,須知仙佛神聖之道,長生不老之方,人人有分,
奈何世人都是為名為利之徒,更無一個為身命者,殊可憐憫。
故仙師指出一個路頭,還向西方訪問,直至西牛賀洲,討出一個神仙下落。
噫!
神仙不擇地而生,豈南贍部洲果無,轉至西牛賀洲而有耶?
仙師立之意,只要指明南方為火旺之鄉,非金生之地,必至西方乃產真金耳。
與全書取經必往西方同一義也。
說出個行孝的君子,孝為行仁之本,即與神仙相近。
故與為鄰,其中又有妙義。
蓋神仙之道以水生金,非以金生水,乃母隱子胎,
子報母恩之象,同一行孝之道也。
樵夫曰:『不遠不遠,此山名叫靈台方寸山,
山有座斜月三星洞,洞中有個神仙,稱名須菩提祖師 。』
菩提梵語,即華言正道也。
此處明提靈台方寸,一勾三點,讀者謂是指心字無疑,予亦何能謂其不是指心?
噫!誤矣。
若云是心,以心問心,參禪打坐,祛欲循理便可長生,
又何又用求仙訪道,南奔西馳耶?
以此心為天地之心則可,以此心為人心之心則失之遠矣!
《易》曰:『不遠復,復見其天地之心乎?』
天地之心不可見,因有地雷復卦為見天地之心。
蓋靜極而動,動而生陽,生生續續,皆因於坤。
故《參同》曰:『因母立兆基』。即坤生復也。
又曰:『六五坤承,結括始終。溫養眾子,世為類母。』所謂萬物之母也。
故樵夫云:『那祖師出去的徒弟也不計其數』。言萬物皆從此出也。
又云:『見今還有三四十人從他修行』。
其從者為東三西四中十,其祖師則為北一南二,坎離既濟,五行攢簇明矣。
又云:『你順那條小路兒向南行,不遠即是他家了』。
由西而西南不遠,非坤位乎?
《易》曰:『西南得朋,乃以類行。』
《悟真》曰:『只在西南,而本鄉是也』。
小路者西兌之位也。
兌為少陰,故曰小路。
他家者,即《悟真》所謂『認取他家不死方』也。
始曰:『不遠不遠』,
繼曰:『不遠』,明言不遠復之義。
終曰:『 約有七八裡遠』 ,七八者十五也。
金逢望月之位,其義微矣。
仙師篇首取邵堯夫之詩:
『冬至子之半,天心無改移。
一陽初動處,萬物未生時。』
明天始有根,到此明天心之所在也。
靜悄悄杳無人跡,陰靜之極也。
然靜極未見天地之心,靜極初動方見天地之心,
故又說美猴王跳上松梢摘子一象,明震木初動而時在子之義。
其闡理微奧如是。
童子道:『 我家師父講道,未說出原由,教我來接,想必是你』 。
猴王道:『 是我,是我』 ,此中又有妙義。
蓋真乙之精其家在東,寄體在西,此陰陽顛倒之義。
有生以來,走在他家,今番認得,說出原因,分明原是我家物也。
故曰:『 是我是我』 ,與上『 他家』二字相照。
見菩提祖師端坐臺上,兩邊有三十個小仙侍立,
即《參同》『 六五坤承,結括始終』 之義,五六三十也。
歷代仙師又以坤方為月生之地,以偃月為象。
一勾為偃月,三點為三星。
月受真陽之氣而生明,中有精氣神三星之象。
復卦為陽之首,
朔旦為月之首。
故《參同》曰:『 五六三十日,度竟復更始』 。
魏公以月三十日配坤卦,同一義也。
大覺金仙一詩,空寂真如,語語透露識得天心方是大法師也。
然欲盡其心,
則必知其性。
知其性則知天心之微妙而完成大道矣。
猴王志心明禮,自東而西,凡以求知其性也。
曰:『 我無性』 ,
曰:『 我無父母』 ,
曰:『 想是樹上生』 ,
曰:『 恰是石裡長』 ,
蓋因既生之後為塵欲所染,而漸失其先天之性,
遂不知為東方震木之物,亦即為西位兌金之體,豈有不棄其天造地設的家當耶?
故須菩提大發慈悲,
曰:『 我與你就身上取個姓氏』,古月老陰不能化育兒男,嬰細正合本論。
仙師已實發性中之妙,無庸復言。
猴王曰:『 好!好!好!今日方知姓也』。
又曰:『好!好!好!自今就叫做孫悟空也』 。
世人識得好字、姓字、空字之義,便是廣大智慧真如性海穎悟圓覺者。
故曰:『鴻蒙初開原無姓,打破頑空須悟空』。
但欲覓見先天之真性,須從後天而深求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二回 悟徹菩提真妙理 斷魔歸本合元神
悟一子曰:
此發明金丹大道真妙真傳,微示取坎填離,使之歸本合元神之大意。
提出徹悟二字方著心。
上來言真妙大道之理,須要大悟大徹,得真師傳授,方好下手。
非謂此心即道,悟了即得。
若從自心參悟即可得道,且問悟個什麼,得個什麼?
此又是靜門中參坐功夫,總屬水中撈月,到底成空耳。
故篇中以斷魔一事,微示歸本合元之意。
直向本洞中取金箍棒,則大暢歸本合元神之義矣。
仙師詩曰:『 三家配合本如然,指引無生了性玄』。
人知三家為三姓,而不知三家為一姓。
人知前詩初辟原無姓之妙,
則知此詩三家本如然之妙。
雖曰三姓總屬一姓,雖曰一姓總屬無姓耳。
悟空聞師講道,識得妙音,可與語道之時。
在爛桃山吃了七次飽桃,桃爛者,剝爛之象,其中有仁。
《參同契》曰:『 剝爛肢體,消滅其形,道窮則返,歸於坤元』。
蓋剝下起復之時也。
七次者,乃七日來復之義。
在道心發現之候,祖師云術流動靜四種都是旁門,一問一答,辨析詳明。
特可驚疑者,
流字門中之儒釋道,
靜字門中之清靜無為、
守神入定都指為旁門,未免起人駭疑之心。
何也?
儒者正心,
釋者明心,
道者觀心。
清靜無為,老子之心法;
參禪入定,佛氏之心印。
皆從心上作工夫,正合批《西遊》者心猿意馬之解,收其放心之識。
而今云壁裡安柱、窯頭土坯,欲舍此而別求真心,令人茫然,何處求索?
噫!
此可知從來讀《西遊》、批《西遊》心猿意馬之誤,收其放心之淺。
仙師早已明白顯露於此,而非予之私言也。
然則三教大聖人特用心以修道,非修心即道也。
以為道合心猿則可;
以為心猿即道則不可。
世俗之儒釋道皆心猿意馬之解,收其放心之識,
故仙師特曉之曰旁門,而非金丹至真無上之大道也。
是道也,雖天生至靈之悟空亦何能識,故必求菩提傳授。
紫陽真人曰:『縱饒聰慧過顏閔,不遇真師莫強猜』。
如非天生至靈之悟空而欲從身中強猜,其可得聞乎?
又有一等濁俗愚夫,多以采陰補陽之邪說誣惑聖經,
故仙師之動字門中首辟其妄,請有志學道者細加注目。
此道萬劫一傳,非人弗授。
菩提祖師設為盤中之迷,亦以秘處密傳。
悟空即能打破盤子,長跪信受,真佛種也。
菩提口中自吟道:
『 難!難!難!道最玄。莫把金丹作等閒。不遇至人傳妙訣,空言口困舌頭幹!』
可知金丹之道,必師傳而得,非可求之于人中也。
然悟空雖打破盤迷,知打三下為三更時存心,關中門為後門進步,秘處傳道。
定息存神,約到子時前後,偷開後門直至寢榻,跪求長生之道。
菩提云:
『顯密圓通真妙訣,惜修性命無他說。
都來總是精氣神,謹固牢藏休漏泄。
休漏泄,體中藏,汝受吾傳道自昌。
口訣記來多有益,屏除邪欲得清涼。
得清涼,光皎潔,好向丹台賞明月。
月藏玉兔日藏烏,自有龜蛇相盤結。
相盤結,性命堅,卻能火裡種金蓮。
攢簇五行顛倒用,功完隨作佛和仙。』
此金丹作用之始終,字字包括。
若遇口訣指點,即可聞道。
內有最重要精、氣、神三字,
恐人錯認,予特為指出:
此精不是交感精,
此氣不是呼吸氣,
此神不是思慮神。
幸弗從自己心中摸索而落於心猿意馬,收其放心之謬解也。
祖師說破根源,悟空記了口訣,暗暗維持。
金丹之作用,子前午後溫養之工夫,三年之後,法性頗通。
難容五百年後,天降雷災,須要見性明心。
可知見性明心乃丹成以後之事。
若不見性明心,則理欲混雜,不能純一,則落於邪辟。
故天神不容,雷災難免。
此外來之災,猶屬易避。
若不能見性明心,則本身之陰火未除,遲久又久積而成害,火災自生。
若不能見性明心,則本身之陰氣未淨,遲之又久積而為殃,風災自生。
此三災之發明道成之後,須歸到無為原真之極處也。
祖師傳口訣,行者學成變化,始而爬云,繼而筋斗云,
總見得見性明心自能超脫塵凡,與天地同其變化,由強勉而抵於神化也。
讀《西遊記》者見七十二變化,十萬八千筋斗,又解是心。
若是心,則是懸空妄想,正是放心,有何真際實落?
不知此乃金丹之靈妙,真才實用,變化何止萬萬,而以七十二候之氣運概之;
筋斗何止萬萬,而以十萬八千之藏數概之。
此道只宜自知,不宜在大眾面前賣弄,
故從來古佛上仙了道之後即超然遠舉,不露圭角,正見明心也。
行者變擬樹耍子,未免驚動大眾,成何世界?
故祖師曰:
『 這個工夫敢在人前賣弄?
假如有人求你,你若畏禍,只得傳他;
若不傳他,必然加害。』
觀此則知此身未離凡世,切不可在人前賣弄也。
故祖師又傳他一法,曰:『 你去罷,你從哪裡來,從哪裡去。』
蓋教他歸本還原以避禍也。
雖然,
七十二般變化者,一年之候也;
爬云者,法來精也;
只怕有心人者,密密留心也;
十萬八千者,兩藏之數也;
變松者,金木並而鉛汞就也;
舌動是非生者,謹言秘煉也;
不可在人前賣弄者,防不測之禍也;
哪裡來,哪裡去者,從東而來,還從東而歸也,此便是保全性命也;
只說自家會者,必待師傳也;
哪消一個時辰,早看見花果山水簾洞,美猴王自知快樂者,金丹得手也。
此又有盤中之盤,迷中之迷,非凡人所能打破。
俱是附耳低言,口訣中之妙法也。
金丹口訣,祖師不能筆之於書,又慮世人終難測識,
故於悟空歸洞之後微示其意,演出一段斷魔故事。
明歸洞之後,須斷去此魔,為第一工夫也。
猴王為水中之金,離東而去西。
自一去之日而正北之水即混入于水簾洞中,洞中之猴亦混入于正北水髒,
故曰:『 混世魔王。』
正北屬坎,故執有刀;
其色黑,故頭戴烏巾,身掛皂袍,下穿黑甲,足踏黑靴。
坎中有金,惟因混而成魔也。
悟空曰:『 我乃正南方。』
正南者,離宮也。
沒器械,光著頭,紅色衣,勒黃絛,踏馬靴,俱形容離宮之義。
中火而鮮金,非沒器械乎?
形圓而似日,非光著頭乎?
日色之光煥,非紅色衣乎?
日行之黃道,非勒黃絛乎?
日中之金烏,非踏烏靴乎?
最妙在兩手勾著天邊月也。
月為真陰,交日而陽魂生。
上弦為左手勾著,下弦為右手勾著。
月圓則陽魂盈輪而兩手勾著矣。
夫能兩手勾著天邊月而大道完成,而髒魔自斷,故能取魔金而即為我用。
頂門一下,砍為兩段,妙矣哉!
正北坎中之水,一刀兩段,變奇為偶。
坎水已固而復歸為坤,豈非燒得枯乾,盡歸一體之乾耶?
混去之孩兒自倏忽還鄉,而水髒洞收不上身之被眾猴已腳踏實地,
認得家鄉,不陷於坎而填乾盡離矣。
悟空又結出南方無道之言,以指出西方之路。
仙師書中如此筆墨,非洞察陰陽,深明造化,何從測識乎?
此所謂『 斷魔歸本合元神也』,
非與天同壽的真功果,不死長生的大法門乎?
純陽一得而孫孫不絕,變化無窮,又何天地幽冥之得以拘束之哉?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三回 四海千山皆拱服 九幽十類盡除名
悟一子曰:
此發明金丹大道乃水中金之一物,
能得其真者,則凡地下之自近而遠,自顯而幽,無所障礙而一如我意之展施也。
猴王自得混世魔王一口之金,旋取傲來國武庫之金,復收七十二洞獻貢之金,
花果山成鐵桶金城,根本已固,靡遠勿屆,但未及通神也。
故猴王曰:『 我這口刀著實狼犺,不遂我意。』
蓋此道貴於中正純粹,方能所向無前。
則入海博求之舉不可已矣。
從鐵板橋下而入求鐵板,一定之理也。
自稱天生聖人,無生無滅,自命非凡,必須得至一者以操之也。
龍王取出一把大杆刀,乃乾之初九,勿用也;
又抬出一杆九股叉,乃乾之九四,未可意也;
三千六百斤者,四九三十六也。
統初九、九二、九三也。
又抬出畫杆方天戟,乃乾之九三、九四、上九也,
統三爻為八九七千二百斤也,亦未可意也。
及說出天河定底神針鐵,是大禹定江海淺深的一個定子。
噫!
可悟矣。
此乃堯授之舜,舜授之禹,聖聖相傳,
用中之精微,其乾之九五,龍德之正中者也。
非天生之聖人,從容之大勇,不能勝任哉!
龍王道:『 扛不動,抬不動!』
金光萬道者,萬理萬物皆從此生也。
二丈長者,二五又十也;
東三、南二、北一、西四、中十也;
兩頭兩個金箍,中間一段烏鐵者,執兩用中也。
喚作如意金箍棒,重一萬三千五百斤,
如意者,一如我心之運用而鹹宜也。
一萬三千五百斤者,得九又五九四十五也,九五也。
又隱寓三四一十二,為東西南北中之象。
得一萬二千,又加十五,為三五之義。
此器已統乾卦之全象。
一邊心思口念,只有丈二長短,碗口粗細,可見此物隨意轉變,有定之中而無定。
丈二者,亦三四一十二也;
碗口者,圓極也。
又可見無定之中而有定。
蓋剛健中正,純粹精也。
此明慧器入手之妙也。
數百年來,讀《西遊》、批《西遊》者,亦俱說是心,以著如意二字也。
不知《中庸》程式所云『 正道寶聖』 者,果是心乎?抑非心乎?
何不將其書,
『 始言一理,終散為萬事,末復合為一理,放之則彌六合,卷之則退藏於密』
一細味之乎?
此金箍棒為曆聖相傳,執中之要旨明矣。
仙家謂之水中金者,正大道內之至真至妙,而不可以言傳者也。
悟空執在手中者,執中也;
一客不犯二主,沒有定不出門者,不二法門也;
走三家不如坐一家,千萬告求一件者,三家總屬一家,萬件總歸一件,
所謂『 得其一,萬事畢』 也。
不去不去,隨高就低者,不執理以逐物,俟物來而應之也。
擂鼓撞鐘,須臾到齊者,聲施宏遠,感應神速也。
東為青龍之木,必得三人之奉而始完全其棒。
有諮諏四嶽,和合四象之義焉。
仙師下字之妙如此。
藉絲履出於水,玄武也,北也;
鎖子甲成于金,白虎也,西也;
鳳翅冠明於火,朱雀也,南也。
乃自東自西自南自北,無思不服也。
此提綱所謂『 四海千山皆拱服』 也。
悟空跳出波外,身上更無一點水濕。
金光燦燦,走上橋來。
蓋屬純乾之象而道體完備矣。
將寶貝揩在手中,叫大就大,叫小就小,使出一個法天象地的神通,
那棒上抵三十三天,下至十八層地獄。
收了法象,還變做繡花針兒,藏在耳內一段,
讀《西遊》者又以為奇異變化,必無此事,不過形容心之妙耳。
不知是極庸常之定理,即『 散之則彌六合,卷之則退藏於密』也。
豈曰心猿意馬之謂哉?
此道也,非止魔物人神之拱服,亦幽冥異類之所欽仰也。
四猴六王亦為十類。
舉蛟鵬獅獼之大而一切飛走之小與蠢動含靈者,莫不於焉統之矣。
老君曰:
『 玄牝之門,是謂造化根。
眾夫蹈以出,蠕動莫不由。
蓋能盡其性,則能盡人物之性。
一盡無不盡,而可以放下心矣。』
不曰『 放心』 而曰『 放下心』,
不曰『 心放下』 而曰『 放下心』,
其中妙義非世人所知。
未免又有一番私解竊見。
批評者於此著眼,謂是放心之害正,
生死關頭,因放下心,致魔致睡而入於幽冥界。
看得悟空竟未曾了道而全靠操存者,失之遠矣。
提綱云『 九幽十類盡除名』,蓋明其已經了道而無之不可也。
學問之道,固求其放心而已。
若道果成就,則從心所欲而已。
悟空已得金箍棒,全副披掛,執兩用中,神化莫測。
故著『 放下心』三字,以明其入地登天而無礙也。
又何死之一字足以動其心?
故下文先從能入幽冥而見其伎倆也。
批《西遊》者總因錯認心字為道而以放下心為心害,種種看錯,未免失真。
不知心者,正人生生死死之緣因,輪回之根蒂。
聖人言存心者,名教治世之方;
釋仙言無心者,無為出世之法。
不洞曉根蒂,但執心浮論,萬劫輪回,其能免乎?
不得道者,死固死,生亦死也;
得其道,生固生,死亦生也。
統生死為一致,則長生矣。
怯死則有死之心而不得生;
不怯死則無生之心而不得死。
若以怕死而存心,則其死也立至;
若不知其心掇存何處,其必存於所生之處,而死中有生,生中又有死。
死死生生,何時了歇?
未審是人是物,千磨萬難,無有出頭。
此長死之苦而非長生之樂也。
悟空睡著,見兩個人拿一張批文,上有孫悟空三字。
其所差之名,各必一系活無常,一系死有分耳。
不容分說,人所無可如何者也。
悟空獨頓然醒悟,掣出寶貝,把兩個勾死人打為肉醬。
自解其索,反打入城中,是死者反生而勾死者反死矣。
慌得十殿閻君不能作主,令其自檢生死簿,到魂字一千三百五十號,
正與寶貝之數相合,亦系三五之數。
至三百四十二歲,百者,一百也,亦系東三南二西四北一中十之數。
取筆過來,一概勾之。
一勾之義妙矣哉!
心者,死之根也。
其精微姑俟別回暢明。
且明心字之義。
心字之勾向上,不放心,則心字之勾向上而死藉注矣;
勾賬之勾向下,放心,則心字之勾向下而死藉消矣。
一概勾之,『 了賬!了賬!今番不服你管了也』 ,
此等作為,已動地驚天矣。
悟空只如絆了一個草紇繨之易。
一跌而醒,乃是一要。
凡人以生前為作夢者,悟空以死去為作夢;
凡人以生時而作死事者,悟空以死中而消生名。
下海不妨身往,入幽不妨神往。
其出幽入冥之神通已極其妙。
於草紇繨一絆,何也?
草紇繨者,草昧初開之意。
即屯卦初開草昧,如夢方覺也。
然未經登天,不足以見其開泰之力量也。
試觀二表直達上蒼,而恰如代為路引。
一角天使來迎,而適待正思天上。
金丹之為用大矣哉!
故紫陽真君曰:『 一粒金丹吞入腹,始知我命不由天。』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四回 官封弼馬心何足 名注齊天意未寧
悟一子曰:
此發明能了金液還丹大道,壽與天齊,
沖舉九天之上,由其出入,天帝亦不得而拘束之也。
天帝為乾坤主宰,黜陟幽冥,包含古今,原無等倫。
惟聖人為能觀天之道,執天之行。
運化陰陽,神明合德,萬化生身而與天為伍。
何也?
金者,歷劫而不壞;
丹者,日月之精神,渾是一團陽氣。
天地之所迴圈者,氣也;
金丹之所變化者,亦氣也。
天地之氣,無所不包;
金丹之氣,無所不有。
故《參同契》曰:『 含精養神,通德三光。眾邪辟陳,正氣常存。』
又曰:『 幽潛淪匿,變化於中。包囊萬物,為道紀綱。』
皆言聖人與天齊體而等量也。
《易》所謂與天地合德,日月合明,鬼神合吉凶者,
何異《中庸》所謂『 天地位,萬物育,又皆童而習之』 者?
大聖之與天齊名,夫何疑哉?
讀《西遊》者錯看提綱
『心何足』 、『 意未寧』,又解作心猿意馬放心妄想,
鉤取篇內半句一言,牽合其說。
總因未識金丹之道之大也。
金丹之道會五皇而還於太極,禦劫運於無窮,出乾坤於不約者也,
豈代天禦馬之足以稱其職?
亦齊天虛位之未可盡其量也。
金星與猴王一齊駕云而起,何以把金星撇在腦後?
金星者,五行之一;
悟空者,五行之全也。
然何以擋住天門,不肯放進?
見天神亦所不能識也。
金星說到素不相識,見了天尊,向後隨你出入。
悟空何以說『 也罷,我不進去了。』 總由我而不肯為天所限也。
金星奏曰『 妖仙已到。』
玉帝問曰:『 那個是妖仙?』 以悟空而稱為妖,妖名違其實矣。
悟空即應到:『 老孫便是。』 直受而不辭,已見其包含之量。
一切仙卿反大驚失色,則地位不及可知。
帝又曰:『 下界妖仙初得人身,不明朝禮。』
若天帝之包含矣,實未察其為先天真乙之妙也。
正是下文不能收伏之根。
悟空卻朝上唱個大喏,亦直受而不辭。
非悟空之包含天帝哉?
天宮禦馬監缺個正堂,玉帝傳旨,授為弼馬溫。
到任之後,弼馬晝夜不睡。
蓋體『 天行健,君子終日乾乾,夕惕若,自強不息』 之義。
讀《西遊》者批為子午抽添之火候,真傍門謬說也。
然在天上視之謂之馬者,
在地下視之必謂之龍矣。
在天上名之謂禦馬監者,
在地下名之必謂之禦龍監矣。
悟空曰:『 沒品,想是極大?』
大眾道:『 喚做未入流。』在天宮為未入流者,在地宮仰之即極品矣。
悟空何以曰:『 不做他,不做他?』
昔者,陶唐氏欲以天下讓巢由,而且有洗耳汙口之故事。
豈道大如悟空而猶肯終其職于禦馬監耶?
忽喇一聲推倒此席,取出寶貝打出禦馬監,徑至南天門。
何等斬然超脫也。
不覺心中火起,心中大惱,只是發明以禦劫之大聖而欲以禦馬之一職收伏之,
已大違其本來,必不可得。
心中火,心中惱,乃由金光自然之發越也。
批者又以為放心妄意,
試問上帝明威之所,可容放心妄意者恣其出入而又無可如何耶?
紫陽真君曰:『 一粒金丹吞入腹,始知我命不由天。』
魏伯陽祖師曰:『 天地神明,不可測度。利用安身,隱形而藏。』
夫天地之形體象數,人皆知之。
至於神藏鬼匿之機,人固莫得而測也。
唯聖人知精氣為物,遊魂為變。
是故知鬼神之情狀,乃擅其利用,安乎其身。
宇宙在乎手,
造化生於心。
出有入無,隱顯莫測。
知此則知大聖之入地登天,皆系真心實用而非天之所能規域。
故有獨角鬼王為之推戴。
王而獨角者,主也。
特獻赭黃袍,乃黃中通理之象。
勸晉齊天大聖,立竿張掛,明主張由我而不由天也。
特黃而加赭,過赤也,有陽極之義。
王而自主,亢也。
有亢龍之象。
已伏後回亂反之根。
及玉帝封李天王為降魔大元帥,欲收伏大聖。
不察其孕育之根源,修持之奧妙,而反以大聖為魔,不能收伏也宜矣。
故巨靈神一棒而逃,哪吒又一棒而逃。
以全體之聖而取勝于諸天之末,又何怪焉?
然巨靈之非敵而逃,宜矣。
哪吒一變而為三頭為六臂為萬萬千千,乃乾之三橫,為萬變從化之象。
大聖亦一變為三頭為六臂為萬萬千千,乃乾之三橫,為萬變從化之象。
體相等,力相敵也。
何以大聖拔下一毛,現出本象,從後打哪吒左膊一下而遂逃?
蓋哪吒在先,為乾之下三爻;
大聖在後,為乾之上三爻。
純陽之極,則必變而反于初爻,以破其堅,
豈非拔一毛出本象,從背後傷其左膊耶?
惟天以大聖為魔,是認真為假,因而有六魔稱聖,反以假為真。
不但不能伏聖,而並不能伏魔矣。
天以聖為魔,而不能收伏一魔;
聖以魔為聖,而且能收伏群聖。
並後此之收伏千魔萬怪,皆基於此。
其度量固早已包乎天之外而非齊天之虛號足以羈縻之也。
迨天王太子回奏請兵,玉帝聞言驚訝,猶謂狂妄而欲誅之。
即佛祖所謂『 一切諸天,皆當驚疑』者,此也。
太白奏道:『 恐一時不能收伏,請就做齊天大聖,收他的邪心。』
玉帝依奏降詔,若似乎天能縱之聖之。
縱之聖而終不能收伏者,在收其邪心之見。
蓋悟空而非聖,則不能縱。
既縱其聖,又何可去邪?
云邪而縱,是縱邪也,又何能收伏?
此後日之亂蟠桃,非悟空也,玉帝與金星縱之使亂也。
悟空何心焉?
悟空見蟠桃則食之,亦惟有聽其聖之邪之而已矣。
玉帝曰:『 悟空過來,今宣你做齊天大聖。』 官品極矣。
玉帝以為極品者,悟空亦止朝上唱個大喏,與前弼馬溫時無異。
初不以齊天大聖為極品,
蓋大聖乃其自大,齊天乃其自齊,初非帝之大之齊之也。
夫既自大自齊,不能使其不大不齊,又何能使之安之寧之哉?
虛設二司,何益之有?
適以司其不安,司其不盡而已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五回 亂蟠桃大聖偷丹 反天宮諸神捉怪
悟一子曰:
此發明天道物極必反,乃鬼神莫測之機,
正先天真乙之氣自然之運用,並非大聖自得主張。
仙師特假名托象,以形容其妙耳。
錯認心猿者以為極力描寫,不識道理者以為文字變化,豈不毫釐千里之謬哉?
大聖自立而正,與天齊名,乃乾之上九,亢龍之象也。
陽極必反,自然之理,
豈大聖果能反耶?
豈天宮果可反之所耶?
天宮乾為天也,上九之宮也,豈真天宮而大聖能反之耶?
然反則必先於亂,亂則必有其由其所。
云心猿縱放,無故設此幻想,結撰簇簇筆花徒眩人心目耶?
齊天府起在蟠桃右,右則桃園在左明矣。
天道左旋者也。
大聖居純陽之上,陽中之陽,其氣變溫為熱,萬物茂盛之時,其陽極而成亢。
夏至一陰生而勢不能反陰,而左旋於蟠桃園矣。
左首為青龍,屬木,故為桃,此真人閑中生事之請。
玉帝權管蟠桃之命,氣運之所必至,而並非大聖之所自主也。
世人之疑者以為大聖既得先天之道,
乃能統禦陰陽而不為陰陽所規弄,何以不能自主而反耶?
不知先天之道一順一逆者,先天之道逆而體之,而反陰而陽,成聖成仙成佛。
而人物順之,魔怪順之,地衹順之,幽冥順之,天神亦順之。
以逆為體,
以順為用,
逆生順也。
所謂先天而天弗違也,用九而不為九所用也。
先天之道順而用之,則反陽而陰,為人為物為鬼為魔怪。
而諸神逆之,諸天逆之,諸仙佛亦逆之。
以順為體,
以逆為用,
順生逆也,
所謂後天而奉天時也,用六而不為六所用也。
程子曰:『心通天地之先而用必後天,
事配天地之後而知必先天。』
《文言》曰:『 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,其唯聖人乎?』
此反天宮也,正明大聖之順用先天之妙也。
蟠桃園者,坤宮之帝出乎震也。
三千六百株者,坤宮之六六三十六也。
前一千二百株者,坤初二爻之二六一十二也。三千年一熟者,得下乘也。
中一千二百株者,坤中二爻之二六一十二也。得中乘也。
後一千二百株者,坤五六爻之二六一十二也,得上乘也。
桃熟者,陰中之陽也。
自此以後三五日一次賞玩者,五日為一候,十五日為一氣,
三五十五,陰氣為之一降也。
所以候桃之熟,而順天之行也。
忽設一計者,陽體將變之時也。
脫下冠服者,剝至之象也。
熟的大桃吃了一飽者,陽受坤之陰氣而陽漸變陰也。
二三日又去偷桃者,三二日為五,又一候也。
王母差七仙女摘桃者,後之女為姤,六陽遇七而來姤也,復至七日為姤,故為七女。
大聖變二寸小人在大樹梢濃葉底睡著,妙矣哉!
綠葉成陰,二為陰爻,小為陰象。
乃大變為小,奇成偶,陽化陰。
乾初得陰而為巽也。
睡著者,陽息陰盛之時。
順天而潛,即用九『 見群龍無首』 ,本剛而用之以柔,居亢而潛之于初也。
篇中『 只有衣寇不知何往,四下裡都沒尋處』等語,俱是妙義。
仙女入樹下摘桃,陰之漸進而剝陽也。
前三籃後三籃,非先甲三日後甲三日,即前三與後三耶?
由前而中,由中而後,只見花果稀疏,隱言花果山之時逢剝落也。
仙女東張西望,只見向南枝上只有個半紅半白的桃子,
青衣女子扯下枝條,紅衣女子摘了等語,妙義不可言盡。
言向南則系北枝所結之桃;
半紅半白,將熟之候;
只有者,僅見之物也;
青衣女子扯下,青者,真陰之色,內陰而外陽也;
紅衣女子摘了,紅者,真陽之色,外陰而內陽也。
將枝子往上一放,大聖驚醒,即現本相,此正不期而遇,謂之姤。
純陽忽遇一陰小人,女子始進之象。
姤天心以巽得坤初為地。
王元美曰:『 剝亂成姤,姤亂不憂,剝而憂姤。』
蓋一陰有敵五陽之志,壯甚可畏。
此正亂蟠桃之禍所由始也。
大聖知為禍始而大怒,說出『 偷摘我桃』。
偷桃之義即竊天地之玄機,盜陰陽之造化也。
及仙女說出蟠桃勝會、王母懿旨,東西南北中央諸聖,分明是攢簇五行之象。
而大聖先天之氣乃其帝尊也。
大聖知姤始之消息,回嗔作喜,
用定身法曰:『 住住住』,即姤之初六『 系于金柅『 是也。
如止車之柅而系以金之堅強,止之固而使不進,恐為柔道所牽也。
仙師慈悲之至,已明泄金丹下手之妙於此。
自此大聖跳出桃園,正撞赤腳大仙,即姤之初六『 羸豕蹢躅』 是也。
豕喜木而蹢躅,雖羸弱之豕,亦必跳躑,固當深為之備而勢不何止也。
故定計一變,即改赤腳大仙模樣,正剝之初六『 剝床以足』之義。
赤足而成剝,陰將侵陽道,自下而上也。
前奔瑤池欲還,未有仙來,忽聞一陣酒香,就弄神通,就缸挨甕,放量痛飲,
即姤之九二『 包有魚,不及賓』 是也。
如取漁先至者,一舉網而得;
後至者雖善漁利,不及彼矣。
此巽為白茅,包中魚為陰物之美。
而制之以早,不使其及於眾賓也。
在酕醄醉中自道『 不好!不好!』,欲回府睡去,借步錯路,
即姤之九三『 臀無膚,其行次且』是也。
巽為股,三居上,臀也。
初為二所忌;
三勢孤而無援,志求乎遇,故處不安,行又次且。
進退維谷之象也。
行至兜率宮頓然省悟,一向要來望此老,進去不見一人,
即姤之九四『 包無魚,起凶』是也。
四與初應,當相遇者,初已遇於二矣,
故不及於,已而失其所遇,如包之無魚,民心已離。
離將作也。
至丹房裡見五個胡蘆,卻是煉就金丹,傾出來就吃,
即姤之九五:『 以杞包瓜,含章,有隕自天』是也。
杞生肥地,奈包瓜系而不食。
杞之系瓜,如五陽之防初陰,勢所必潰。
然天意方長,不可力爭,必含章美,不露英氣,方可挽回天命。
五個葫蘆卻是煉就金丹,即九五含晦章美在其中而可以挽回天命。
如天自隕,本無而倏有之象。
如我欲食金丹以造命,而天縱之也。
此處仙師提出內外金丹之理,濟人度世。
姤之時,義大矣哉!
一時間,悟空酒醒,自揣不好,恐驚動玉帝,性命難存。
『 走!走!走!不如下界為王去也!』
不從舊路,從西天門使隱身法逃去,回至花果山。
噫!
妙矣哉!世人不識書中之妙,
以為悟空之犯天條而逃世,不知正大聖之順天心而遁也。
上天而下山曰天山遁。
大聖知亢極而之於巽,五陽忽遇一陰而為姤,姤之為厲勢不可遏。
巽之根也;
遁之機也;
否之漸也;
剝之基也;
坤之初也。
及此不遁,非知機也。
此一遁也,去其亢而潛于初也。
故大聖亂蟠桃者,非大聖亂之也,氣運亂之也;
仙女摘蟠桃者,非王母差之也,氣運差之也。
總一姤之所為也。
故篇中寓姤之義最詳。
知婦人之陰禍甚烈,非大聖之順而察之,逆而制之,不足以明先天之大道也。
批《西遊》者以大聖之亂蟠桃反天宮為描寫放心之幻也,冤哉!悲哉!
大聖回山聚飲,反翻一筋斗使隱身法徑至瑤池,
人還未醒,挾提四大甕回到洞中就做酒會。
所謂潛惕飛亢無不隨心,迎之不見其首,隨之不見其尾。
左之右之無不宜之。
雖有釀成四至之禍亂,可以潛運而默移之也。
篇中兩下隱身法三字,即形容遁中不測之妙也。
及奏聞玉帝,差四大天王領十萬天兵、十八架天羅地網,而大聖公然不理,
所謂『 憂患不能累,會繳不能及』,虛不逃名,遁而不遁。
非大聖孰能處之寬裕自得如此哉?
大聖打退九曜星,笑道:『 這幾樁事實有,你如今待要怎麼?』
蓋四大九曜即九四也,均系陽剛。
大聖為『 同人伏戎於莽』,不敢顯亢升高而進,故能敵五剛而不懼也。
即同人之九三是也。
及九四與大聖混戰,自辰殺到日落,獨角等怪盡被捉拿,
只走四健者,角系姤之上九,剛乎上者也。
此時無所施其剛,無位而不得遇,與九五之含章異守,故被擒也。
然九四之不能全勝者,即同人之九四『 乘其墉,弗克攻』之象。
四健與大聖為同人之九五。
五剛中正,有同心之二以為應,故能殿師而還。
先號咷而後笑也。
何以先號?
應二為三四所隔,而不能助五,故先號,是私昵也。
後遇五無損而笑,故後笑,亦私情也。
大聖道:『 何須煩惱,且緊緊防守,飽食安睡,養養精神。』
即同人之上九『 同人於郊』,未得志也。
蓋大聖有通天地之志而運否時艱,絕人逃世,遇足悲也。
讀『 養養精神』四字,使予兩淚如注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六回 觀音赴會問原因 小聖施威降大聖
悟一子曰:
此發明陰陽盈虛消息之理,泰極而否,大往小來,與時推移。
以見大聖之神化不測,正順用之中而不失先天之道也。
篇中蘊義無窮,包涵靡際,不著一虛文閒話,
予不識當日仙師命意下筆時何以能信手拈來,頭頭是道若是。
總由其道臻絕頂,心如太虛,天人幻化,文亦如之。
淺者得其淺,深者得其深,一聽世人學識之所自至,而惜乎世人之從來不識也。
觀音大士傳中隨在出現,而此篇作一提綱,以為全書神觀察識之妙。
觀之時,義大矣哉!
觀者,有以中正示人,致其潔清而不自用也。
《易》曰:『大觀在上,順而巽中。正以觀天下。』
又曰:『觀天之道,而四時不忒。聖人以神道設教,而天下服矣。』
下有觀我觀民之願,而上無神道設教之君;
上有觀己觀民之德,而下有童觀規勸之陋,非神觀也。
陰用而不與人者曰神觀,斯能處順之上而稱大觀也。
何也?
觀道,一天道也。
觀天之神道沖漠默運,以教顯神,非以神顯教,不顯之神通也。
此觀音大士所以臨于陽消陰長之候,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也。
觀音大士即大觀也;
赴會即臨觀也;
問原因即神觀也。
見席而殘亂,雖有天仙,俱不就席,即陽消陰長之會也。
命惠岸打探軍情,即神觀之點睛處也。
仙師于此處先序於一鼎卦之象,以為末後收服大聖之地。
鼎者,上離火,下巽木,所以烹飪以享上帝,享聖賢也。
蟠桃之勝會即用享也。
以悟空之大聖而不與會,是不能用享而致亂,得非失烹飪之宜調變之理乎?
此蟠桃之會,陰盛陽消之會也。
其消息之原因,非神觀大士孰能得而知之乎?
勢必陰愈進而陽愈消。
否之會也,陽將進而成剝也。
運會使之,而非盡運會使之也。
噫!
仙師諷世之意微矣哉!
蓋鼎者,金丹之秘要,故仙師不敢顯言,特設一象於此,以候後人之察識。
特取觀音合掌一奏,以表神觀之妙用,知陰方長而陽漸消也,
有如是小人進而君子遁也,有如是灌州灌江口者。
詩曰:『老夫灌灌』,下文即『小子矯矯』。 *矯[ 足 喬 ]。
小子者,陰也,居於灌江口者是也。
顯聖二郎真君者,坤之六二也。
坤陰承天而動,其道適當光顯,其功順承而無不利。
此時也,在大聖前此為姤為遁;
後此則為否為剝也。
六兄弟者,六陰也;
一千二百草頭神者,二六一十二也。
初與二,小人連類而進,亦『拔茅茹,以其匯』也。
草卒為萃,叢聚眾盛之象。
聽調不聽宣,跋扈可知矣。
本部神兵駕鷹牽犬,見皆鷹犬之屬。
真君笑道:『小聖來此』,分明說出小來也。
必須與他鬥個變化,變之一義微矣哉!
《易》曰:『剝柔變剛』也。
以陰剝陽,何以曰變?
大凡君子去小人,聲罪于王庭而共棄之,毫無留滯。
故夬卦以五陽去一陰曰夬。
小人去君子,理不直,詞不順。
使日消鑠而不知日變,見其術之工也。
下文之一變二變三變四變,皆其術也。
小聖又道:『列公將天羅地網不要幔了頂上。』
大凡小人害君子,必先縱之使逸,而後潛飼其隙,以示無跡。
可見計之毒也。
領六兄弟收拴鷹犬一段,笑言舉動宛然畫出小人情狀。
大聖見了笑嘻嘻問其來歷。
說出根本,已知其陰柔善變矣。
二郎搖身一變,身高萬丈,兩手舉著三尖兩刃神鋒。
二變之三而成坤。
坤陰順天而動,其勢焰塞天,事之常也。
何以舉三尖兩刃神鋒?
尖字顯然一小人,
兩刃宛然兩片唇。
見無忍人之心而有殺人之器也。
青臉獠牙,朱紅頭髮,非噬人之厲鬼乎?
雖大聖之正氣亦塞於天地,可與抵敵,
其如草頭鷹犬之起趨,大聖羽翼之驚遁何哉!
大聖知大難已作,就把金箍棒藏在耳內,變作麻雀兒,飛在樹梢頭釘住。
即明夷之初九:『明夷於飛,垂其翼也。』。
蓋卷藏其明,示不高飛;
隱去其跡,使不見飛也。
六兄弟一起吆喝,見小人一得志而同聲共吠之可畏。
二郎圓睜鳳眼,而何以圓睜?
見平時猶假飾,倉猝之猙獰畢露矣。
變作餓鷹抖開翅打,豈非恃其爪喙之利乎?
大聖變作大鶿老,沖天而去,
即明夷之六四:『入于左腹,獲明夷之心於出門庭』者是也。
蓋近者既不可潛,猶可入于左腹幽隱之處。
執卑順之節,得明夷之心出門而遠遁也。
鶿老者,示以卑順有義也。
二郎急變大海鶴攢上云霄來嗛,仍用喙也。
大聖入澗變作魚兒,潛伏之至矣。
二郎一變魚鷹,似青鷂非青鷂,妝青也;
似鷺鷥非鷺鷥,私賂也;
似老鸛非老鸛,權老也。
大聖打個花便走,似鯉魚非鯉魚,循理也;
似鱖魚非鱖魚,良貴也;
似黑魚非黑魚,真清也;
似魴魚非魴魚,內方也。
二郎趕上來啄一嘴,仍用喙也。
大聖變作水蛇鑽入草中,非虺非蛇,潛於草莽也。
二郎變作灰鶴,伸著一個長嘴,與一把尖頭鐵鉗子相似。
籲!二郎始終用喙而最後最可畏。
仙師描寫至此,不覺令人通身汗下。
大聖又變作花鴇,能群居,自有行列,乃群而不黨之物。
二郎鷹鴉之侶宜可用群而免患,乃反惡其與鸞鳳相交為恥,
即挾彈擊打,見邪正之不兩立也。
然何以不變而用彈?
大凡小人惡君子,每不自發難端,嗾人彈擊以害之。
不變之中而有甚變也。
大聖趨機滾下山崖,又變一座土地廟。
此一變之妙,微言奧義,非世人所識。
或批為文字之化境,或批為猴頭廟以謔之,經數百年無能一窺。
蓋大聖變廟之妙,宜乎識者之寡儔也。
大聖何以不可變而必變顯然不可掩之廟,
又何處不可遁而必變二郎而反入必不可入之二郎廟?
其義已明白顯著。
欲知其義者,須讀剝之上九『碩果不食,君子載與,小人剝廬』也。
是時也,大聖登天無路,入地無門,蒙難堅貞,諸陽消盡,獨上僅存。
君子在上為眾陰之庇,如廬舍然。
倘剝極而食其果,是自失其所庇也。
究極于終,剝陽即所以自剝。
故大聖變為廟如廬舍以止之,復變為二郎以同之,
復入二郎之廟以示大聖之廟即二郎之廟,二郎之廟即大聖之廟以曉之。
故曰:『郎君不要嚷,廟宇已姓孫了。』言剝孫之廬即剝楊之廬,楊廬即孫廬也。
所以碩大之果,戒小人之不食,宜順時而止也。
至尾巴不好收拾,豎在後面變為旗杆,其中又有妙義。
君子避難遁世,貴先不貴後。
如眾皆先而我獨後,是失時而賈禍。
故無首而潛,遁之至也。
遁而在尾,有形跡可窺矣。
故遁之初六曰:『遁尾,厲。』
大聖當姤而遁,天道之潛也,猶難掩於尾遁之危,識乎尾遁者乎!
仙師特借其尾以發明尾遁之危如此。
然遁不可尾而剝尤不可及尾。
今二郎之剝極於上,亦已及於尾,戒宜速止而返也。
至大聖口似廟門,宜享而不宜逐也;
齒做門扇,齒尊而不可毀也;
舌做菩薩,從慈而標現也;
眼變窗櫺,韜晦而糊明也。
二郎乃欲先搗窗櫺,後蹋門扇,妒其明而鉗其口也。
大聖方當虎變之時,眾人反舉照妖之鏡,謙躬下士,吐哺流言,今古同轍,無足異也。
其點查李虎張龍等一段,曲肖苞苴食黷態狀,仙師立言之妙如此。
但至要之旨惟在大聖之觀而往,小聖之剝而來。
來者所成往,小者所成大,觀者所以成剝也。
是故聖人仰以觀于天文,俯以察於地理。
原始反終,故知死生之說,神以知來,知以藏往,所以明變化而行鬼神也。
古之善禦小人,必順方張之勢,靜處事外,徐止其進。
故《易》曰:『順而止之,觀象也。』
剝時順止以觀天之消息盈虛,陰盈陽虛之時,君子順乎天行而止也。
不敢剛正者,順所以止,而止所以行。
剝不往,與復利往,無二道也。
碩果不食,止也。
何以不食?
果者,陽也。
陽非陰所能剝而進,故剝極則復,小人自失其所庇,亦順時而止。
此觀音之舉二郎者,正觀天之行而順其方張之勢以徐觀其止,非助陰以消陽也。
不用淨瓶打大聖,而令老君用金剛琢者,
正靜處事外,順天之行而止其剝,乃止陰以救陽也。
然剝也止也,皆天之行也。
順其剝而止之,皆觀天之行也。
觀實大聖之自觀,特借觀音以闡其理;
止實大聖自止,特借老君以發其義;
剝實大聖自剝,特假二郎以順其行;
剝實非大聖之自剝,特假大聖以明天道之剝。
責人人自剝以儆其危。
知其剝而順止,知其順止而必復,知其必復而道明矣。
觀音合掌道:『貧僧請陛下同道祖出南天門親去看看虛實。』
即觀天道陰陽之虛實也。
二聖把大聖圍困,只是未得擒拿,『碩果不食』也。
淨瓶不用者,致其潔清而身不與,神觀也。
菩薩問老君『有甚麼兵器?』
老君道:『有,有,有。』左膊上取下一圈,一名金剛琢,又名金剛套。
即前文鼎之六五、上九『金鉉』、『玉鉉』是也。
妙在『有有有』三字。
蓋鼎之五虛中為黃,在君為實。
五無實,以二之鼎有實為實,
故觀音以其無問,老君以其有答也。
凡物之行在足,獨鼎之行在耳。
六五虛中德也,為黃耳鉉。
加耳者,應二堅剛。
如貫以金鉉,當始終如一。
而貞固則利,故實而虛,虛而圓為圈。
上九玉鉉,而左上為陽居陰,剛以柔,節之如玉,溫潤而栗然。
故左膊上取金剛琢,金並玉也。
何以能套諸物而又名套?
五虛中,虛故能容。
上者老也,
五者君也,
故為老君。
惟老君之虛中而實,故能伏正而止變。
二郎不能食大聖之果,大聖則能食老君之中,
打中天靈跌了一跤,老君之順而止之,即大聖之順而止之也。
細犬一口又扯了一跌,二郎神之順而止之也,即大聖之順而止之也。
犬者戌也。
九月之卦內坤而外艮,順時止也。
不順時而行,行即止也;
順時而止,止亦行也。
大聖之被困而止,正大聖之自止而行也。
七聖者,自復而反之七陰也。
穿了琵琶骨,再也不能變化者,剝卦是也。
止住上爻而碩果不食,留果中之陽以轉復開泰,止乎其所不得不止也。
止住而不變,大聖先天之妙用,而非二郎之能穿而住止之也。
學道者能觀其微妙,而能於無畫無文處安身立命,是即觀音之神妙,
陰用而不與人者也。
觀之時,義大矣哉!
仙師以大聖小聖發明金丹之道,予以儒者之道發明小聖大聖而未盡其妙者。
不得不結言之:
小聖者,承天而行坤陰也。以先天之道觀之,在後天為男子也;
大聖者,逆天而行乾陽也。以先天之道觀之,在後天為女子也。
以順天為反天宮,以討逆為陰柔。
老君為調和之主而反助陰制陽,金丹以逆用也。
如此,予亦何能言其妙?
亦觀之而已矣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七回 八卦爐中逃大聖 五行山下定心猿
悟一子曰:
此結上文先天真乙之氣自無而有,自有而無,自無而復,有復而泰,
泰而乾,乾而姤,姤而否,否而坤,坤而復,終終始始,萬劫長存。
先天煉於後天之中,
後天秘有先天之妙。
仙師所由以後天之八卦五行揭示世人,欲人觀察曉悟,修此一氣以脫生死也。
一之祖曰無,無生一,一至十。
陰陽流行之序一二三四五,正數也。
六七八九十乃其配耳。
數止於五,究竟五隻在一二三四中,三四隻在二中,二又只在一中。
得其一而百,行萬善不離一中。
百千萬億不離一五。
以五行流行之數言,
則天一、地二,天三、地四,天五、地六,天七、地八,天九、地十;
以陰陽對待之數言,
則乾一、兌二、離三、震四、巽五、坎六、艮七、坤八,總不離乎太極。
因而重之則變為六十四卦;
因而事之則為三百八十四爻;
積而終於萬有。
一千五百二十之數總不外乎八卦;
八卦不外乎五行;
五行不外乎陰陽;
陰陽不外乎太極;
太極不外乎無。
然則八卦五行總屬一也,仙師並言之,各有深意。
所言八卦者,
欲修道者在八卦對待之中觀察其根源,即予首篇請示一圖以證道之意。
仙師早已明著於此。
請先明爐中逃大聖之旨。
修丹者有鼎有爐,上為鼎,下為爐。
鼎之義,仙師上篇隱示之,提一觀字以令人察識,
非有鬼神之曲折,未可以測其妙。
此爐之義亦非有鬼神之曲折未可以測其妙。
蓋後天之八卦伏有先天之氣。
大士神觀得其火候。
老君既執鼎之中黃以擊大聖先天之靈而收伏之,
仗二郎細犬之真土而不動,已如鷹之搏兔矣。
非加火功煆煉,仍未得而收伏也。
又非一切凡火及火雷二部之火所得勉強制服,必藉八卦爐中之真火方可煆煉成丹。
紫陽真人曰:『自有天然真火候,何須柴炭及吹噓』是也。
故篇首火雷部諸神俱不能損傷,
須老君領去,推入八卦爐中,以文武火煆煉出丹來也。
大聖入爐鑽在巽宮位下。
巽為長女,柔道也。
乃明入地中,文王囚於羑裡之象。
惟柔順遜克以演先天八卦,而終無傷損也。
風攪煙來,雙眼煼紅,乃明而見傷,韜明養晦,正所以善用其明而無傷也。
故曰:『後來喚作火眼金睛』。
適火候俱全,忽一日開爐取丹,只聽得爐頭聲響,看見光明,
忽喇一聲,蹬倒八卦爐,往外就走,好似白額虎、獨角龍,
此龍虎二象合而為一矣。
老君摔了個倒栽蔥,脫身而走。
噫!
妙哉,神哉!
前老君執鼎耳打中天靈而大聖一跌;
此老君倒栽蔥而大聖脫身。
前是金丹之順於鼎而結胎;
此是金丹之逆出於爐而脫胎也。
仙師:『混元體正合先天』一詩,正形容丹成之妙,字字牟尼珠。
最須察識處在『號初玄』,『非鉛汞』,『還變化』等字。
蓋玄中之妙,難以言盡。
此謂號初玄,尚有在此;
非鉛汞,尚須鉛汞。
此為能變化,還有變化。
老子曰:『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』。
玄之已曲折不可測識,
又玄則更曲折而不可測識。
故仙師於此特著大鬧天宮一句。
又詩曰,一詩兩個又字,正又玄又字之精髓也。
何以又大亂天宮?
蓋先天真乙之精入於八卦之中,則後天而奉天時;
出於八卦之外,則先天而天弗違。
自與天爭席而非天所禦也。
前大聖鬧天宮而入於爐中煆煉,是先動而後靜,前半下手之功也。
所謂玄之也;
此大聖又鬧天宮而入於山下壓定,是靜極而動,動而又靜也,後半下手之功也。
所謂又玄也。
然前大鬧則有老君之鼎可伏,此大鬧則惟如來之掌可伏。
彼以對待之八卦,此以攢簇之五行,制伏雖殊而妙用則一也。
最妙在又詩曰四句,讀者必解曰猿猴配心,心即猿猴,緊縛牢拴莫得外尋。
故批《西遊》者將心猿意馬四字罩住全書,不知猿猴乃道體耳。
猿性緩,主靜;
猴性躁,主動。
喻道體之有動靜,與人心之有動靜相配,非謂猿猴即人心也。
仙師提綱謂心猿,言心即猿猴者,意思有甚深而貴乎人之察識也。
心即猿猴,明白淺顯,何以著『意思深』三字?
蓋道體有靜有動,修道者亦有靜有動。
動極則必靜,靜極則又動,動極則必靜。
金丹始終作用已盡在其中,即『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』也。
故曰『意思深』。
第三句何以合動於靜而未言猿心合於意,而專言心?
蓋金丹作用,當靜極又動之際,必須收伏猴之動而平定猿之靜方成大道。
故馬猿未合,心意未合,不可緊縛牢拴,
而須外導者,適馬猿合作,心和意和而緊縛牢拴莫外尋矣。
大聖變三頭六臂,在核心裡飛舞。
亙古常存,神將難捉等語,正形容道體變化之妙。
解者又說關心,大誤矣。
然道非常道,能修煉降伏者即是如來。
切須根究來歷,方好下手。
大聖自道靈混根源乃先天之精,非凡間之物,只此敢來爭先。
一語道明天固先天,我亦先天。
故敢與爭先而無多讓也。
迨誘大聖入手,正金丹入手之候。
而五根肉柱,一股青氣,正合心意攢簇五行之時。
中間柱子寫『齊天大聖到此一遊』,
即佛祖所云:『乾坤之內,宇宙之間,有一寶秘在形山,
不在心腎,而在乎玄關一竅』者是也。
故離不得如來掌中而未超於五行之外也。
佛祖翻掌一撲,推出西天門外,化五行山壓住,
明示金丹之道,必五行攢簇而從虛空中結就。
人心得此配合而有所依據,不落空亡,
如《大學》『知止而後有定,定而後能靜,靜而後能安,
可以不事作為,漸摩超脫矣。』
篇中殄滅妖猴安天大會,正定靜安之的旨。
《悟真》曰:『咽津納氣是人行,有物方能造化生。
鼎內若無真種子,如將水火煮空鐺。』
大聖者,真種子也。
蓋有為者,無為之用;
無為者,有為之本。
必先有為而後歸於無為,方了無上至真之妙道。
若先無所為而從事靜定,則命基不固,終落空亡。
倘先有所為而未能超脫,則性地不空,尚域三界。
紫陽真君曰:『始於有作人難見,及至無為眾始知。
但見無為為要妙,豈知有作是根基。』
有作者,五行山下之心猿是也。
有作而又無為者,五行山下之定心猿是也。
篇中自猴子成精及末幅屢提猴字,並不及猿字,
正發明伏猴之功而後能定猿之靜之義。
至於五行山生根合縫,隨人呼吸者,乃金丹吞入腹也。
饑與鐵丸,渴與銅汁,皆金類也。
猿為水中之金,乃同類相濟之義,其溫養抱一之功乎?
然則觀如來之翻掌定猿,
可悟後天五行之中,有先天真乙之精而無事遠求,如翻掌之易伏也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八回 我佛造經傳極樂 觀音奉旨上長安
悟一子曰:
前七篇,明金丹大道是修煉先天真一之氣而成,
其丹法、根源、火候、始終、下手秘訣、包括無遺。
學道者靜觀密察,得師指示,即可共證菩提,立躋仙位。
仙師恐世人愚昧,
或謂仙佛乃系天生,非凡人可學而至。
或謂參悟惟在一心,止自已可求而得。
故下文提出玄奘一人,做個榜樣;
提出悟空、悟淨、悟能、龍馬,做個作用;
見得仙佛人人有分,非天生性成;
彼我共濟,非一己孤修也。
但書中設險設怪,作魔作難,
至十萬八千之遠,八十一難之多,一十四年之久,又未免起人駭疑畏阻之心;
以為必不可至之地,必不可脫之厄,必不可成之功。
若然,則是以《西遊》阻絕世人也。
仙師立言之意,發明未得真傳,而有千魔萬難之極苦;
己得真傳,而有一永得之極樂也。
故提綱云:『我佛造經傳極樂。』正欲以至近至易者,救試驗從生。
若曰:自有此經,而可免十萬八千之遙賒,八十一難之險阻,一十四年之淹久也。
現首篇劈頭提出『西遊釋厄』四字,便曉西游原以釋厄,非有作難也。
然則為魔為難,因玄奘未得真傳而設,
似宜到大雷音見佛祖傳經之後而得道,何以至淩云渡,即已脫殼成真?
不知大士奉旨尋僧,己傳與五般寶貝。
令其收伏三徒,準備腳力,玄奘己密受《緊箍》口訣。
真經之傳,己在大士上長安之日,固不必到西天而即可得道也。
特借必往西天,以指明大道根源之處;
借十萬八千之遠,八十一難之苦,一十四年之久,
以指明防危慮險,功程火候之至要。
原不遠也,遠生於擔荷之不力,淺迫之便途;
知十萬八千之匪遙,而道在目前;
頓悟者,一觔鬥而己至矣。
原無難也,難生於塵緣之迷惑,僻漏之參差;
識八十一難之易解,而樂自無極;
大勇者,一金箍棒而己了矣。
原非久也,久生於不識藥物之火候,錙兩之奧妙;
知一十四年之非久,而經可立致;
善知識者,金禁緊而即已入我彀中矣。
第
不能曆極苦之假,不知極樂之真;
不曆極苦之苦,不知極樂之樂;
不曆十萬八千、八十一難、一十四年之遠險而且久,
不知九九之止一九,兩藏之止一藏,五千四十八日之止一候也。
此經本于《陰符》、《道德》,造自黃、老,
仙師特托我佛以闡其教,
唐世以廣其為,玄奘以示其標,西遊以演其義,取締以發其旨己耳。
倘謂必如玄奘之西遊取經而始可成道,
則是上世應鮮古佛真仙,後世斷絕佛胎仙種;
為甚繁甚難甚幽遠,人人必不可得之道,非至簡至易至切近,必可共得之道,
則天違我佛傳經之婆心矣。
我佛傳經,妙有二義:
未得道者,令如玄奘之往西而取經;
己得道者,令如悟之到西而皈佛。
總一傳也,總傳一極樂也。
其經旨之微妙,在人神明而察識之,故必觀音大士之神觀為能奉行也。
篇首一詩,言參禪冥悟之眾,虛費工夫,
如
『磨磚作鏡』而不可鑒形;
『積雪為糧』而不可充饑,到老無成,迷誤年少。
其言『毛吞大海,芥納須彌』,總屬無據之說,
而『金色頭陀』,未免傍觀微笑矣。
人能悟此,則『超十地三乘』;
滯此而不能悟,則入於『四生六道』,而輪回萬劫,不可脫也。
誰人能聽得『絕想崖前,無陰樹下』,
恍惚杳冥之中,有杜宇一聲之春信,忽然驚破曉夢耶?
因致
『曹溪路險』,而不可行;
『鷲嶺云深』,而不可到,
茫茫無畔,莫可捉摸。
此處故人之音信,杳絕無聞耳,
須知『千丈冰崖』之間,有『五葉蓮開』,超然而出,
有馨香嫋嫋,透垂簾而繞古段也。
人能於此中『識破源流』,便見龍王三般之至寶,始可得丹而成仙作佛也。
豈彼禪關參覓所得窺其涯涘哉!
蓋禪關止在性體上參求,
而不從命根上著腳,
徒費工夫萬萬,直至老死茫茫,終歸大化。
可悲,可惜!
是皆不識五行山下心猿之事,並不識五行山下走心猿之事也。
故如來回至雷音寶刹,對諸佛、菩薩道:
『我以甚深微妙慈悲般若之心,遍觀三界。
根本性原,畢竟寂滅。
同虛空相,一無所有。』
言『根本性原』,即本來面目也。
雖難以徑入寂滅,而專從性體參求,
至得道之後而觀性原,畢竟寂滅。
『同虛空相,一無所有』。
言『同虛空相』,則非頑空;
言『一無所有』,則非絕無。
我所殄滅乖猴之事,三界莫有識是事者。
是事乃至真至妙,而非寂滅、頑空者,特以『名生死始』,而法相應如是耳。
倘謂性原本空,而莫識是事,則非我之甚深,而徒事寂滅,則亦寂滅而己矣。
老子曰:『無名,天地之始;有名,萬物之母。』
無名則死,而為天地之始;
有名則生,而入於五行之中。
如乖猴,是名生而死始,法相有乖本性根源,
故出不得如來之掌,而超脫五行之外也。
佛祖盂蘭寶盆中,具百樣奇花,千般異果,是『有名,萬物之母』,貞下還元之象。
此一問也,即佛祖所謂『我有一寶,秘在形山,諸人還識得麼』之義。
故大眾『請如來明示根本』,如來『宣揚正果』,發三五之妙蘊,
禪心朗月,真性涵天,此謂天、地、鬼三藏之真經也。
總而言之:
三藏止三五,三五止一五,一五止一而己。
一也者,乃修真之徑,正善之門。
此經出於西方,必待東土求取,非有靜觀密察如大士者,不可得也。
如來道:
『這一去,要踏看路道,不許在云霄中行,須是要半云半霧,謹記路程遠近之數。』
言修行者務腳踏實地,循序漸進,不得懸空虛想,躐等妄作。
又須機活神圓,毫無執滯,其中有火候功程次第,切須謹記,不可違錯。
五件寶貝之內,有
『錦襴袈裟一領』。
袈裟,離染之服。
錦者,五色深絲織成。
在五色為青、黃、赤、白、黑,
在五德為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,
在五行為金、木、水、土,
在五倫為君臣、父子、夫婦、兄弟、朋友,
在五方為東、西、南、北、中央,
在五音為宮、商、角、徵、羽,
在五味為鹹、苦、酸、辛、甘,
在五季為春、夏、秋、冬四季,
至於五官、五穀之類,不可罄述,總一五也,總『錦襴袈裟一領』之寶貝也。
『九環錫杖一根』,
環者,圓成無端之象。
在理數為迴圈,
在陰陽為往還,
在火候為九環,
在體用為連環,
在四隅為圍環,
在鬼神為屈伸,
在天地為功用,
在死生為終始,
在四通為無礙,
在隱顯莫測為智慧,
在因事制宜、隨機應變為權,總一五之中也,總『九環錫杖一根』之寶貝也。
此二寶,一是體備,一是功用,
故取經人堅心來此,穿則免墮輪回,持則免遭毒害矣。
又三個箍兒,『喚做“緊箍兒”,雖然一樣三個,而用各不同』。
又有『“金、緊、禁”咒語三篇』。
金者,禁也,進退之節也。
以金禁制,使無遁情。
一用於收大聖,以用為禁;
一用於收黑熊,以不貪為禁;
一用於收善財,以善舍為禁。
用各不同,大士用金銀之妙也。
此修丹之秘要,下士聞之,莫不大笑者,故仙師隱示而不顯言。
何以故?
修道者,物累淨盡,一塵不染,金所首禁,此解常理,人必信以為然。
特不知金所首用,倘一刻暫離,則放縱無可約束,而不能使彼入我之門,
故惟首用其金,而緊緊禁制,方免逾越狂悖之患。
何以故?
金者,人見之而莫不首肯,莫不觸目,莫不動念,
故金念一動,勢必目昏腦急,刻難自寬,不容不就金聽令矣。
真人曰:『欲求天上寶,須用世間財。』乃秘要也。
但金雖一色,而用各不同,念亦各別,緊禁之法則一也。
若世人蕩檢逾閑,而聖人作金科以禁制之,又一範圍之法門。
髮露至此,人必以為穿鑿而大笑之,
請看篇中
『若不伏使喚,可將此箍與他。
戴在頭上,自然見肉生根,
各依所用咒語念一念,管教他入我門來』之語,卻甚明顯。
然則不自吝惜其金,而『金、緊、禁』制仍與前解常理不相悖謬。
知此者,靈山腳下,即金頂大仙,
堅心求道者,二三年之間,即可至此,原系真言。
成道之速者,固如是耳。
非謂一十四年,乃其定期也。
然五件之中有三個,仍有三五之義,不可不知。
自此,而沙僧現相矣。
這沙僧,乃丹道中至要至妙所在,讀者卻又認錯。
柳宗元曰:『西海之山有水,散渙無力,不能負芥,及底而後止。故名“弱水”。』
揚子云《甘泉賦》:『東燭淪海,西耀流沙。』
弱水,流沙,西域實有此地名,
仙師特藉以喻情欲易沉,性基難固,必藉真土以凝結之。
真土者,真意也;
流沙者,土之無定者也。
真土無形,而遍歷九宮,水、金、木、火,
無此,不能和合,其功莫尚,故又名『沙和尚』。
至『捲簾大將』之名,
『蟠桃會上失手打碎玻璃盞』,
『七日一次,飛劍穿我購肋』,
『沒奈何?尋行人食用』,
此等全無意味,未知確有妙義。
簾者,所以隔別內外,防閑廉恥,彼熊卷之而無嫌忌。
『蟠桃會』,所以合歡心也。
『玻璃盞』,千年之水化成,西方至寶,所賴以合歡者惟此。
彼用意不誠而失手打碎,各失歡心,褻寶溺職,其罪滋大。
『七日』者,天心來復之候也。
清夜自思肘腋幽隱之地,紹無抱慚刺痛如飛劍然。
豈非徒食取經人之肉,而成無用之妖孽哉!
其『九個骷顱』,譬九宮之真土,故水不能沉。
『取經人自有用處』,其用處之妙,姑候收伏時再詳。
此處
『指沙為姓』,起名『沙悟淨』,『入了沙門』,『他洗心滌慮,再不傷生』,
可知皈依淨土,須真意真誠,不可疏失,以致傷生害命也。
蓋長生命基,全賴此土和合而成。
土為煉丹之至要,彼解沙僧為金水者,不知真土之為用而妄揣臆度者矣。
自此,而豬八戒現相矣。
豬屬亥,亥中有甲木。
木能生火,故曰『語能』。
『亥』字從乙,孕也;
從二人,男女也。
有二首六身,為十月純陰,陽無終絕之理,得生生不已之義。
金丹非其和合煆煉,不能成就也。
『天河天蓬元帥,只因帶酒戲弄嫦娥』。
蓬者,轉旋無定,遭逢不常,曲直之性,順義而愛金。
酒者,水金也,一逢木金,即轉旋無主,雖嫦娥,亦戲弄矣。
一靈真性,近於畜類,故『錯了道路』,投在豬胎。
甲為陽木,
卯為陰木,
宜與卯二姐配合。
『不上一年死了』,乃陽生陰死之義。
『一洞家當,盡歸我受用』,蓋亥中乙孕,得祿於卯也。
『吃人度日』,一味嗜酒好色。
而『傷生』害命,所以為妖。
及得菩薩點化,『如夢方覺』,從正受戒,『斷絕五葷三厭』,故曰『豬八戒。』
自此,而白馬現相矣。
古今奉為指南者,以猿為心,以馬為意。
若云:馬是意。
心者,意之體;
意者,心之用。
則齊天大鬧天宮、觔鬥云等神奇不測,均應系白馬所為。
何以專言在猿耶?
此可悟白馬之非意矣。
白馬者,金象,龍馬也。
乾為龍,為馬。
馬乃純乾之物,乾乾不息之義。
言修道者,必乾乾不息,有大腳力、大負荷如龍馬者,方能至西方而取經耳。
彼凡馬無力,不免為鷹愁澗所阻。
若認馬為意,彼獨非馬乎,何以被龍馬所吞而必須龍馬耶?
但另有一要義又須指明:
修道者,以降龍為首務,若放縱恣肆,則自毀其明珠,而為孽龍。
腳根不實,不堪載道,何能致遠?
故須潛之深淵,韜明養晦,而後可以善其用也。
自此,而大聖由潛離隱矣。
其先天真乙之妙,己闡悉于前,無庸再贅。
總而明之,
木數三,居東;
火數二,居南。
木能生火,二物同宮,故二與三合而成一五。
悟能,亥也,為水火一家也。
金數四,居西;
水數一,居北。
金能生水,二物同宮,故四與一合而成二五。
悟空,申也,為金、水一家也。
戊、已,本生數五,是三五也。
悟淨,為土一家也,三五合而為一,即太極也。
太者,至大之謂;
極者,至要之稱。
其理在混沌之中,一動而生陰陽。
陰陽者,氣也。
所謂理生氣,而氣寓夫理者也。
有先天真乙之氣,而始能生三家;
由三家相見之後,而又能生先天真乙之氣,以成嬰兒也。
嬰兒全賴此一氣之運用,而後能脫胎以成真人。
玄奘,即嬰兒也,故玄奘離不得悟空;
即悟能、悟淨,亦離不得悟空也。
《悟真篇》曰:
『東三南二同成五,北一西方四共之。戊己本居生數五,三家相見結嬰兒。』
此的旨也。
噫!
發明至此,世人莫測所謂,未免妄揣臆度,邪說穢行,
將至真無上之妙道,如同兒戲。
有志學道者,務速求真師,逐節指示,免墮輪回。
此回結尾,大聖『見性明心』四字,
這『心』字,方著人心上,
即前篇菩提祖師所謂『成道之後,須要見性明心者』是也。
學道之始,便能見性明心,亦是禪家三乘之妙。
但止知無為,不知有作,不過獨修一物之孤陰,何能結丹而成聖胎?
終落於空。
可悲,可惜!
紫陽真人曰:『但見無為為要妙,不如有作是根基。』
上陽祖師曰:
『到老無為,如何得樂?入室采鉛,是云有作。
大德市朝,又誰知覺?欲成匡廓,先立鄞鄂。
得一黍珠,方是不錯。九載坐忘,無為功博。
行滿三千,與眾共樂。若只無為,不先有作。
此乃愚夫,自相執著!殷勤數語,以曉後學。』
蓋見性明心,是得丹以後之專功;
攢簇五行,乃作佛成仙之根本。
若止見性明心,而不知攢簇五行,必不能超脫輪回也。
如唐僧之末成嬰兒,必籍三家以結成;
如孫悟空之已定五行,則必見如來以超脫。
讀到師徒上無底船彼此相謝之語,便了了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九回 陳光蕊赴任逢災 江流僧復仇報本
悟一子曰:
讀書不具隻眼,埋沒古人苦心。
譬猶食珍味而不知甘美,獲卞璞而等之碔砆也。
雖然,難矣哉!
閑嘗閱歷經史注疏解義,條分縷析,每多異同,未能洞然。
況此書旁通曲喻,隱括寓意,
數百年中,例之稗乘齊諧,漫褻輕評,徒以供筆墨之笑傲而已。
嗚呼!
讀聖賢之書困難,
讀神仙之書為尤難!
讀神仙之書而不覺為神仙之書,乃欲確知其為神仙之書之妙,不更難乎!
讀不覺為神仙之書而欲確知其為神仙之書之妙,
乃欲顯發書中之妙,使人人確知其為神仙之書之妙,而無不為神仙,不更難乎!
如此篇,讀者謂不過敘述唐僧履歷己耳,無甚意味。
且事蹟矛盾,於世法俗情亦多未洽,難可信據。
如高結彩接,拋球蔔婿,婚禮所不載。
狀元之母,何至單身僑寓?
宰相之女,寧乏護送赴官?
州牧夫人,斷難私到江幹。
片板作筏,亦非保赤善策。
拋球之愛女,何一去不相往來?
現宦之慈闈,何別後遂成乞丐?
即曰官拘資格,必無一十八年不調!
雖云親故蔬稀,豈無一二瓜葛聞問?
尋親認母,何能徑入內衙?
直吐肝膈,豈鬥大之州,署冷官寒,不設閽人之後閉,終鮮臧獲、青衣之在側耶?
及事敗成擒,又何以統兵六萬之多乎?
種種不經,讀者厭聽。
前人輒將此篇刪斥,以為可有可無。
噫!
仙師學貫古今,胸羅造化,熟諳世態人情,典章矩矱,豈肯下此疏漏之筆?
不知仙師寓意立言之高妙,正在於此,而非眾人所能測識也。
蓋仙師直溯玄奘父母生身之由,以明作用金丹大道之本,
後篇之八十一難基此,正果成真基此,
總不外救活金色鯉魚,以水生金,顛倒反覆之旨也。
夫金能生水,失水則就刀俎而不能全生。
水能生金,得金則通神靈而且能救死。
故全金之生,萬以自全其生;
救金之死,即以自救其死;
一貫之旨也,觀音奉旨上長安之旨也。
故母能生子,子又能生母,母子互相生,而丹法備矣。
試觀
『滿堂嬌州衙生下一子,耳邊南極星君叮囑曰:
“奉觀音法旨,日後夫妻母子團圓,謹記吾言。快醒,快醒!”』
實為提醒世人,豈止為滿堂嬌一人而設哉!
『滿堂』者,金也,開山之所出也。
『江流』者,水也,金嬬之所產也,金生水也;
『私出江邊拋棄』,金生水也;
『直流至金山停妝,金生水也。
『在江州衙內尋我母親』,水生金也;
『忙進宅內將母救解』,水生金也;
『慌得玄奘拚命扯妝,水生金也。
然不辭世上諸般之偽,不知水中一味之真,此惟大士之神觀,為能奉其的旨也。
現音奉旨上長安,欲長安觀見大道也。
無奈長安『改元貞觀』,僅能窺觀仿佛,同女子之貞而己。
上有貞觀之主,則不能觀見大道;
而下有魏征之相,自不能啟沃大觀。
『魏』,音『偽』,偽也;
『征』,外驗也。
觀既貞而不大,則征自偽而不真,恭已無為之化邈焉,舉世莫能觀矣。
此義非予穿鑿,請觀仙師篇首提出『貞觀魏征』四字,大是分明。
試就玄奘父母之所遇而觀其偽:
開選擢元,授職之任,光蕊也,
而任事者實據賊劉洪,求賢用人之偽有征。
以宰執之女而拋球自媒,失夫婦正始之道,婚禮之偽有征。
命官死於盜,賊党橫於官,君相不知,寮寀莫問,君臣法度之偽有征。
一官十八年不調,縱賊虐民而不知,銓選之莫之偽有征。
縛一偽州,統兵六萬,軍政廟算之偽有征。
文章為進身之階,不知為殺身之梯,文章之偽有征。
居官為榮身之地,不知為亡身之途,功名之偽有征。
離母之任而生死不相聞,欲顯親而又以丐親,榮辱之偽有征。
挈妻同行,而分飛在頃刻,恩愛之偽有征。
久歷年所,父母不卜兒女之存亡,兒女莫通父母之音信,
親故不能周旋,交遊亦無相措,眷屬朋友之偽有征。
光蕊得官得妻,偽也;劉洪得官得妻,則偽中之偽也。
光蕊得君得民,偽也;劉洪得君得民,則偽中之偽。
光蕊得死得生,偽也;劉洪得生得死,則偽中之偽。
張夫人有子而無子,母子之偽。
殷小姐有夫而無夫,夫妻之偽。
開山夫婦有女而無女,孝慈之偽。
一切皆偽之征也,—切皆貞觀也,總不如救全金色鯉魚。
水中之一味,為能貫徹始終,使骨肉團圓,真切受用也。
救全之道,惟以水生之子報母恩也。
『殷小姐畢竟從容自頸』,其所觀之貞乎,正與篇首『貞觀』相照,結出本旨。
『江流僧立意安禪』,其所觀之大乎,正與觀音奉旨上長安相映,反結貞觀之偽。
惟在人之神觀察識,而求夫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,而可矣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十回 老龍王拙計犯天條 魏丞相遺書托冥吏
悟一子曰:
世人讀庸常平易之說,而指為怪異不經,何哉?
蓋隘于目,跼于步;
睹兔園而不睹漆園,
躡青云而不躡青牛;
所見者小,而所趨者下也。
如是篇言貞觀之君相不能大觀,所作為者,皆在夢中耳。
人無有不夢,無不知夢之幻,無不知世事如夢之幻,
何獨于唐之君若相夢龍求救,夢斬業龍,遂疑為荒唐不經耶?
非物唐之君若相作是夢,即往古今來之人,亦無不可作是夢,
又何疑於當日逢君之旨,丞相之意,而無不甘與之同夢耶?
君曰,朕夢如是;
相曰,臣夢亦如是;
將亦曰,臣夢如是;
寮寀百執,亦孰不曰臣夢如是?
舉國臣庶,亦孰敢不曰臣夢如是!
斯時也,沒有大觀之士,正色執笏曰:
此夢也,遊魂為變也。
能明心見性,神觀至真無上之妙道,知一切世情皆幻也,何況於夢!
唐王能憬然覺悟,曰:
『固夢也。』則夢可不再夢。
而涇河無斷頭之龍,相府滅斬龍之劍,
云端泯落下之頭,國門絕梟懸之首,不致於夢死、夢生,而夢夢不已也。
無奈其為貞觀也,所見之小也。
以為違天之龍而求救於我,我能救而許之;
行天之刑而授於我,我能運而斬之。
善伺君意者則必從傍策之,曰:『可救。』因而手談借箸矣;
巧合相心者則必乘時獻之,曰:『可斬。』因而懸掛市曹矣。
然則是夢而夢猶易覺,
非夢而夢則難覺。
是夢而夢,有覺而解脫之時,偽中尚有真,觀音將柳枝救脫是也。
非夢而夢,終無覺而蘇醒之候,偽中還有偽,魏征作書遺崔玨是也。
魏征上欲摻天曹之刑,而人曹之刑皆其所摻可知;
下將作陰府之弊,而陽世之弊不難自作可知。
一偽無不偽,一征無不征,皆『觀』之『貞』者為之也。
仙師非以抑魏征也,特藉以偷古來世情之變幻,無非偽征也,無不貞觀也。
究而言之,不如不登科的進士、能識字的山人張漁、李樵為有下梢,有定見也。
其言曰:
『爭名的,因名喪體;
奪利的,為利亡身。可知名人士利皆偽,而爭奪之為夢;
受爵的,抱虎而眠;
承恩的,袖蛇而走。 可知爵寵之皆偽,而承受之為夢。』
又曰:『前途保重,看仔細,“明日街頭少故人。”』何等提醒警切!
袁守誠知魚之投網,知命之犯歲,知雨之有數,先覺而不入夢也;
涇河龍惑於夜叉,惑於斷課,惑於賭賽,惑于鰣軍師,
則放心爭勝,違法妄行,夢夢而入夢矣。
唐王夢業龍求救,與諸臣會議怪夢;
魏征夢斬業龍,對唐王夢中出神運劍;
唐王夢業龍索命,而見鬼怕鬼,一團夢也。
文武夜守宮門而鎮鬼禦鬼,舉朝夢也。
甚至唐王晏駕,魏征管保長生,似天子之死生,在其掌握。
致書崔玨,稱『夢中嘗與相見』,以閻君之權柄,聽其轉移,豈不成大夢哉!
唐王所以籠書入袖,瞑目不返矣。
此拙龍公案,乃唐王與諸臣心中自造之境象,其隱征,姑俟後篇發明,
而其為夢,則與槐蟻蕉鹿同一寤寐。
初何怪異之有?
但老龍拙計,原非已出,而行雨差遲,自取天誅,奧旨深義,非名言可傳。
聊成一詩示意:
『雲雨施行萬物資,切須檢點莫差遲。
拙龍賭賽違玄旨,致使神鋒項後隨。』
《陰符經》曰:『火生於木,禍發必克』其斯之謂歟?
今之時師,以禦女采戰之術迷惑世人,致取殺身之禍;
亦即鰣軍師教老龍行雨克點違時,賭賽爭勝,干犯天刑者也。
可不鑒哉!
仙師謂之『鰣軍師』,其義顯矣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十一回 遊地府太宗還魂 進瓜果劉全續配
悟一子曰:
此篇正言唐王之入夢,以明陰陽感應之道,即男女贈答之理;
有感必應,有果必報,毫髮不爽也。
唐高祖曾夢身死,墜在床下,為群蛆所食。
智蒲禪師解為億兆趨附之象。
太宗是夢,未之前聞。
然晝之所為,即夜之所夢。
地府之遊,其『貞觀』之幽隱乎。
幽隱之惡,造於心而形諸夢,此處正宜提『心』字作主,
以見人心之險,即成地獄之險。
如影隨身,不可泯滅。
篇中:
『太宗渺渺茫茫,獨自一個,
驚惶難尋道路;忙致私書求庇;
見鬼門關即有先主李淵及兄弟索命;
折辨鬼龍公案;添注生死簿;
遊觀地府,悚懼驚心;
經十八層地獄,心中驚慘;
目擊奈河橋,心又驚惶;
到枉死城,心驚膽戰;
見一夥鬼魅攔住,慌得無處躲藏,向崔判求救,借相良金銀賄免;
見六道輪回,判官叫太宗明心見性;
直到陰司裡無冤恨之聲,陽世間方得享太平之福;
凡百不善之處,俱可一一改過。』
方結出正旨。
可見陽世間不作不善之事,則陰司裡自無地獄之險矣。
處處俱從心上描寫,而出皆太宗平日所為、問心難安之事也。
評《西遊》者,此篇反不談心,真不可解。
最提醒處,在『眾冤魂索命』,
判官道:『陛下得些錢鈔與他,我才救得你。』
太宗道:『寡人空身到此,那得有錢鈔?』
此所謂『萬兩黃金將不去,一生惟有孽隨身』也。
判官謂得些錢鈔可救,豈真可救哉!
正謂此處錢鈔不可到,用不著,如何救得你?
下邊借相良之金銀,豈真可借哉!
正謂陽間作惡有惡報,作善有善報,
一到陰司,帝王之十三年,反不如匹夫之十三庫;
帝治之十五道,反不如匹夫所寄之一庫也。
妙意都在反面,讀者切勿泥文!
讀至後回相良夫婦所積者,系齋僧佈施善果,非盡屬金銀紙鈔,自可曉然。
太宗因老龍之故而入大夢,一到鬼門關,宜撞見鬼龍索命。
何以劈頭撞見先主李淵及兄弟等,並不見鬼龍耶?
仙師寓《春秋》之意於隱言之中,予發《西遊》未發之義,以明仙師不言之隱。
隋綱不振,天下共逐其鹿。
倡義旗而除殘暴,數民水火,名正言順。
奈何用裴寂之詭謀,遣隋宮人入侍高祖?
劫之以必從之勢,陷父于不義,違無犯分,有幹維皇。
默運之誅,其謀臣補佐,實相成之。
高祖雲行雨施,失於檢點,是即老龍為鰣軍師所誤。
而違時克點,雲雨差遲,懼天刑而遭慧劍,豈不宜哉!
涇河之龍,實李淵也,故曰『老』。
『雨水共得三尺三寸零四十八點』,隱括『李淵』二字。
通二字:
三橫為三尺,三直為三寸,四並三氵十八子,為零四十八點也。
又合併湊用,象『四』字之形,分並各算,成四六二十四之數;
合之三氵八字,為三八二十四數;
共成四十八點也。
去二字之三直,為克三寸;
去『李』之『八、子』,為克八點。
所余『李』之『一』,『淵』之『』,通而用之,得『涇』字。
諱李淵,而為『涇』也。
龍潛於淵,老處於濁,涇河,固其所也。
惟是太宗化家為國,謬雲救父之危,而莫救天理之誅。
伏甲玄武門,密言淫亂後宮,而自稱功高不賞,
不得已而有六月四日之舉,實劫父殺兄得天下,與楊廣同轍,是亦亡隨之續耳。
廣以十三年而亡,世民以十三年而死,亦其宜也。
甚納巢刺王妃而矯誣續嗣,夫婦、父子、兄弟之倫,
淪喪殆荊誠不如李氏捐生投環,為婦道無虧;
劉全拼死進瓜,為夫綱罔缺。
宜其奪王姬之魄,生死而骨肉之,俾夫婦、父子、兄妹蓮蒂重開,團聚一室。
至太宗推刃,同氣友于之誼,固已澌滅,無餘爰及彼妹矣。
此陰陽果報,毫髮不爽。
故仙師就太宗口中,發出的旨,曰:『朕回陽世,惟答瓜果而已。』
南瓜者,南,離,屬心。
言只要心地光明,結果為報也,
《詩》曰:『投我以木瓜,報之以瓊李。匪報也,永以為好也。』
李氏投環,劉全頂瓜者,投以木瓜也;
翠蓮借屍,玉英下降者,報以瓊李也。
男女,即陰陽之道;
贈答,即果報之理;
永以為好,雖死而猶可重生。
較之私添二壽,假借一庫者,雖回生而仍如大夢,相去為何如哉!
然太宗固一夢,而非真死,—切地獄境象,皆其心中所自設,
故諸臣當回陽之際,道:『陛下有甚放心不下?』此實錄也。
讀東西將相一齊啟奏道:『陛下前朝一夢,如何許久方覺?』
『一夢』二字,顯著明白。
按:
太宗二十九歲踐祚,改元貞觀,壽五十三歲。
實在位二十四年,初非三十三年也。
今稱貞觀一十三年,上加二,事似屬紕繆,不知其中原有妙義;
蓋高祖淵在位九年,實太宗宮掖詐謀,劫制竊踞。
是武德雖擁虛位,而貞觀預擅神器矣。
移武德之九年,而加諸貞觀之二十四,得非三十三年乎。
一三加一為二三,二三加一為三三,三三適得九,故加二畫,而已得加九年之義,
又仙師加筆之精妙也。
取十三年以為地府之遊,所以擬亡隨之續;
加二畫以示陰竊之權,所以明無父之隱。
迨後玄奘曆十四年而返,己在虛加之外,太宗宜不及見之,
故以三十三年之在位,結自西返東,序經度世之局耳。
後世論治道者,推唐之貞觀,幾致刑措,
然大本既虧,一切枝葉皆偽耳,又何足觀!
仙師藉以大言,欲修道者,修心煉己,以求大道。
倘欺罔詐偽,寸心難安,即是自造地獄。
故老龍聽鰣軍師,放心無忌,而難逃一劍;
唐王求崔判官,放心不下,而虛添二畫。
與彼悟空放下心,打入森羅殿,自勾死籍,並除十類者,固同夢而異覺也。
總能了道而放下心,則必如悟空之明消死籍,而竟可登天;
不能了道而放心不下,則欲如太宗之暗添生期,而未免入地。
天堂地獄,憑心所在。
可樂可畏;可不慎哉!
附記:
余嘗游大樑,至古大相國寺。
梵宇巍奐,檀遺於畝,不減燕都之報國。
最後一閣,高插蒼冥,顏曰『藏經』。
層梯而登,如螺之旋;
四匝飛查,朱欄環曲。
俯視一切,如鳧如蟻,雲樹出沒,移步變態,亦一奇觀也。
中位莊嚴,傍列八櫃,扃鑰甚固,藏經在焉。
右隅有男女立像:男則粗眉俗束,女則紫面袒懷,皆笑容可掬。
叩引導寺僧,稱即賣水之相公、相婆也。
曆太宗遊地府、借楮鏹、還魂修寺故事,一與《西遊記》吻合。
考其碑,記寺之創始,莫知所自,盛于北齊天保六年,修于唐睿宗;
載累朝修舉頗詳,而無太宗相良之事焉。
蓋相良夫婦,實有修寺功德。
塑像、藏經閣,相傳至今不朽,知著書者,非盡屬無稽而山市海樓也。
噫!
二老以賣水之傭,積金甚艱,能樂善好施,不為身謀,
其所處者小,而所見者大也。
即未能了道,亦觀見大道之一節矣。
老子曰:『後其身而身先,亡其身而身存。』
相良夫婦有之。
彼黷貨慳吝、死不旋踵,甚有子孫為乞丐者,果何為耶?
悲夫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十二回 玄奘秉誠建大會 觀音顯像化金蟬
悟一子曰:
醯雞謂甕大,井蛙謂天小。
非甕果大,天果小,局於觀也。
篇中復提『貞觀』二字,以志建會之始,見為女子之貞觀,而非大土之大觀。
若太宗之治績,貞觀矣,玄奘則進;
傅奕之奏議,貞觀矣,蕭瑀則進:
要皆貞觀也。
即如太宗賜玄奘五彩織錦袈裟,以為極華麗寵渥矣。
豈知有佛賜錦襴袈裟,九環錫杖,為巍巍絢豔之至寶。
得菩薩一番讚美,而太宗前踢袈裟,未免削然無色。
如太宗命玄奘集諸僧參禪講法,大開方便,謂之建大會矣。
『菩薩拍著寶台,厲聲高叫:“和尚!你只會談小乘教法,可會談大乘教法麼?”』
得菩薩將大乘三藏法指示,
能超亡者升天,能度難人脫體,能修無量壽身,能作無去無來,
而玄奘素所得力參講之教法,已只可渾俗和光。
何也?
觀至美而美者失其美,
觀至大而大者失其大也。
菩薩顯出救苦真身,莊嚴色相;
半空中落下簡帖,內云『西方有妙文』,『求正裹金身』。
此西方之妙文,即金丹之正道也。
玄奘願往兩天,號稱『三藏』,已包三藏之真經於一體。
合三家之五行於一號。
『三藏』二字,已是大乘。
何謂三藏?
以經數而言:五千零四十八卷為一藏,共計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卷。
以五行而言:金水一家為一藏,木火一家為一藏,土一家為一藏。
以陰陽而言:天為一藏,地為一藏,鬼為一藏。
鬼,即二氣之良能,盈天地間,皆是也。
此時已得三藏之名,而未得三藏之實,故謂之『金蟬』。
蟬者,鳴不以口,飲而不食,處卑而趨高,物中最清高之品,
以喻清淨無為、其性涵空之意。
金乃百煉不磨、光明融結之體,以喻性體之虛靈。
然性體雖具而命根未固,所謂『巍巍佛堂,其中無佛』也。
故玄奘得小乘之法門,止如金蟬之空殼而已。
必三家相見之後,方能充實命基,成真金不壞之體,而得見如來,此大乘教法也。
觀音奉佛旨而來,已於五色錦襴袈裟、九環寶杖二物,顯示其旨。
玄奘受賜,已接得佛旨,了無剩義。
袈裟,像五行之攢簇;
九環,像九轉之返還,
故曰顯像化金蟬。
不曰度,而曰化,正如時雨之施一時,甲坼勃然生髮矣。
讀《西遊》者,往後看去,無不以為希奇怪誕,疑惑不經。
不知下文三徒,即三家相見,為藥物也;
八十一難,即九九返還,為火候也。
夫五行之情狀,九轉之神靈,原變幻無定,不可測度。
筆墨所到,俱是真實妙相,庸常至理,
其中勇猛精進,防危慮險,及一切法度細微之旨,無不畢具。
指明『西天天竺國大雷音寺我佛如來處』一句,大是顯露。
夙有仙骨者,若能熟讀此書,察識奧妙,即如真人之親授的旨,
而錦襴袈裟、九環寶杖之至寶,可當身披執矣。
然玄奘必得三徒,而後能拜見如來,其義易明。
三徒己了長生之道,命根堅固,自是萬劫不壞,何以反以玄奘為師?
甚說難曉。
蓋仙佛同道:佛曰『丈六金身』,仙曰『修成二人』,俱是有為而至於無為。
了命不了性,如寶鏡不磨而無光,非有為之真空;
了性不了命,如築室無基而安柱,是無為之空寂。
故有為者,必見性明心,而始能超脫五行,三徒之皈依扳佛法是也。
無為者,必攢簇五行,而後能超凡入聖,玄奘之收伏三徒是也。
三徒未盡者,無為之妙,玄奘有焉,故以為師。
玄奘未盡者,有為之妙,三徒有焉,教以為徒。
師徒合為一體,便是金丹大道,無上至真之大乘教法。
直到上無底船脫殼之後,結出師徒彼此相濟,兩不相謝本旨。
祖師曰:『人生如泡幻,若沒個泡幻,大事無由辦;若得大事辦,安用此泡幻』。
到上無底船而脫殼,正大事得辦,為金蟬脫殼而化也。
全書師以佛子,而命名『玄』;
徒皆仙子,而命名『悟』;
非悟不玄徹,非玄不悟徹;
仙即佛,佛即仙,無二道,無二用也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十三回 陷虎穴金星解厄 雙叉嶺伯欽留僧
悟一子曰:
舜曰:『人心惟危。』
莊子:『憤驕而不可系者,其惟人心乎!』危也,憤驕也,深著人心之險也。
《尚書》五子之歌曰『若朽索之馭六馬』,以六馬喻人心也。
然禦馬在乎羈靮,
禦心在乎主敬。
敬者,聖人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。
故修行學道,出門頭一步工夫,全要制禦人心之險,不遭其陷阱也。
此回乃三藏西游第一步,眾僧議論定旨,紛紛說得艱難。
三藏曰:『心生,種種魔生;心滅,種種魔滅。』
說者謂此二句了了全部宗旨,別無些子剩卻。
噫!
認人心為道心,是認心為道,認假為真,大錯了也!
不知此心種種皆魔,務須斬滅除根,切要堅強剛斷而己。
若心滅已了宗旨,何必又向西方取大乘真經耶?
此便是肉眼愚迷,不識活佛真形有丈六金身之妙。
如出門到山河邊界,便錯走了路徑,忽然失足跌落坑坎之中矣。
篇中顯已演出,故『心生』、『魔生』二語,
不過指出人心之險,教人首先下手,為起腳之地耳。
三藏疑二即是陷阱,心慌即是虎現。
人心猶虎也,虎陷人與心之陷人無異,陷於心穴與陷於虎穴何殊!
何以見之?
結詩云:『南山白額王。』
南為離,為丙,丙火長生在寅,為寅將軍,明指寅將軍為心也。
又恐世人不識,襯出熊、特二魔以證之。
熊屬火,寅中之所生;
特屬土,丙中之所生也。
魔王曰:『自送上門來。』總形容人心自陷之險也。
然人心險於疑二,而不險於惟一,
故山君曰:『食其二,留其一,可也。』
下文金星,即一之本性。
二者,凡心;
一者,道心。
此時三藏昏沉沉無主,不能得命;
得命之道,惟仗真一之金。
『忽見老叟手持拄杖』,即本性之主持而可得命也,故謝老叟搭救性命。
老叟遂問:『可曾疏失什麼東西?』
三藏答以『兩個從人被食,而不知行李馬匹在何處』。
老叟指道:『那不是一匹馬,兩個包袱?』
三藏回頭,果是他物件,心才放下。
此等閒言,卻是要義。
蓋『二從人』為凡心,己陷阱而被食,三藏得見主持,而道心獨存。
一馬兩包袱,道心之象,乃原來之故物未失,而向西有基,才放下心也。
金星引出坑陷而復指前有神徒,益指明既有道心,當堅心進發。
人已共濟,而難以獨行自至也。
老叟道:『此是雙叉嶺,乃虎狼窠穴。』
又云:『只因你本性元明,所以吃你不得。』
此等觀點,極大明顯。
三藏既而遇虎遇蛇,種種魔毒,明知心中自生,而無可解脫。
孤身無策,只得放下身心,聽天所命。
此便是本性元明,滅卻人心,暫存天心之一候也。
然此處為天人去來交並之途,故身在峻嶺之間而進退維谷。
『雙叉』之義,即墨子悲歧路,可以東南,可以西北之時也,
所有白額王、劉太保爭持交戰於其間。
一人一獸,分明寫出人獸之關,惟正可除邪,而平欲勝理。
能主敬自持,勇猛剛克,則心魔自滅,而可食肉寢皮矣。
『劉』者,謂可勝殷,而遏劉止殺;
『伯』者,謂能爭長,而把持家政;
『欽』者,內恭而外欽,主敬以自持也。
『手執剛叉』者,剛強而不可屈,
『號“鎮山太保”』者,鎮靜而不可撓,
主敬不在心之外,以為同鄉;
行敬首先孝之中,故為孝子。
惟主敬,故身穴虎狼而不危;
惟行孝,故獨鎮荒山而不險。
以虎狼充家常之茶飯,剛足以除欲也;
以念經盡超度之孝思,誠可以格幽也。
『敬』之一字,固安危夷儉之津梁也。
然尚與虎狼為位,而不能超膠樊籠;
止可鎮保此山,而不能離越界外。
到兩界山來免畏阻,蓋在天人之分途,而不能從一前進也,此之謂能留僧而不能送僧。
籲!
山君食僧而留僧,食其二也;
鎮山食虎而留僧,留其一也。
然則非虎食之,僧自食之;
非欽留之,僧自留之而已。
若雙叉嶺、兩界山,則又有辨
『雙叉』為人獸相持之路,
『兩界』為性命進止之途,
不可不識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十四回 心猿歸正 六賊無蹤
悟一子曰:
人心如稂莠,道心如嘉禾。
若除盡凡心而無聖解,
譬無穀而芟荑稗也。
荑稗芟盡,一空田而己,如何便可填得饑債?
祖師曰:『鼎內若無真種子,猶將水火煮空鐺』是也。
提綱心猿之『心』,即道心也。
道心,非心中思慮之神,乃五行中精一之神也。
必得此心,方為真種,故有虞氏特著道心惟微、惟精、惟一,允執厥中之妙。
讀者錯認人心為心猿,而不識美猴王為精一之真種,是認螟蛉作親兒也。
然此心未離於五行,猶是生死輪回之根蒂。
必自有為而造至於無為,心佛兩忘,善惡俱泯,方為超神入化,出世無上之大乘。
開首一詞,本紫陽真人原文,字字牟尼,切須熟玩。
其『知之須會無心決』—句,明指不可執心之奧旨也。
蓋精一之妙,自虛空中來,不是心,不是佛,
乃無相之真如,無體之真相;
始始於攢簇,終終於渾忘;
終終始始,萬劫不壞者也。
若上敬修心,總有伯欽之大力,亦僅可免于虎口,安能超出界外哉?
然此事難知,故詞內兩以『知』字示人,謂能知得,方能行得也。
如:
伯欽在兩界山,見那猴求救,道:『不知真假何如?』
那猴道:『是真!決不敢虛謬!』
即世尊所云『我今為汝保任此事,決定成就』之意。
絕頂揭起六字,猴精果然出穴,別有玄旨,
非筆所能荊惟知人心之不可不滅,
道心之不可不生,
滅人心,生道心,使是修道起腳。
故救出心猴,而即別名『行者』,知之真而行之始也。
行之第一步,先在伏虎。
『過了兩界山,忽見猛虎。』此虎非心內陷心之虎,乃身外資身之虎,
故曰:『送衣服與我穿的。』『一見行者,伏塵不動。』
虎性不狂,與心猴歸正無二。
取件衣裳,可為一體。
行者之伏虎,即三藏之降猴也,其旨微矣。
老孫自誇『有降龍伏虎手段』,己預提下回降龍為第二步矣。
詩中有『一鉤新月破黃昏』,絕色麗句,
讀者不過目為點綴晚景閒情,不知伏虎之後,而偃月之形己宛然成象矣。
非可忽過!
悟空與老者較論年歲,見光陰之迅速;
唐僧與老者扳敘同宗,見人我之一家。
師徒洗浴,一旦間去垢自新;
討取針線,百忙裡留心補過。
俱形容歸正的行止,原無深義。
至『忽見路傍闖出六人,大吒:“留下行李,饒你性命過去!”』
此處『性命』二字,卻是妙旨。
前雙叉嶺未伏心猿,止是性本元明,命無主宰,故只得放下身心,所天所命。
此命出於天。
今己伏心猴,命有真種,故兼言性命。
曰『饒你過去』,此命由於我,雖跌下馬來,可放心設事矣。
心本空空無物,而實萬物皆備,
苟目私自利,從軀殼起念者,則為私藏;
至大至公,會人物於一身者,則為公帑。
不急公帑而厚私藏,是背主公而從賊黨,
所謂『你的東西全然沒有,轉來和我等要東西』也。
故主德清明而六府修和,心君泰定而六官效職。
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天之賊也,人不能見,而心無所主。
眼看即喜,
耳聽即怒,
鼻嗅即愛,
舌嘗即思,
意見即欲,
身本多憂,
以致群賊黨橫,恣肆侵劫,而性命隨之矣。
故《楞嚴》曰:『六入:眼入色,耳入聲,鼻入香,舌入味,身入觸,意入法。』
此六賊為世賊,皆主人疏防開門揖入也。
悟空認得自為主人,
『停立中間』,為不倚不流;
『只當不知』,為剛強不屈。
運動慧器,盡皆撲滅,剝奪贓物,借資衣糧,此以靜禦紛,以真滅假。
非如人心之心與物俱擾者,誠為霹靂手段。
搞臨時稍有姑息遲疑,便是引賊入門,未有不著賊害,
故曰:『我若不打死他,他要打死你。』真閱歷身心之棒喝也!
唐僧不識各賊利害,一味慈祥,不能果斷,
這便是『做不得和尚,上不得西天』矣。
故又借悟空之言語舉動,以描寫無主者之為害多端。
唐僧心無主張,而曰『自主張』,乃是捨身拼命,已自己道出,何能了命?
總由不能靜觀默察,以明夫精一不二所致,
所以有觀音化老母,捧衣帽,傳咒語,指示迷津也。
老母曰:『原是我兒子用的。』
又曰:『東邊是我家,想必往我家去了。』
又曰:『我叫他還來跟你。』
夫悟空為道心,即金公也。
易縱而難伏,易失而難尋。
但原是我家之物,特寄體在西,回東已有歸意,切須認得『喚來』耳!
故《悟真篇》曰:『金公本是東家子,送向西鄰寄體生。』
認得『喚來』,歸舍養配,將奼女作親情,老母指點極為明顯。
『嵌金花帽』,為金緊禁,前解己晰。
此又添出錦衣一件,定心真言一篇,蓋寫出一個『懷』字來耳。
衣上有帽,金為西四,立心穿戴,非『懷』字乎!
懷字釋義,本有去意,回來就已也。
又如懷諸侯而天下畏服,懷刑而刻刻在念,道心自住,
故曰:『若不服你使喚,熟念此咒,他再不敢去。』乃一字真言,誠然妙訣。
龍王勸悟空皈僧,敘黃石公故事,見虛心方成正果;
菩薩教悟空回頭,入緊禁法門,見一念自能生根。
既無退悔,則可前行,而大道在望矣。
雖然,心猿歸正,乃兩兩互發,非專屬悟空。
在悟空,為有為之心猿,入玄奘之佛門為歸正;
在玄奘,為無為之心猿,得悟空有為之道心為歸正。
『六賊』,亦處處有益,足驗道心。
在玄奘,幾遭劫害,可為磨礪之砭石;
在悟空,一棒打殺,如獲行道之資糧。
曰『無蹤者』:
『蹤』,即無於歸之內;
『無』,即歸於正之中。
一歸無不歸,一正無不正,心猿固真種子也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十五回 蛇盤山諸神暗佑 鷹愁澗意馬收韁
悟一子曰:
太白真人歌曰:『龍從火裡出,虎向水中生。』
就一身之坎離而言,明陰中有陽,陽中有陰,陰陽顛倒之義也。
心為離,屬陽,為龍,離中之陰,則虎也;
腎為坎,屬陰,為虎,坎中之陽,則龍也。
惟能伏虎,則離中之真水下降而從龍;
惟能降龍,則坎中之真火上蒸而就虎。
此謂水火既濟而坎離交姤,內煉工夫,首先下手之要著也。
前回伏虎工程,己在山中收得,此回降龍作用,自須水裡尋來。
『蛇盤山』,狀內臟之盤結;
『鷹愁澗』,喻易溺之險津。
『孽龍忽出吞馬,忽潛無蹤』,見潛躍之難測,而未降之猙獰;
『老孫忍不住燥暴,嗔師父膿包』,見制服之有方,而畏阻之無益。
『奉觀音,遣金神暗佑』,明靜觀默察,見保守之宜先;
『撩虎皮,叫泥鰍還馬』,須持躬蝘視,宜駕禦之毋弛。
『兩個一場賭鬥』之形,子午二時交會之候。
『三藏道:“你前日打虎時,曾說有降龍伏虎手段,今日如何便不能降他?”』
此處明提降龍一節,與前回伏虎緊緊對照。
『行者到澗邊,翻江倒海,攪得似九曲黃河泛漲。那孽龍在深澗,坐臥不寧。』
蓋欲降而靜之,必先激而動之,即道訣中所謂『脅腹腰曲綠,黃河水逆流』。
乃擊運之法,正降龍之要著也。
否則,任其潛躍,則龍從水出,不從意轉而聽吾令,何以能助助吾之道耶!
惟乾乾不息,常動常靜,方能降得真龍。
倘鑽入草中,全無影響,便是腳跟歇息,不能前進矣。
故必得一番誠心根究,尋其蹤跡下落,不容順其所之,戕害真機。
此猴王所以急得念咒,而土地說出澗中利害也。
稱『鴉雀不敢飛過,因水清照見自己形影,便認做同群之鳥,往往誤投于水內。』
明人不識水中有真龍而降之,
乃反視水為無礙而溺之,正猶鴉雀無知,況影為群,而誤投喪命也。
天設陡澗,插翅難飛、中有驪珠,急宜探齲如何下手?
運之以意,緊攀龍角,重任遠致。
吞白馬,則意化為龍;
變白馬,則龍化為意。
隨意為變化,而龍性馴服,從心所欲矣。
故見弼馬溫而控縱自如。
然則伏虎必先伏凡虎,而真虎現。
真虎無形,就猿為形。
前回之殺虎,而剝虎皮為衣服是也。
降龍必先降如龍,而真龍出。
真龍無相,因馬為相。
此回之吞馬,而變原馬之毛片是也。
特此龍虎在一身之內,築基煉已而已。
若欲配外五行而成大道,則必以申猴為虎,以亥豬為龍。
不可泥文執象,錯認龍虎,而盲修瞎煉也。
行者何以未能降龍,而借揭諦往請菩薩?
蓋龍為剛健之物,必以柔道臨之。
稍涉燥迫,其性愈張,非觀音自在之道,不能馭也。
即如前之伏虎,賴有自在之花帽以範圍之也。
故行者一見菩薩,便提花帽之法為制我之魔頭,
孽龍亦指行者為魔頭,而總不能出自在之範圍也。
然降伏倡狂,由於自在;
而嚮往靈山,必須作為。
菩薩說出『須是得這個龍馬,方才去得』。
見自此,方才為健行之起腳也。
叫出小龍來,道:『我曾問你何曾說出半個“唐”字?』
意妙哉!
不識取經之來歷,到此田地,即為止境。
識得取經之本旨,過此涯岸,都是前程。
菩薩道:『那猴頭專倚自強,那肯稱讚別人。』
說者謂不能虛已,為學道之魔頭;
或謂行者倚自己急燥之勇,何肯贊他人自在之智,俱非也。
此一段,乃仙師示人大道之秘要,為金針暗渡之妙法也。
《道藏》萬卷,止言玄關牝戶。
老子曰:『玄牝之門,是謂造化根。』明陰陽往來開鬥之機也。
交合綿續,根底出入,非天地之根而何?
或以口鼻心腎為玄牝者,是涉形相,不可以云『若存』也。
董思靖曰:『神,氣之要會。』
曹道沖曰:『玄者,杳冥而藏神;牝者,沖和而藏氣。』
俞玉吾謂:『坎離兩穴,妙合二土。混融神氣,不落名相。』
斯近是矣。
噫!
內練之妙,已盡於此。
然皆就一身而言也。
正如鴉雀過澗,見影為群,未免誤投畢命。
深為可惜!
故真人曰:『莫執此身云是道』,此『猴頭專倚自強』之誤也。
又曰『認取他鄉不死方』,此『那肯稱讚別人』之是也。
下文云:
『今番前去,還有歸順的。先提起“取經”的字來,不用勞心,自然拱服。』
深明勞心之非可言道,歸順之方可取經也。
勞心為獨修一物,歸順為攢簇五行。
非懸空思想而得,是真實集義而生也。
『菩薩摘下小龍明珠,吩咐用心,“功成然後超凡,還你金身正果。”』
言自今以後,弗得自用其明,而努力加功,方才成就,切莫退悔之意。
最妙者,又在『行者扯住菩薩不放』,道四個『我不去了』,何也?
降龍伏虎,止是一身坎離。
算得築基煉己,仍國凡人,何能了命出世?
故曰:『西方這等崎嶇,保這個凡僧,幾時得到?我不去!我不去!』
正逼起下文三家相見入共去之妙也。
菩薩一篇勸勵之語,句句都是正言,並無譬喻。
『又贈一般本事,摘下柳葉,變三根救命毫毛。』甚深微妙!
了性謂之前三,乾之內爻也;
了命謂之後三,乾之外象也。
前三後三,總是一般,直到六爻純乾,成就真金不壞,方為了當。
然行者又以後三為了性,真變化莫測而迴圈無端者矣。
此才是大慈大悲度世釋厄之本旨也。
行者同唐僧行到澗邊,見上溜漁翁撐栰而渡。
此一有底船渡凡僧,而超凡了性;
末後淩云渡接引佛撐船以渡,方是無底船渡聖僧,而大聖了命。
故曰:『廣大真如如登彼岸,誠心了性上靈山。』
是了性之彼岸,非了命之彼崖。
到裡社門投宿,受護法之馬鞍,送虎筋穿結一稍。
所乘者龍,所策者虎,正當上路時候,
故曰:『菩薩送鞍轡與你的,可努力西行,切莫怠誤。』
說者謂心猴歸正,意馬收韁,此事便有七八分了。
乃僅窺心意之障礙,而未跡性命之堂奧者矣!
便是『肉眼凡胎,叩謝不了,誤了多少前程,活活笑倒大聖』也!
此等藏頭露尾情節,最易誤人,
故曰:『本該打他一頓子。』今分明解說,
在亂堆中揀出寶貝,請諸人共拾取,料不吃老孫金箍棒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十六回 觀音院僧謀寶貝 黑風山怪竊袈裟
悟一子曰:
大道幽深,妙在靜觀密察,具一雙慧眼,照見千頭萬緒,
總是一事,莫被幻影空花遮迷了真宗實義。
此三回,俱為十九回收伏天蓬而具,乃修真要旨。
仙師恐世人不識,故提綱揭示『觀』字,貫徹三回終始。
令人觀始觀終,不可忽視。
如此回明獨修一物之非道,而柔奸殺身更不可不知。
錦襴袈裟,天上之寶貝,即金丹之色相也。
惟積德累仁,光明正大,尊師重友,指示默悟,可希報餌。
倘機械變詐,有已無人,逞強尚滑,慣走傍門,皆是狼謀鼠竊之輩,
非欲求長生,是自尋速死也!
故修真根本,最忌機心。
昔者端木子遇丈人于漢陰抱甕而灌,憐其勞也,教之以桔槔。
丈人曰:
『吾聞有機械者必有機事,有機事者必有機心。
機心存於胸中,則純白不—備;
純白不備,則神生不定;
神生不定,道之所不載也。
吾非不知,羞而不為也。』
端木懣然慚俯。
丈人復曰:
『汝方將忘汝神氣,墮汝形骸,而庶幾乎!
而身之不能治,而何暇治天下乎?
子往矣,毋乏吾事!』
蓋惡多機也。
行者撞鐘笑道:『你那裡曉得,我這是“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”』
又曰:『是你孫外公提了撞耍子的。』
這謂之隨緣安分,不設機心,逢場作戲,渾然天趣,忘機之真樂也!
與下文老和尚動了奸心,廣智、廣謀長短計較各使心機者大相反。
夫道非不可謀,然有已有人,合人我於一體,所求正也。
求正者,謂之生機,生機者存。若老僧之利已妨人,行邪也。
行邪者,謂之殺機,殺機者亡。
道非不可竊也,然盜天地,竊造化彼此無損兩國傷全謂之知機。
知機者,天機也。
天機者,神。
若黑熊羆之趨著機會暗暗擄去,謂之乘機。
乘機者,人機也。
人機者,妖。
無機現于自然,
人機出於造作。
如老僧騙袈裟到手,燈下痛哭,廣智、廣謀之力殺火攻。
人機也,乘機也。
行邪,自殺也。
行著靈心坐照,忽聽柴響,知有謀害,
將計就計,上南夭借辟火罩護住唐僧,
不管別人,因火助風者,此物來自照,和而不倡,
知機也,
天機也,
求正除邪也。
篇中兩『一蜜蜂』現身設法,教人密密靜觀,
當知有已無人,損人利己之非,道以反擊有金公不可無木母之妙。
唐僧道『莫與人鬥富』為良賈之深藏;
眾人道『反害了自己』為禍福之自召,
儆語雖多,均非正意。
熟讀此,方可悟行文章法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十七回 孫行者大鬧黑風山 觀世音收伏熊羆怪
悟一子曰:
《參同契》曰:『是非曆髒法,內觀有所思。』
言真陰真陽之寶貝,非曆觀五臟、思想索取而可得。
前回老僧身居觀音院,思想謀得袈裟,比之內觀其心而用心謀索者。
豈知用心謀索,則心火灼熾,將心火自焚,未免大地火坑,
非惟水不救火勢,必真寶反陷入下田,如彼黑熊竊去袈裟也。
此正誤用心機之害。
故篇首道:『恨我那不識人的老剝皮,使心用心,今日反害了自己。』
頗為醒露。
然舍觀心強致之法,而致力於腎臟,乃襲摶砂煉汞之浮談,龍是傍門外道!
此一條黑漢,即下田之妖怪也。
道士是其氣,故名『淩虛』;
秀士是其質,故穿白衣。
稱『佛衣會』者,明僅識其表之名,而未識其中實也。
曰『黑風山黑風洞』,狀水宮之氣色;
『鐵盔、烏甲、皂抱、烏靴』,形坎府之情形。
行者一篇自敘,俱修真之的旨。
惟『他說身內有丹藥,外邊採取枉徒勞』,
正專指致力於腎臟煉汞採取者之非法,緊對後篇天蓬之自救為真正本來天然配合也。
『那怪與行者爭鬧,至紅日當午,收兵吃飯。』
乃腎氣當午而衰,心血當午而生之時,故如關門寫帖,而請金池老上人也。
謙曰『侍生』,居其下;
尊曰『上人』,處其上。
其義著矣。
夫
熊羆屬火,而為黑漢,腎中之欲焰也;
金池屬木,而稱丹房,心內之淫液也。
彼此有相見之候,亦能裨益,可為黨援。
以氣類交感,故曰:『傳他些服氣法。』
仙師恐人不解前和尚之為邪心,故有行者就變做和尚一節,以明和尚之即心猿也。
『入其洞內,觀其對聯,靜深幽居』之句,原是知命之處。
但行採取之怪術,而不明交媾之神通,是不知命也。
迨經識破再戰,勝負不分。
行者道:『我也硬不多,只戰個手平。』
蓋行者之剛健,比之真金;
熊羆之堅僻,比之頓鐵。
金鐵不相入,旗鼓適相當也。
但頑鐵亦可化金,特未經點化以收取之耳。
故又提出往南海尋觀音一事,明仍須在觀心自在處討尋收伏之法。
你看收伏之妙:既不令秀士蛇行,索性捽斷,
轉白而為面,更不容填土狼籍,劈頭作餅,化蒼而成丹。
行者見盤底下有『淩虛子制』四字,
笑道:『造化!造化!』此言下果有造化之機,
故教菩薩將計就計,以認取袈裟也。
仙丹本不能舍此而成,特其作用舛錯,故爾埋沒寶貝。
今即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,不須另起爐鐘,致滋跋涉,何也?
真妄止爭一念,
彼此原無一理。
苟能神明變化,此可為彼,彼可為此,便是和合丹頭,潛通造化之妙。
故菩薩可變妖精,妖精還是菩薩,
總發明人我同源,絕非扞格,
以起下文金公、本母之自相配偶,難以暫離也。
二粒仙丹行者先吃,假者可從真而化;
行者另變,真者就假而變,變化無常,隱現莫測,一而二,二而一,總是無也。
行者入口即收伏妖怪,見感應神交之理。
『早已從鼻孔中出去』,見轉移神速之機。
『行者恐耽閣工夫,意欲打死』,所謂無功,功裡施功,
『菩薩急止住道:“我有用他處。”』所謂有用,用中無用也。
『黑漢願歸正果,菩薩摩頂受戒,一片野心今日定,無窮頑性此時收』,
得自在之心而屏馳情之欲,勢使然也。
袈裟失而復得,熊羆徑歸大海,黑風洞不變作觀者院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十八回 觀音院唐僧脫難 高老莊大聖降魔
悟一子曰:
《易》曰:『天地氤氳,萬物化醇,男女媾精,萬物化生。』
明
陰陽以交為用,
天地交而為泰,
山澤通而為鹹,
水火合而為既濟。
或以陰求陽,或以陽求陰;
或陽感而陰應,或陰動而陽從,方能化生。
飛潛動植,各有男女,總一陰一陽之道也。
倘孤陰而寡陽,孤陽而寡陰,則陰陽之氣專而不交,何能生化哉!
《參同契》曰:『牝雞自卵,其雛不全。』
又曰:『使二女共室,顏色甚姝,雖有蘇、張結媒,斃發腐齒,終不相知。』
其理甚明。
老莊之道,一本于《易》。
故老子曰:『玄牝之門,是謂天地根。』
『眾夫蹈以出,蠕動莫不由。』
莊子曰:『至陰肅肅,至陽赫赫。』
又曰:『屍居而龍見,淵默而雷聲,神動而天隨。』
蓋一陰一陽,一動一靜,互為其根,而太極乘乎其中。
人能體夫太極,則天關在手,地軸生心,即是仙佛聖人了也。
設有一念之差,則動靜皆非天理,故君子貴慎獨省察;
設有一事之偏,則動靜皆失其中,故君子貴格物致知。
不能格物致知,而偏陰偏陽,獨修一物,又何能成仙作佛而超凡入聖乎!
陳泥丸曰:『別有些兒奇又奇,心腎緣來非坎離。』
緣督子曰:『先天一氣,自虛無中來。
一點陽精,秘在形山,不在心腎,而在乎玄關一竅。』
學者不識陰陽,不知時候,不能還返,止於自身摸索,
而認取照照靈靈之識神以為真實,輾轉差池。
噫!
道既非可外求,又非可自身摸索,真玄之又玄,難以察識。
彼邪師迷徒,妄揣為禦女閨丹之術,失之愈遠。
仙師提綱,特揭老、莊高妙之道示人,故曰:『高老莊』。
前二回:
一是心之偏動而火熾,
一是腎之偏動而氣焰,
固非道,而是難。
若錯觀二者為道,變是一偏而遭難。
能離此觀,則脫此難矣。
『行者將黑風洞燒做紅風洞』,是轉暗室而為光天,去禍地而就福陵也。
師徒行路,時值春融,
詩內『鴛鴦』『蛺蝶』之句,俱形容定偶雙飛之景象,乃陰陽交泰之妙文也。
最提醒人處,在問地名一段。
行者到處,未嘗以問地名為急務。
此處特再三致詰者,若云此處乃老、莊真區處,不可不著意窮究也。
若將此處說個明白,便是『與人方便,與已方便』。
又妙在『問了別人沒趣,須是問他才有賣買』二語。
蓋問別人,則非高老莊之道;
而問他,則有賣買交易之妙也。
末後行者見了妖精道:『原來是這個賣買。』心知默會,與此處相照應。
曰:『烏斯藏國界之地,叫做高老莊』。
烏者,日之精;
兔者,月之精。
烏斯藏,則兔斯現,彼此交感,其界甚清,老莊之高端,在於斯。
說出個女兒招了妖精,正是老莊之妙。
以女嫁人,謂之娶,
以男入贅,謂之招。
老、莊之道,善事陰陽,不以順行,而以逆用。
頒行,則凡父、凡母而成人道;
逆用,則靈父、靈母而成仙道。
女之招男而配,如月之得日而明也。
故道家以月喻道體,其旨甚顯。
師徒引見,太公說出第三女翠蘭招福陵山人女婿。
『三女』為少女之妙,
『福陵』做為多福如陵之高也,隱寓兌女艮勇名象。
太公怕行者相貌之醜,老孫道:『醜自醜,卻有本事。』
又言女婿嘴臉行跡亦怪。
行者道:『入夜之時,就見好歹。』
這都是描寫世人皮相之俗見,不知披褐懷玉,老蚌含珠,
其中實有成仙作佛之竅妙也。
行者手撚兵器,打破魔關,道:『你叫聲女兒,可在裡面麼?』
老兒叫出女兒,哭訴怪態道:『他云去霧來,不知蹤跡。』
要須從幽獨裡尋獲親女形容,迷途內討取嫡婿下落,
卻勿泥常執跡,昧卻夫妻顛倒之故也。
『行者變得就如那女子一般,』非變相也,現本相也。
何也?
真乙之氣,乃水中之金,外陰而內陽,本為女子,
故就外陰而言,則行者為妻,理也。
讀者著眼此處,仙師明指行者為女子,弗擬為變相。
其下文推病措詞,歎氣陳情,曲肖兩口情態。
老孫做老婆,老豬做老公,真天造地設一對,絕色正頭好夫人也。
這都是實義,如目為遊戲幻境。
迨說出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老孫,老豬即知其來歷,足以相制,往外就走。
行者緊緊追隨,如鷹搏免,如貓捕鼠,情性使然,
所謂『五百年前結下的因緣』,匹配已定,不可拆離者也。
請進後篇而詳其說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十九回 雲棧洞悟空收八戒 浮屠山玄奘受心經
悟一子曰:
自十六回觀音院至此雲棧洞,緒出金木交並,真陰真陽之大作用,
方是打開心中之門戶,而不落於空亡。
名為真空,空而不空。
即《心經》所謂『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』也。
故提綱以『悟空收八戒』,『玄奘受《心經》』緊對項聯,
明收得八戒,乃受得《心經》
『云棧』者,上天之車;
『浮屠』者,超地之級。
下學上達,層次而進,自有為而至於無為之的旨也。
申猴屬金,金生水,西四北一,一五也;
亥豬屬木,木生火,東二南三,一五也。
二五之中,自有戊己合為一五也。
陽中有陰,陰中有陽;
生中有克,克中有生;
所謂迭為賓主,互作夫妻者也。
就常道之五行而言:
木火屬陽,為夫;
金水屬陰,為妻。
猴,妻也;
豬,夫也。
就顛倒之五行而言:
陽中為真陰,為妻,
陰中為真陽,為夫。
猴,妻也,而實夫;
豬,夫也,而實妻。
真陰真陽,妙在戊已。
故曰三五之精,妙合而凝。
《中庸》曰:『君子之道,造端乎夫婦婦,及其至也,察乎天地。』
解得『至』字為盡性至命之至,便已言下了悟。
世人不循中道,謬執偏陰偏陽,盲修瞎煉,既不識道,何能得道?
豈不可悲可涕!
篇首『火光結聚現相』,豬為南斗生氣之精,離宮炳耀之色。
『九齒釘鈀』,陽數至九而極兆,真陰之形象,運用隨鈀而轉,專任載之氣機。
老豬自救本事一篇,緊與老孫自敘本事一篇相對,
『配陰陽』『分日月』『調龍虎』『吸金烏』等句,俱九轉大還丹之髓。
行者與他一場大戰,不即收服,收兵各轉,
點醒『高老莊』三字,以回顧本旨,何也?
蓋恐世人以戰勝為善,而不知以不戰屈人之為善之善者也!
金丹之道,非采歌之術,於此可見。
行者述『天蓬臨凡,因錯投了胎,其實靈性尚存』。
又說『天神下界,這等個女婿,也不壞家聲』。
見是陰陽之正氣,非凡間邪祟可比,
以起下文『只沒個三媒六證以調和之』故耳。
何以故?
夫妻作合,全憑媒妁,若無媒妁,性情不諧。
即《參同》所謂『言語不通非眷屬』是也。
故行者復行索戰,曰:『不像你強佔人家女子,又沒個三媒六證』等語,
其意直注前途之水怪沙僧為媒妁,而特於此處伏其義,
以發明夫妻之不諧有由來也。
奧義深文,得所未有。
讀者俱作拌舌滑稽,閑閑瞥過,埋沒了也。
行者究問是高老家築地之鈀,老豬誇美為老君親煉之鐵,授自老子,都是真言。
『不能築動老孫一些頭皮』,木不能克金也。
老豬一聞西天求經之言,去了釘鈀,何也!
蓋親受觀音之的旨,知獨倚釘鈀,乃是偏執,不可以得正果,
所謂舍已從人,不專倚自強也。
故曰『何不早說取經之事,只倚凶強上門打我』,
正與行者收伏小龍時,菩薩道『那猴頭專倚自強,那肯稱讚別人』相應。
老豬真心發願,焚巢納械,自縛投誠,
蓋木性順義而戀金,
曲木從繩而受直也。
八句詩中,闡明金木相生相剋之理,賓主相交合之情。
夫妻不隔,情性無乖,為西方極樂之造端也。
迨收服歸來,高老認得女婿,三藏喜得吾徒,
徒起名『八戒』,去邪歸正,已可安排筵宴,歡慶團圓矣。
下文『八戒扯住高老,請我拙荊』,見情緣之難斷;
『行者、八戒也吃素酒』,見曲蘖之易耽;
『受了一絲,千劫難修』,見貨利之多累;
『取經不成,還來做婿』,見道心之易退;
又道『恐一時有些差池,卻不和尚誤了做,老婆誤了娶』,
見盲修瞎煉之無功。
處處都是孺子之歌,切勿看作閒情打諢也。
三眾辭別,投西而去。
詩內『情和性定諸緣合,月滿金華是伐毛』,
上句偶過收八戒,
下句起受《心經》,
蓋已收八戒,金丹有象,故行過了烏斯藏界,即遇鳥巢禪師。
何也?
日西月東,為雙丸之分照;
烏藏兔顯,實一氣之交輝。
緣合月滿,乃是真詮。
皓月禪心,從可印證。
此《心經》一卷,所以即於此處出現,如月中藏烏,明朗無垢;
傳授密諦,指示迷津,端在斯矣。
三藏拜問路途,禪師道:『路遠終到,魔瘴難消。』
故授以《心經》,止可消除魔瘴而已。
其中原未有西天端的,故結曰:『此乃修真之總經,作佛之會門也。』
三藏扯住,再問西天端的,
而禪師已歷歷指明,曰:『你問那相識,他知西去路。』
行者知而冷笑道:『不必問他,問我便了。』三藏還不解其意。
下面扯住行者的話,正是問我。
行者道:『他罵我兄弟兩個一場。』乃暗答西天大路,
故三藏道:『他講的西天路徑,何嘗罵你?』
一以為罵我是指路,
一以為講路而非罵。
一師一徒,一向一答,全是禪機,語語顯露,急須省曉。
行者道:
『你那裡曉得:他說:
“野豬挑擔子”,是罵的八戒;
“多年老石猴”,是罵的老孫。
你怎麼解得其意?』
曰『那裡曉得』,乃是要人曉得;
曰『怎麼解得』,乃是要人解得。
禪師曰『他知西去路』,是交與行者傳言;
行者曰『問我便了』,是替那禪師代說。
已是了了。
八戒道:『神師曉得過去未來之事。』已知他分明說了。
『但看他“水怪前頭遇”這句話,不知驗否?』
噫!
妙哉!神哉!
前途魔瘴甚多,何以止提『水怪前頭遇』一句?
他兩個口中,分明將西天大路說出來了,三藏何須再問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二十回 黃風嶺唐僧有難 半山中八戒爭先
悟一子曰:
此明既受《心經》,急須下手,弗誤認心即道,而自阻前程也。
篇首一偈,言修道者有法,法從心生,還從心滅。
所以生法、滅法者為誰?
須自己辨別明白。
若云既然皆是自己心,又何用別人說?
只須就心下功,是欲扭鐵出血,挽空作結,而期無為,萬無是理。
此是認賊為子,何能到心、法兩忘地位?
不知其間有他家不死之方。
休教他瞞我,先須識透五行,一拳打徹障礙,期心可無心,而法自可輟矣。
這才是碧天秋月,彼此無分,性命俱了也。
若云即心即佛,而不識非心非佛,謬解詩中『既然皆已心,何用別人說』之句,
系責成自己之要訣,豈不錯了門戶?
故起語云:『這一篇偈子,乃是玄奘師悟徹了《多心經》,打開了門戶。』
若言心即是道,道無不了,何以云止『打開了門戶?』
其必僕僕再往西天,取何真經?
豈西天之真經,非別人之說乎?
此其說可曉然而悟矣!
《參同契》曰:『乾坤其《易》之門戶。』
悟空、悟能,乃《易》之門戶,即《心經》之門戶也。
得了悟空、悟能,便是打開了門戶。
從此下手修為,方可造其堂奧矣。
前烏巢禪師恐唐僧不識《心經》門戶,故指示『野豬』、『石猴』,令行者說出。
長老已解其義,故長老常念常存,一點靈光自透,
分明是『日落西山藏火鏡,月升東海現冰輪』境界。
大道在望,急須前進。
倘止從自家心上摸索,而認取靈靈昭昭之識神,以為真實,
不知有西天之大路,如戀家的一般,謂之『戀家鬼』,何能超脫塵俗?
故前人有譏駐顏住世,而不能脫殼飛升者,謂之『守屍鬼』,其說相似。
行者說個『您家鬼』,罵儘自來執心用功者。
三藏道:『悟能,你若在家心重時,不是出家的了。你還回去裡。』
呆于原無退悔言語,而設此一段話頭,豈真行者贓埋呆子哉?
特借呆子以發明修心而戀心,猶出家而戀也。
你看呆子『死心踏地前來』,死心前來,復是心法,而下手用功,卻須手段。
但能死心而無手段,則在在棘手,去路不通,
故老者擺手搖頭道:『去不得西天,難取經。』
及行者說出本事,而老者道:『你想必有些手段。』
又曰:『你既有這樣手段,西方也還去得。』此真老、莊指示之妙諦也。
故提老者為主。
下文『莊南兩個少年人,帶著一個老媽媽,三四個小男女』一段影子,
正老、莊《道德》、《南華》玄妙中之秘要,
驚愚駭俗的故事,去得西方的大手段也。
八戒又提『在高老莊時,常嚇殺凡人』,即說破鬼神驚駭者是。
行者笑道:『不要亂說,把那醜也收拾些』,即說著醜行著妙者是。
下文獻茶、問姓嗣、敘年庚,俱引起黃風嶺難行,
須有大手段如老孫者,方才去得之意;
餓鬼添飯半飽,俱形容西方路遠,須志願難滿如老豬者,方才擔得之義。
蓋心本非道,倘謂心即是道,而期必於心,乃以心縛心而橫截去路,
便是黃風嶺虎怪計脫金蟬,而捆縛定風樁上也。
何以故?
風為巽木,黃為中央,橫於心胸如嶺矗然。
虎怪之轉輾執迷,即已心之輾轉期必也。
你看虎怪『摳住自家胸膛,把皮剝下,站立道傍』,
形容模樣,句句宛肖『心』字。
故喊道:『吾黨不是別人,乃黃風大王部下前路先鋒。』
蓋執心為道,是半途惑亂,攔住去路也。
『八戒趕那怪到亂石中,取出兩口赤銅刀』。
『亂石』,為堅頑錯雜之非純;
『兩口』,為左右參差之非一,
『赤』,象心之本色;
『刀』,象心之堅忍也。
故虎怪為執持之心,乃山中阻路之先鋒,何用別人說也!
八戒為死心下手,乃半山中開路之爭先,一拳先打徹也。
試看『三藏心慌,口裡念著《多心經》』,那怪亦慌,
使『金蟬脫殼計』,忽然化虎,忽然剝皮,俱見此心不死而輾轉自用為魔之狀。
正念經時,即駕風攝去之時,非虎怪使金蟬攝金蟬,乃金蟬自使金蟬攝金蟬也。
『雙手捧著唐僧,奉獻大王』,『綁在後園』,
乃唐僧自捧、自獻、自綁,而心遭毒害,不可解脫矣。
八戒、行者識破虎皮即全蟬之殼,知為中計,一守一戰,直抵妖洞。
行者努力,戰敗虎妖;
八戒相機,一鈀築殺。
此先除我心之固,必打破真空之障礙也。
自此可搜剪魔根,救全金蟬之體,
此等手段,就如夫婦和諧,一倡一和,
內外相助為理一般,又何家難之有哉!
故結云:『法師有難逢妖怪,情性相和伏亂魔。』
此篇『法』字起,『法師』結,
下篇提綱緊接『護法』,
分明示人修真之法,有暗伏照應、灰蛇草線之妙,明眼人自當覷破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二十一回 護法設莊留大聖 須彌靈吉定風魔
悟一子曰:
此承上言。
既撲滅虎視之自雄,尤要掃除鼠首之多歧。
蓋心有識神而獨取自用,是炫明失明,遣炤未炤,其害在識而不識。
能識識神之非真,
則識不神之為真,
故曰,『煉神須練不神神』。
學者不識『不神神』之指歸,
或察瑣而生魔,
或疑深而多惑,
或漫落於傍門,
或模稜於兩可,
俱是盲修瞎煉,謂之『狂瞽』。
韓子曰:『不能審得失之地,謂之狂。』
神不守舍,而病在心,如狂風之震動無定也。
孔子曰:『未見顏色而言,謂之瞽。』
心火于肝,而攻於目,如黃風之吹人受傷也。
故蓄久不化者則成蟲,
積迷不解者則多難,
總由不明,故致不斷。
《禮》之所以戒『猶豫』,
《書》之所以貴『果斷』也。
去猶豫而成果斷,要在於惟明。
明仍不離識神,乃是點眼之藥,極為緊切。
此篇中眼科先生為大眼目,靈吉菩薩是點眼之後而開光明也。
撥迷朦之瞥見,發不昧之妙觀,則定倡狂無定之風,而絕鼠首兩端之惑矣。
鼠性善竊多疑,出穴不果,每持兩端,故老妖為靈山腳下老鼠成精。
你看『老妖低頭不語,默思計策』。
又
『聞言愈加煩惱,道:“這廝卻也無知!我倒不曾吃他師父,他轉打殺我家先鋒。”』
都是無定見,而反說別人不是的情狀。
『老妖仔細觀看,見行者身軀鄙蝟,不滿四尺』,便是輕覷不明。
『行者道:“你這兒子,卻沒眼力!”』便是面嘲不明。
『照頭一下,便長六尺,有一丈長短。』
蓋言四大一身,原有丈六真身,而非可以外貌皮相也。
『行者現身設法,老妖錯認虛頭;二人爭戰洞外,行者使身外有身手段。』
是以多禦紛,未免眼花淆雜,故受害在目矣。
『老妖吹出黃風本事,是以狂濟惑,豈不天地為昏,故所攻在眼矣。』
此段闡發亂不可以止亂,
起了惟明足以止亂也。
『毛變小者,如車亂轉』;
『火眼金睛,莫能睜開』;
『八戒不敢睜眼抬頭,不知勝負,不知死活,正在疑思之時』,
俱描寫狂惑無准,方失靈明之候也。
因不靈明而致狂惑,
因狂惑而意失靈明。
欲治狂惑,須先治靈明,
故『行者道:“救師父且等再處。
不知可有眼看科先生,且教他把我眼醫治醫治。”』
『二人停身觀看,乃是一家莊院,影影的有燈火光明。』
已於昏昧中得借一隙之明。
『兄弟借宿,與莊老拜見敘坐。行者即問道:“貴地可有賣眼藥的?”』
『老者道:“他叫做三昧神風,吹了還想得活哩!”』
又道:『曾遇異人遇傳了一方,名喚“三花九子膏”。』
此三花聚頂,九轉還丹之妙方也。
八戒笑道:『先生,你的明杖兒呢?』
行者道:『你照顧我做瞎子哩。』
『八戒啞啞暗笑,行者吸吸的笑』,
俱是隱諷暗嘲,言彼盲修瞎煉者不曾見得眼科先生也。
莊生曰:『滅眥可以卻老。』亦是。
點眼藥一節:『護法』即是識神。
設莊全為點眼藥、留大聖而設,萬點全體之眼藥也。
設莊之『莊』,與莊生之『莊』何異?
『行者忽醒,八戒故猜』,莫作諢語看過,俱發明胸無定見而俗眼無知也。
頌中『妙藥醫眼痛,降怪莫躊躇』,既明且斷,靈明可得之時矣,
故下文即現靈吉菩薩之號,而有金星指明也。
八戒道:『暗保師父,不能現身明顯,故此點化仙莊。』
見此眼藥乃老莊密傳秘授,非可顯露之妙諦也。
行者道:『等老孫去洞裡打聽打聽。』
八戒道:『討一死活的實話。假若死了……若未死……』
俱是狐疑難決,未得靈明的話頭。
『行者到他門首,尚關著睡覺。變蚊入洞,小妖還打鼾睡。』
俱是朦董昏昧,夢夢不醒的境象。
老怪道:『門上謹慎。只怕那陣風,不曾刮死孫行者。』俱畏懼疑惑之態。
又見『一層門關得甚緊,鑽進去』,已入其三昧矣。
見『定風樁上綁著唐僧』,乃拘攣束縛,無以自解之端。
師父『心心只念悟空、悟能』,可見心難自主,而別求救護,
止念《多心經》,終何濟哉!
小妖報導:『見一個大耳的,不見昨日那個。』所見之小也;
老妖道:『孫行者不見,想必風吹死了,再不都裡求救兵去了。』所見之惑也;
眾妖道:『吹殺了是我們的造化,只恐吹不死,卻怎生是好?』所見之怯也。
總系亂猜亂說,畏首畏尾,兩端莫定之詞。
忽自供道:『除靈吉菩薩來,才定得我風勢。』
所謂情虛無實,識神自首,不刑自招也。
金星者,明斷慈祥之宿,
『用手指南』、『化作清風不見』,『八戒下拜知感』,
所謂指點之恩師,如同父母,誓常成道,以報大恩也。
行者直上須彌,往裡觀看,
只見『滿堂錦繡,一屋威儀。金焰玉煙,慧劍善會』等句,
俱狀靈吉之大法力,不可以言傳之妙也。
定風丹圓明而有准,飛龍杖迅疾而神通,
『現了本相,卻是黃鼠。因偷盞內清油,燈火昏暗,走在此處成精。』
乃就睹失明之實錄也。
『拿上靈山,去見如來。』正是施大法力,打破疑團,得光明相,重見如來也。
『二人把一窩狡免、妖狐、香獐、角鹿,盡情打死』,
又何狡詐、狐疑、獐惶、角岔之有?
這謂之『請靈吉救真僧,找出向西大路』。
噫!
蓮台佛刹花無數,眨起眉毛仔細看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二十二回 八戒大戰流沙河 木叉奉法收悟淨
悟一子曰:
紫陽真人曰:
『虎躍龍蟠風浪粗,中央正位產玄珠。
果生枝上終期熟,子在胞中豈有珠。』
此回之真諦也。
攢簇五行之妙,全在戊、己二土。
土為五行之中央,主於四季,各十八日。
分而布之,運四時而生成萬物;
合兩主之,統九宮而妙會一元。
故金、水得土而凝聚,
木、火得土而調和。
戊為陽土,
已為陰土,
金、水、木、火,各有戊已位於中宮,
則五行攢簇而還為太極。
太極也,強設之名也。
土雖五行之一,實五行之極。
在人之身為真,
意之真則誠。
誠則動靜皆真,而性情得中,君子所以必誠其意。
沙僧,真土也。
其『流沙』、『弱水』、『骷髏』、『捲簾』等義,俱見於第八篇中。
此篇特明金、水、木、火不能離土,
得此土而正位中宮,則金丹之作用備而聖胎結矣。
前鳥巢禪師偈云:『野豬挑擔走』,『多年老石猴』,『水怪前頭遇』。
遇者,姤也,指其遇合之妙,乃相藉向西之大道,
故首云:『行過了黃風嶺進西卻是一派平陽之地。』
然何以忽有大水阻路而難渡?
非難渡也,正以難渡處遇之而得渡,為向西之大道也。
黃為中央正色,故就黃風嶺以引起五行之要領,
八句詩中,形容五色兼備之體,九宮具足之象,字字可玩。
八戒與那怪交戰,木遇土而相克也。
那怪自敘一篇,見三五各為一五之妙,
內云:『先將嬰兒姹女收,後把木母金公仗。』乃的旨也。
二人兩番爭戰,俱因急躁不能收服,何也?
情意未洽之時,有委曲調劑之功,非倚強近促所得而強制。
所以悟空以急躁求靜,而靜益成躁;
水怪以退避為動,而動急愈難靜也。
故『八戒求萬餘之策』,『行者勸師父且莫焦惱』,
下文『去化齋歇息』,見用功之宜緩而不宜驟。
論『駕云難駝』,見凡夫之能漸而不能頓。
諭『諸法莫施,要窮曆異邦』,見鈍質之貴勞而不貴逸。
言『做得擁護,不能先去取經』,見進修之從難而不從易也。
八戒入水索戰,敘出寶杖來歷,只看『長短在心,粗細憑意』等語,
分明是真意之運用,慧照之從心也。
『這一番水底打出水面』,即《參同契》所謂『言語不通非眷屬』也,
詞中已用明指出。
蓋陰陽交媾,必由真土。
如夫妻作合,必須煤妁。
言語不通,兩情違隔,自不和諧。
詞內『只因木母克刀圭』一句,明指悟能為木,悟淨為土矣。
『那怪只在河邊鬧吵,不肯上岸』,形容流性未定,在兩可出入之最難捉摸。
燥心一乘,自必潛匿,無從下手。
此行者心焦性暴,就縱觔鬥;
而那怪隱跡潛蹤,渺不可見矣。
仍須反已靜觀,請出觀音菩薩,以究明本來面目,
故行者徑上南海,參見菩薩。
菩薩道:
『你這猴子,又逞自強,不肯說出保唐僧的話來。
你若肯說出“取經人”時,斷然歸順。』
蓋保護取經,為三人之同志。
說出『取經人』,即言語已通,兩情和悅,彼此輸心,自然投合而猜忌悉泯矣。
菩薩喚惠岸取紅葫蘆,叫悟淨皈依,
把九個骷髏按九宮市列,安葫蘆在中,就是法船一般。
善哉!
大士慈航渡世,顯示金丹之制度。
人能則而駕之,流性自定,安瀾可渡,免沉淪而登彼岸,實基於此。
『葫蘆』,乃二土成圭之象。
『在中』則妙合而凝。
『九宮之布列』,皆為我用,於此安身生命,又何險阻之有!
詩曰:
『五行匹配合天真,認得從來舊主人。
練已立基為妙用,辨明邪正見原因。
金來歸性還同類,木去求情亦等倫。
二圭全功成寂寞,調和水火沒纖塵。』
言陰陽匹配,方合天真,舊主已失,而今可認得,此立基之妙用,
為去邪存正之原因也。
金去而來歸,復還本性,彼我原是同類,
金木亦非異倫,乃二圭成全,而結就聖胎,
從此寂寞而溫養調和,尚何水火之塵跡哉!
此大士法船一隻,即龍女獻珠一粒,乃人生之原本也。
故捲簾大將為真陰真陽之真土,夫妻作合之黃婆,結胎立基之要妙也。
『木叉又叫出悟淨,誠心歸順。
取下骷髏,結下九宮,安葫蘆在中,請師坐於其上。
飄然穩渡,浪靜風平,不多時身登彼岸。』
真安身立命,腳踏實地之大作用。
然何以又云『清淨無為』?
蓋有為而已不與,如觀音使木叉示法,而身不往。
運用在悟空、悟能,結船在悟淨,而三藏安享無為,雖有為而實無為者矣。
迨木叉收了葫蘆,葫蘆化為陰氣,二土成真,九宮渾化,
從此腳跟已定,金丹成象,而無為之道漸彰。
噫!
金丹作用之法,灼然見於此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二十三回 三藏不忘本 四聖試禪心
悟一子曰:
五行攢簇,結就聖胎。
原本已得,性命有基。
從此保守溫養,脫胎漸幾神化,天仙可證。
竊恐世人錯認攢簇妙道,為采陰補陽之邪說,
見色而迷,沉淪欲海,忘本溺文,殊可悲憫。
故此急提女色之易惑,切須堅持謹慎,不可忘了本來面目。
所以道『這回書,蓋言取經之道,不離了一身務本之道也』。
噫!
仙師立言之妙,『務本』二字,貫徹始終。
若淺窺膚視,便埋沒卻神理。
此『本』非為已近內之義,
乃前貫首回先天地,而為先天之靈根;
後徹五莊觀後天地,而又為先天之靈根也。
人人具足,不少欠缺。
失之者務之而還返,還即還吾身中所本有;
未失者務之而不忘,忘須忘吾身中所本無;
失而復得者務之而葆固,固即固吾身中之本有而去,去而幸歸。
故曰『取經之道,不離了一身』。
詩內
『乖猴牢鎖』、『劣馬勤兜』,從性地上打點;
『木母金公』、『黃婆赤子』,從命根上作用。
既
識真消息,即是大智慧。
任重道遠,全賴精勤。
稍有懈怠之心,便是擔荷不力,未免逸欲漸萌,
苟有躁進之意,亦是馳情躐等,必致縱軼難收。
八戒嫌擔重,要馬快,遂成病根。
比如行者舉棒而猿乖,奔突而馬劣也。
提綱『試禪心』,原極顯見,特微妙之處,卻又在言外。
蓋以試禪心為正意,而仍寓丹法。
何也?
試心者,試之而已,一二麗豔,已足消魂,何待四美,不知一陰一陽之謂道。
師徒四眾,自宜四配,乃真陰真陽對待之數,缺一不可。
特能見色不色,對景忘情,方是堅剛不壞之體。
學者離境而絕物不難,將身而強制,遇境而接物,每至移情而喪守。
欲得真實造詣,必從磨涅中打過;
欲識足色真金,必由烈火中鍛來。
四聖之試,如試金石之試。
金通試金石,而程色自現;
必遇四聖之試,而聖、凡畢露也。
天下最易動心者,莫如美色;
遇此而不動,則無可動其心者,此化女以試之,
即如架火以煉之,唯有真金不動而已。
丹法以女求男,如招贅然。
非尋常夫妻可比,故化作四聖,為坐產招夫形狀,
而以八戒為婿,沙僧為媒也。
但四聖非他,止是真一之氣。
以一化四,而千變萬化,皆出其中,仍即如大聖之真金而能變化不測耳。
唯大聖見之,而情知點化也。
本文隱指可明。
那婦人道:『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時生,故夫比我年大三歲。』
『大三歲』,即是屬申。
申者,猴也,即真一之氣也。
此莊為屬猴者所遺,其妻與女,非屬猴者所有而化身耶?
母女四人,歲共九十九,陽數之極,老陽化陰化女之理也。
《白虎通》曰:『火之為言化也。』可知金能化火,而火又能化金。
化為四女,為四爐之烈火,諸物遇之,無不銷爍。
始賴之而結丹者,
終賴之而煉丹。
此一化也,為金丹最要之火功,足以鍛煉成真者也。
何以明其為火?
那婦人道:『我是丁亥年。』『丁』非火乎?
『亥』非生火之木乎?
『在松柏林中』,非術盛而火旺乎?
若然,則其誇張田產牲畜、綾羅綿鏽之盛美,俱火之光焰也;
其稱道真真、愛愛、憐憐之姿色,俱火之精神也;
其稱春夏秋冬之受用,俱火之運動也。
其『忽然大怒,轉進屏風,關上腰門』乃火之起伏也;
其不嫌八戒貌醜,遂招為女婿,只要幹得家事,乃火之不分玉石也。
其『忽然一聲開門,紅燈提爐,香云靄靄,壞颯叮叮,引眾女禮拜』,
乃火之聲氣決烈旋繞熬煎也;
其『留下一對紗燈,帶領呆子,層層引進,滿堂中銀燭輝煌』,
乃火之閃爍明通嚴密而無可藏匿也;
其言三女疑難,給與手帕蓋頭,撞婚不著,
乃火之性情無定,活活潑潑,而不可以捉摸也;
其又轉進房裡,遞與珠衫一件,繃住呆子,
乃火之轉輾束縛,玲玲瓏瓏,而不可以趨避也;
『這些人早已不見,那得大廈高堂,雕樑畫棟』,
乃火之變幻起藏,神奇靈速,而不可以形求也。
至八戒『左扭右扭,忍耐不住,數個“從長計較”;
放馬丟韁,叫娘議婚,自誇本事,“不用商量”淫心紊亂,
帶我常拜幾拜,“與我頂蓋頭”,撈不著,你招我;
穿珠衫,跌倒地』,
俱是一經火煉而飛颺騰越不能自主,牢籠捆制而自失本原也。
篇中最關鍵處,是八戒道『我幼年間,也曾學得個熬戰之法』二語,
以采戰妄為者,每以女色為鼎器,信采陰補陽之邪說,以自焚其身。
正如飛蛾之投火,哀哉!
故詩中結出本意,曰:『癡愚不識本原由,色劍傷身暗自休。』
此離身取經而不能務本之害也。
頌內云:『從此洗心須改過。』乃是要旨,見結丹之後,切須洗心戒欲。
若不戒欲,原本得而復失,殊為可惜。
若能從此不忘原本,方為有德。
故又曰:『從正修持須謹慎,掃除愛欲自歸真。』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二十四回 萬壽山大仙留故友 五莊觀行者竊人參
悟一子曰:
此合下五六篇,總發明服食金丹為一身之原本也。
篇中借『五莊現人參果』,闡金丹之理;
偕清風金擊手敲果,明月丹盤接果,顯金丹之名。
其義本諸《中庸》『位天地,育萬物,立天下之大本而可以與天地參』,
化板肉之意旨,為神奇之解悟,深足破聾曉俗。
讀者自昧,反指為荒誕不經,是猶松柏之鼠,不知堂之有美樅也。
參者,三也。
《易》曰:『三天兩地而倚數。』
一、三、五,三天之數;
二、四,兩地之數。
三三而九,老陽之數;
三麗而六,老陰之數。
兩三一二為八,少陰之數;
兩二一三為七,少陽之數。
皆三天兩地也。
三兩相乘,五也,而總歸於一。
一益耦而三,三五以變三。
相三為三,相五為五,推而至於百千萬億,及於無窮,無非三兩也,無非一也。
故天道無端,催數可以推其機;
天道至妙,因數可以明真理。
理因數顯,數從理出,可相倚而不可違,故曰『倚數』。
一者何也?
先天真乙之氣也。
朱子曰:
『天以陰陽五行,化生萬物;
氣以成形,而理亦賦焉。
是理不離氣,氣不離理也。』
金丹之道,以養氣為主。
養氣之要,在於集義。
若不能集義而仰愧俯怍,則理失而氣阻,何能浩然充塞天地?
故神仙之道,到孟子『養氣』之說而髮露殆盡;
至稱是『集義』所生者,而丹法幾備矣。
彼守空寂而不明集義、養氣,心之功,終亦必亡而已矣。
人生如駒隙夢蝶,天命靡常,亟須迴光返照,絕欲循理,廓然大公。
理得而性復,性復而命凝,浩然目得,
此之謂集義、養氣,此之謂安身立命。
其至要處,則在慎獨。
一念靈明,存減去妄,須臾不離。
天之所以與我者,惟此;
而我之所以行德達道者,惟此。
惟此作主,不牽於情感,不滯于名義,得失常變,始終罔問,是之謂能填。
慎則心地虛豁,便是未發之中,便是立天下之大本,便是人生本來面目。
不落有無,不墮方所,無聲無臭,渾然太極。
孔子之樂在中,樂此也;
顏氏之不改其樂,樂此也。
李延平之默坐體認,體認此也;
陸象山之先立其大,先立此也。
陳白沙之靜中坐出端倪,此即端倪也。
未識此者,須靜以察此;
既識此者,須靜以養此。
靜極而動者,須動以體此;
應事接物者,須臨境以驗此。
所謂察動靜有無之機,全虛圓不測之神者,此也。
大本既立,而千枝萬葉,莫不暢茂條達,
所以能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參天地而育萬物也。
雖然,學道至全此神,昭昭靈靈,
能紛應萬變,能極往知來,齊一生死,超凡人聖,
以為至矣盡矣,真實而無以復加矣,奈何此神為後天之陰神,非先天之陽神?
四大解散,未免孤立,仍為天地所規域,而不能規域乎?
天地務必安此神于至陽之處,而後能全得一個原本。
原本在生我之處,不離乎先天真乙之氣。
蓋理雖不雜於氣,而實不離於氣,故氣化之所在,即神理之所在也。
氣無昭昭靈靈之神,而有杳杳冥冥之神。
不神之神,乃為至神;
至神之神,乃為至真。
世人言及此神,茫然不識。
所謂即識,亦不知從何處下手,甚有以索隱行怪一語抹煞者!
試思《河》、《洛》、大《易》,為古神聖道法之祖,
周、孔所心傳而開示後世者,其所言陰陽順逆之數,先天後天顛倒之理,
果是索隱行怪否乎?
予非謂全此昭昭靈靈而不昧者之非正道,
謂有造乎極而始足以全昭昭靈靈而不昧者之為至真也。
故曰:『欲得穀神長不死,須從玄牝立根基。』
請明此篇之義:
篇首八戒被私欲捆縛,迷卻原本;
行者巽語,微明百般,提醒激發他羞惡天良。
《西江月》一首內云:
『只有一個原本,再無微利添囊。好將資本謹收藏,堅守休教放蕩。』
蓋言
未失者當保守,
已失者當還返,
既失而還返者當謹慎,
只有一個,更無加增。
觀此,知彼采戰之邪妄,正如八戒暈倒昏迷,不省人事者也。
八戒慚愧道:『從今再不敢妄為。』
此學者悔悟入道之機,故作者特于收煞貪色之害中,曲曲寫出本者,一也。
一之數,備於五而極于萬。
提綱言『萬壽山』,而萬萬之無盡者,已攝于萬;
言『五莊觀』,而五五之難窮者,已統於五。
五者,三天兩地,
總不離于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。
配之五論,為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;
合之一元,為混沌太極也。
篇中提明『混沌初分,鴻濛始判,天地未開之際,產成這件靈根』。
此靈根,即首回之靈根,而有先後天之辨:
彼先天地而為產天地之靈根,所謂『有物先天地』,即先天而天弗違也;
此後天地而為天地產之靈根,所謂『中有一寶,秘在形山』,即後天而天弗違也。
出乎先天,入乎後天。
先、後天之靈根,總是一氣,總是大本,總是五行之祖。
學道者能於後天中得此先天之一氣,即能就此一氣,統禦後天之萬理,
而不落於孤立也。
提綱曰『大仙』,天地間惟此本之大也;
曰『行者』,天地間惟此五行之行也;
曰『留故友』,留故者,已然之跡也;
曰『竊人參』,竊人參,贊天地之能也。
篇中『只將“天地”二字供奉香火』,即明本旨。
童子道『這兩個字,下邊的,還受不得我們的香火』,
言其屬陰,而不足以同天之妙也。
長老閱歷萬壽山好景,幽趣非常,以為雷音不遠,行者笑道:『早哩!早哩!』
蓋三藏到此地位,雖認得原本,而不能省察;
再進,則原本自原本,而仍非我得。
必須兢業誠求,精心嚮往,方才完全不失。
所謂『識得原本,好做工夫』,非空空悟得,便是靈山也。
故行者說得如許艱難,著他猛省,
所以道:『只要你見性志誠,念念回頭處,即是靈山。』
即《周頌》所謂『學有緝熙于光明』,非可慮難間隔,致使原本得而復失也。
『惟西牛賀洲五莊觀出此“草還丹”,又名“人參果”。』
西為少陰之方,于時為秋,秋為萬物結果之候。
果者,陰中之陽,即後天中之先天一氣,人參天地而成果,一理也。
『草』,從甘,從日,從十。
二人配偶,而備天一、地十、東、南、西、北、中央之數,
中有至陽,合而成象,故曰草。
草者,早也,言須急早還丹也,即金丹之真金,還元之嫡子也,故曰『鎮元子』。
人能食餌,能參天地而成萬物,豈不與世同君耶?
『三三千年而結果,聞一聞,活三百六十;吃一個,活四萬七千。』
『門下散仙,不計其數,見分還有四十八個。
只帶四十六個上天,留下兩個看家;
一,一千三百二十歲;一,一千二百歲。』
遂救解之,但合三天兩地之數,錯落形容其妙,乃是實理,非是空談,
總不外一五而推至於萬萬也。
鎮元子吩咐清風、明月,打人參果接待故人;
二童引孔子之言,疑非同道,乃深曉世人執儒疑道之異趨。
大仙遡如來之會而明為故人,指示世人明道與儒之同原也。
師徒到觀,流覽景致,睇視裡聯,訪清風、明月,非『天地』香火,
說出元始天尊請聽混元道果。
俱形容兩地三天之實際,為先天真乙之奧妙,而人自不識也。
行者與其搗鬼,非行者果嗔也,明世人皆自聖予雄,
即靈悟如行者,猶不能輸服聽信,宜乎知音之少也!
三藏不識異寶,戰戰兢兢,遠離三尺,
非三藏果不識也,明世人皆肉眼凡胎,雖宿根如三藏,猶難以指示而承受,
宜乎自棄之多也!
八戒垂涎,計較嘗新;
行者隱身,爬樹偷果;
落下不見,拘土地查問。
明金丹人人俱愛,倘知之不真,不能遽食也。
行者自稱為『蓋天下有名的賊頭』,非渾語也,
蓋此道竊天地,奪造化,誠為理窟中之渠魁。
土地道:
『這果與五行相畏:遇木而枯,遇水而化,遇火而焦,遇土而入。
敲以金擊方下,用絲帕襯墊方可。』
蓋金丹為混淪元氣,不落一偏。
落于一偏,不成正果,絲毫不容差錯,
所謂『毫髮差池不結丹』也。
大聖偷得三個,三人分食,三人同志也。
八戒貪心不足,嚷出做破,不能防危也。
二童毀罵長老,
三藏說:『仁義為重,教他陪你個禮罷。』而三徒反行抵賴,
正是長老之不能就食金丹,而伏後回之推倒樹根也。
蓋金丹備五行而配五德,
長老之疑畏,不智也;
三徒之抵賴,不信也。
不智不信,五德已缺其二,五行已偏於三。
根本既搖,樹果泯滅,豈非理數之必然乎!
按:
波斯之西,有國曰大食。
其王常遣人乘船,將衣糧入海,經涉八年,未板西岸。
海中見一方石,石上有樹,枝赤葉青。
樹上總生小兒,長六七寸,見人不語而皆能笑,動其手腳,頭著樹枝。
人摘取,入手即幹黑。
其使得一枝還,今在大食王處。
觀此,則天地間原有此樹,絕非荒唐,
仙師特藉以闡發金丹之道,有參天地之造化耳。
郊、島寡聞者,不識有小兒樹,又何能識有金丹之妙哉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二十五回 鎮元仙趕捉取經僧 孫行者大鬧五莊觀
悟一子曰:
前詩云:『只有一個原本,再無微利添囊。』
八戒之無得而貪添,
三藏之未識而推阻,
或過或不及,俱是鮮能知味,味卻本來。
本實先撥,道由何生?
若不將此根本推究明白,培植完固,
則是棄本逐末,而不識袖裡機關;
欲暗渡陳倉,而不知腳根軟弱。
饒你用盡巧思,窮極變態,終是幻情假相,轉輾差池,三番兩覆,
沒個解救法,豈不耽誤了前程,幾時到得西天,見得佛面?
所謂『項後有光猶是幻,云生足下未為仙』也。
此如大聖推倒樹果,而二童鎖閉層門矣,
放曰:『壞了我五莊觀仙根,若能勾到得西天參佛面,只除是轉背搖車再托生!』
詞嚴義正,面命耳提,真蟄雷法鼓,化雨慈帆矣。
行者笑出根由,二童罵成賊狀,八戒嚷打偏手,僅是認妄為真,焉得不捐真從假!
弄神倒樹,斷絕丹種,『大家散火』一語,正如樹倒猴猻散,切當不易。
詩中『悟空斷送草還丹,明月清風心膽寒』,最為提醒。
蓋必先有為,而後馴致於無力。
若止悟空中之空,而不識空中之果空空,一悟有何結果?
這不是在悟空處斷送了還丹?
雖有清風、明月,何能玩賞?
終久倒在塵埃,不能濟事。
倒鎖、說謊之策雜施,起死回生之法安在?
添萊提茶,乃謬用虛拘之見;
關門惡罵,止造設口舌之場。
解鎖夜行,暗中摸索而已,縱暫脫牢籠,難逃羅網。
乘睡賓士,起倒跋躓而已,雖努力向前,終成落後。
此鎮元仙所以喚醒二睡童,而究明根本之受害;
趕過九百里,而捉回昧本之狂行也。
使袖裡乾坤的手段,是提挈傀儡的線索,所謂『天關在手,地軸生心』者是也。
『每一個拴在一根柱上』,見人人總離不得一個根本,豈容不依本而立!
忙取龍皮七星鞭鞭打,見個個須推問出一個根原,豈可不痛思而知!
『打腿』者,打其腳樁不實,如何胡行亂走?
『替打』者,替其再三推敲,方可趲行前進。
倘自倚聰明,施行小慧,欲借蒲柳之姿,為脫胎換骨之計,
這是用假為真,雖真亦假。
如夜半潛行,無非夢境。
此師徒變柳樹為幻身,而昧卻人樹是真身,長老能不在馬上搖樁打盹也。
一經責治,情虛自敗,大仙趕上,依然捉回,仍前綁住。
把三個都使布裹,又把漆漆,蓋昧本者,由於不能返照自明。
布帛多眼,通身裹好,使其通身生眼以求明;
外加漆漆,使其外暗內明以自照也。
若不能返照而悟本,亦是與死期不遠,
即如此夾活大殮,漆好入士,亦算造化,誰曰不宜!
行者獨令下油鍋,何也?
油者,水也;
鍋者,金也。
下架以木火,中實以石土,雖聚五行色相,終是易染脂膏。
且隔截乖和,不能一體。
學者不明內本之深源,而徒事外流之成跡,其涸也,可立而待致。
推倒仙根者,此可懲真妄;
認假作真者,此可驗其竭。
倒樹,倒灶,一理也,總是一場大鬧。
樹倒猴散,鍋漏油幹,擾嚷激烈,悔之何及?
噫!
下油鍋之難,如上西天之不易!
下得油鍋,方才上得西天。
悟空能下不下,不能不下;
能上不上,不能不上。
不能保唐僧,下不下,上不上,不上不下,如何是好?
要保唐僧下鍋上天,仍須內省返觀,請出觀音菩薩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二十六回 孫悟空三島求方 觀世音甘泉活樹
悟一子曰:
此正言服食金丹為修身之原本。
昔五祖宏忍大師授六祖盧惠能偈曰:
『有情來下種,因地果還生。
無情既無種,無性亦無生。』
能受畢,又曰:『衣止汝身,勿傳也。』
慧明追叩其法,六祖曰:
『不思善,不思惡,正當恁麼時,還我明上座本來面目。』
明大悟,曰:『密語處還更有意否?』
六祖曰:『我今與汝說者,即非密也;
汝若返照,密卻還在汝邊。』
六祖令向北接人。
六祖後至曹溪,又被惡少尋逐,乃晦跡於四會懷集之間,方了大事。
夫無種何能生果?
無情何能成性?
性之不能離情而存,猶果之不能離地而生也。
六祖不思善惡時,已是還我面目,而又云『非密,還須返照』。
令向北接人,所接何人?
可曉然解悟矣。
否則,如身經五莊觀,而當面磋過人參果,豈非無情無種,而何能有性有生!
薛道光和尚,妙悟絕塵,敏慧圓通,終自返照,謂非上乘。
訪求真人,及得指示,汗流浹背,頓悔從前之錯;
乃棄僧拁※ [ 衤加 ] 還俗,隱於通都大邑,
倚有力者為之了其大事,方成正果。
此道光之返照求方,而屈已受益也。
可知徒悟非為真種,而無情難以了性。
孟子曰:『夭壽不貳,修身以俟,所以立命也。』
景禪師曰:
『百尺竿頭不動人,雖然得入未為真。
百尺竿頭更進步,十方世界是全身。』
《悟真篇》曰:
『藥逢氣類方成象,道在希夷合自然。
一位金丹吞入腹,始知我命不由天。』
皆言盡性而至於命,得先天之至精為最上乘之大道也。
學道者修身處世,莫倚自強;
須虛心下人,戒欺求教,
至於損之又損,而後能益。
悟空出神變化,本事高強,保護唐僧,以為剛強無敵矣,
豈知食人參果之保護唐僧更為剛強無敵!
悟空何能出得鎮元之手,何也?
空悟不如實果也。
篇首八句,切指病根,其『剛強更有剛強輩』一結,
乃深曉膠滯自是之輩,終屬癡迷而已。
鎮元仙用手攙著行者,是接引唐僧的機括;
要他還樹,是著他培植唐僧的根本。
又曰:『你若醫得樹活,我與你八拜為交,結為兄弟。』
蓋有無相濟之謂友,
手足扶持之謂悌。
仙家本有為,而造至於無為,有即是無。
不能為有,焉能為無?
佛家本無為,而造自于有為,無仍為有。
不能無無,焉能有有?
默契同心,原成連理,總要求一個起死回生之法也。
此篇雖言猴王之三島求方,實乃兩家之合一原本。
大仙豈不能醫樹?
而必請觀世音者,所以明無又在有之先,而敦化之有源泉也;
師徒原各有靈根,而必推鎮元仙者,所以明我即在人之中,而彼此之無二氣也。
從此察識尋求,而海上三星,亦無以加其妙,自輻輳于五莊觀,
而添壽、添福、添祿矣;
即東華聖祖,亦未能過其神,自讚美于五莊觀,而曰福地、曰洞天、曰靈根矣;
雖瀛洲九老,亦不能更進一籌,自驚異夫五莊觀,
而惟趨以相迎,飲以瓊漿,食以碧藕矣。
八戒扯福星,討果子,亂番搜檢,正見其天也;
行者笑方朔沒桃偷,彼此相謔,亦明其非有。
俱從人參果上映帶描寫,打諢遊戲之中,實形容人參果非易得之意。
直到普陀岩上見觀音菩薩,方識得希夷一品,少林真味也。
見熊羆尚有緣而成正果,豈唐僧反無法以救靈根?
鎮元之靈根,開闢由天;
淨瓶之甘露,造化由我。
詩稱:『成得有為之身,久經真妙之法。洵是全書真諦。』
《金剛偈》云:『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得見如來。』
蓋真妙之法甚深而難窺,全在一心返照,靜觀密察。
稍著一毫聲色,便非無聲無臭本體,是人行邪道,而與如來隔絕矣。
又云:『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,應作如是觀。』
解者謂一切有為,皆屬虛妄,只解得個駒隙蝶夢、石火鏡花而已,有何實落受用?
從來善立言者,一字必有一義,未嘗重說,何況世尊!
四句偈為全經要指,
豈可止解一『空』字,而置『夢幻』、『泡影』、『露電』等字為一義!
故能識『如夢幻泡影』之旨,則能識『如露亦如電』之機。
世人不識甘露、掣電為靈根之真味,實相棄有為而入無為,
以為觀見而悟矣,吾不知其觀個甚麼?
見個甚麼?
悟個甚麼?
到了臘月二十夜,終亦解散泯滅而已。
深可悲痛!
《華嚴經》云:
『若能隨順眾生,則為隨順供養諸佛;
以大悲水澆益眾生,則能成就諸佛菩薩知慧花果。』
請觀音來到後園,將柳枝蘸出甘露,以柔弱為入道之津。
把行者手心裡畫了一道起死回生的符,以把握為凝真之馭。
看水出為度,不許犯五行之器,以無倚為運用之准。
靈根超五行而獨存,
甘露敦化原而資物。
根之枯者,得之而復榮;
實之落者,得之而復完。
『果樹回生,多了一個』,豈非返本還元,歸根覆命之明驗?
是即『以大悲水澆益而成就花果』也。
『大仙急令取金擊子,敲下十個,鋪設丹盤,各食一個,共成人參果會。』
言金丹人人有分,大仙不過作東道主,以自盡故人之情而已。
自此,金丹完就,服餌入口,樹死復活,如人死復生。
仙家寶貝已得,前往西天有基。
盡是長生不老之仙,何慮不見丈六金身之佛哉!
結為兄弟,兩家合為一家,因緣結果之妙道如是。
學者倘自倚剛強,而不肯屈服推敲,訪求請益,
何從識萬壽山中五莊觀人參果之異寶乎?
故祖師曰:『吾有一寶,秘在形山。』諸人還識得麼?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二十七回 屍魔三戲唐三藏 聖僧恨逐美猴王
悟一子曰:
三藏已服食人參果,乃金丹入口矣,自是脫胎換骨,神爽體健。
但得丹之後,全要明心見性,脫去凡胎,換去凡骨。
倘認不真、看不破,
似慈愛而或流於姑息,
似智謀而或蔽於狙奸,
則仁過而反致容邪,
智昏而未免棄正!
此屍魔之所以三戲,聖僧之所以恨逐也。
屍魔非他,即修道者之軀殼艮也。
本陰鬼而幻妄,能惑人於不覺。
見為紅顏矣,不知實為白骨也;
見為少艾矣,不知實為老憊也;
見為生菩薩矣,不知實為鳩盤荼也;
見為可惜可憐矣,不知實為愚我弄我也。
蓋人身有三屍,忌人成道,每乘假寐之時告人罪過。
學道之人,若滯形著相,不先斬滅三屍,終難脫胎換骨而飛升玉京。
故戀身者為守屍之鬼,而屍之中我不一而足;
存身者唯滅屍為要,而屍之投我莫可測識。
甚矣!
屍之蠱惑人也。
此回『三藏正行到嵯峨之處而肚中饑』,
正屍之索我以素餐,而乘人于易食時也。
行者道:『師父不聰明。』正言其見不透徹。
三藏溺我怙私而心中不快,此以饑渴之害為心害;
而智識昏昧,為從邪失正之根苗也。
三藏自兩界山收伏行者以來,崇正除邪,知勇兼足,厥功實偉。
僧亦知其不可一刻暫離,何忽嗔其常懷懶惰之心,
而追溯兩界山救伊性命之恩,反沾沾然若有德色?
作者之意微矣!
兩界山為邪正兩立之地,向以身在峻嶺之間,
為見性之界,造命之始,故收服行者以築其基。
今以『行到嵯峨之處』,為了命之界,存性之根,
故放棄行者,以昭其鑒。
在行者,見才智之不可恃,功業之不可矜;
在三藏,見汨羅之孤忠當察,淮陰之膚績易猜。
篇終大聖敘出『長安有劉伯欽送路,到兩界山救我』一段,
至『鳥盡弓藏,兔死狗烹』諸語,真一字一淚,使千古英雄涕泗隕零。
然疑忌之故,必由於陰柔之離間;
放逐之事,多出於讒口之排訕。
八戒認白骨為紅顏,信噬我為齋僧,是以拖尾蛆為香米飯,癩蝦蟆為炒麵筋矣。
屍魔之三戲,障眼法也。
愈投愈工,到底難瞞識者,終成白骨。
大聖之撲殺,明眼人也。
至再至三,功高反受貶書,埋沒赤心。
世態變幻,事情顛倒,今古同調,無足怪異。
惟弟妒其兄,而蕭牆之內忽起翻飛;
師嫌其弟,而函丈之間頓生擯斥。
物蠹而蟲入,人疑而謗興。
總由於見不善而不能退,
見善而不能舉也。
《敲爻歌》有曰:
『達命宗,迷祖性,恰似鑒容無寶鏡。壽同天地一愚夫,權握家財無主柄。』
故性體元明,而無一毫之欺蔽者,乃為立命之後,無為之極功也。
昔者達摩九年面壁,參悟了徹,方得只履西歸,性命雙修之妙道。
始於軀殼,終於脫殼。
不以紅顏視紅顏,而以白骨視紅顏;
不以白骨視白骨,而以紅顏視白骨。
則幾矣。
有視白骨一法,雖小道,亦有可觀。
想左腳大指爛,流惡水,漸漸至脛、至膝、至腰,右腳亦如此。
漸漸爛過腰,至腹、至胸,以至頸項,盡皆爛了,誰有白骨。
須分明歷歷觀看,白骨一一盡見,靜心觀良久,乃思觀白骨者是誰?
是知身體常與我為二矣。
又漸漸離白骨觀看,先離一丈,以至五丈、十丈,乃至百丈,千萬丈,
是知白骨與我不相干也。
常作此想,則我與形骸,本為二物,
我暫在於形骸中,豈可將此形骸終久愛護而常住其中?
如此,便可齊一生死,亦為看得透徹,脫殼出世之一法也。
篇中之『夫人』,乃與我同宿同行之夫人,非作配作合之夫人。
若誤為作配作合之夫人,尚隔一層,而非切膚之屍魔也。
初戲為女子,月貌花容。
分明是個妖精,長老卻不認得。
花言巧語,『願將此飯齋僧』。
八戒就要動口,此以食色為性,而不能踐其形也。
行者回來認得,當頭就打,把一個假屍首打死在地下。
頃刻間而長蛆施尾,蝦蟆亂跳矣。
食色果是性乎?
否乎?
再戲為老婦人。
老年不比少年人,滿臉都似荷包褶,即前之美少女子也。
行者認得,舉棒便打,把個假屍首又撇在路傍之下。
瞬息之間,少者老而老者死矣,少可危而老更不可危乎?
三戲變為老公公。
行者笑道:
『我是齒※(上左『齒』右『可』,下『女』)
虎的祖宗,
你怎麼袖子裡籠了個鬼來哄我?
我認得你是個妖精。』
大聖棍起處,打倒妖魔,現了本相,脊樑上有一行字,叫做『白骨夫人』。
移時之際,少者老,老者死,死者枯矣。
少者,老者,死者,與成一白骨而已。
雖日『三戲』,實似三戒;
雖曰『三殺』,實是三生。
三藏不以為恩,而反以為怨;
不以為功,而反以為罪,其惑滋甚!
是何異於三娶孤女之五倫,而謂其撲婦翁;
三告殺人之曾參,而致賢母投杼也。
『昧卻惺惺使糊塗』,取紙磨墨寫貶書,賞罰不明,舉措倒置,良可三歎!
所以學道至人有殺三屍、制三彭之明斷,有三伐毛、三洗髓之全能,
若愛護其軀殼,而不知其為白骨,則陰氣之侵擾,何日脫體?
陽德之鑒觀,終難超躋!
仍是兩界山未曾收服猴王時局,而雖服食金丹,而重遭魔障,何能善始而善終?
此聖僧恨逐猴王而自失其美,不可哀哉!
行者臨去,涕泗濡滯,盡禮盡志,忠懇丹衷,惓惓不忍,
深得古純臣去國戀主之義。
讀至『腮邊淚墜,停云住步,良久方去』之語,令我兩眸淫淫淚下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二十八回 花果山群猴聚義 黑松林三藏逢魔
悟一子曰:
《春秋正義》:『人臣事君,三諫不從,有放棄之禮。』
蓋不忍刑戮,姑放棄不用也。
大聖三殺屍魔而遭貶,即三諫見疑而放棄,故三藏特弛金緊禁以逐之耳。
此乃信讒遠德,舉措失宜。
婦寺之仁也,而已流於殘忍;
憤激之氣也,而或至於倡狂。
誰為厲階?
惟佞之故。
心君昏惑,而上下內外莫不擾亂阽危,深可悚懼!
提綱『聚義』、『逢魔』之所由著也。
義者,事之宜。
群妖殺傷平民,不義甚矣!
何以云『聚義』?
蓋
上好仁而下未有不好義者。
在上既以不殺妖魔為仁,
在下自必以能殺良民為義。
帥仁帥暴,則仿有機理,勢之相召也。
然則,
群妖之聚義,非大聖聚之,三藏使之聚也;
大聖之殺獵人,非大聖殺之,三藏使之殺也。
聚之殺之,發於暴而由於仁,殺可止殺,而生適開殺,行惡於善之中也。
聚之殺之,出於猴王,而成於八戒。
誅妖為不仁,而聚妖可為義,寓善於行惡之內也。
嗚呼!
天下事,
惡固不可為,而善亦不可為;
善固可為不善,不善亦可為善,
有如是哉!
作者著其旨于『重修花果山』,以明用舍乖張、妍媸失實者,
其弊必至上下之間附仁竊義,而倡亂作孽,罔所顧忌,其害可勝悼哉!
行者貶回花果山而聚魔殺人,是猶反者順而順者復反,
豈不大負如來一片收服婆心!
大聖道:『千日行善,善猶不足;
一日行惡,惡自有餘。』
雖大聖之追思,實三藏之自道也。
自道自犯自遭魔,其受病之根,止在『聽信狡性,縱放心猿』也。
此『放心』二字,又與前說『放心』更進一層,
非為惡去善之『放』,乃未能精察義理而認惡為善、認善為惡之『放』。
非義精仁熟者不能體悉,
非俗情塵見者所能膚窺。
篇中寓意之奧妙,設象之神奇,統以『黃袍郎』作骨,
真貫至三十一回而倒射美猴王反花果山、著赭黃袍時也。
金丹之道,以金為夫,以木為妻,調和作合,不可偏勝。
今美猴遭貶而貪狼奪席,舍金公,用木母,顛倒錯亂,
是昔之開闢花果山而推獻黃袍者,今遭貶花果山而遜位黃袍矣。
何也?
金衰而木旺矣。
其中黃婆失陷,赤子逢危,大道已墮迷城,莫能振拔。
猴王不得已,乃反本歸原,聚義以圖興復,豈真能自適其適,恝然忘三藏哉!
何謂『黃袍郎』?
奎宿屬木而克土。
我克者為妻,土色黃,為黃婆;
克我者為夫,木克土,為黃郎。
『袍』者,木包土外而為黃土之衣,又黃袍加身,乘時行權之象也。
其形容魔狀,稱『青臉藍手』,總狀木色之青。
夫唐僧既服金丹,而靈明忽昧,性墮迷城,是死中得活,而活中又趨死也。
正如獨處黑松林而昏昏悶悶,不覺倒走回頭路,闖入黃壤惡地矣。
那怪聞說是個和尚,呵呵笑道:『這叫做個“蛇頭上蒼蠅,自來的衣食”』
又呵呵大笑道:
『我說是上邦人物,果然是你。
正要吃你哩!
該是我的食,自然要撞將來。
就放他放不去,走也走不脫。』
這等言語,俱是闡發『天堂有路不肯上,地獄無門闖入來』之意,
即諺所云:『閻王不請,自來投到。』
故將兩個徒弟、行李馬匹,一齊招出,而定魂樁上之肉,不幾葬於貪狼腹中乎!
三藏已身莫保,而沙僧猶尋化齋人,貪求世味,
正如呆子尚在夢中,懵懵懂懂,不知早已失卻主人公也。
尋至『碗子山波月洞』,方知是妖山,如飲食之器而載吸其舌。
洞為『皮』、『月』之藪,
而破爛肢體,誠為人肉出產之鄉,亦為人肉歸宿之地也。
成乎主者反乎上,
出乎爾者反乎爾。
彼方思食我之肉,我轉欲化彼之齋,
世間呆子若個省悟,急須狠下手,與老魔頭一場廝殺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二十九回 脫難江流來國土 承恩八戒轉山林
悟一子曰:
猶龍氏曰:
『杳兮冥兮,其中有物;
恍兮忽兮,其中有精。
其精甚真,其中有信。』
此回寶象國之百花羞,被妖精攝做夫妻,杳無音信回朝。
而忽逢取經之唐僧,捎書寄信。
乃其演義也。
十三年前八月十五日夜中秋之吉也,
查與文牒內開『貞觀一十三年秋吉日』相符,
蓋取經原是取寶,當立心起行之時,而此寶已宛然成象,
所謂才辦肯心、玄珠有像是也。
故唐僧至此地位,雖在杳冥恍忽之中,而不覺有真信潛通於其間。
此取經之歲月日期所由,與魔攝公主同時。
篇首云:『妄想不復強滅,真如何必希求?』
即『斷除妄想重增病,趨向真如亦是邪』之義。
若能一念合真修,則諸垢滅盡,當下迷悟判然矣。
此時也,唐僧一念,迷而不悟,昧卻金精,因迷本性,仍如江流遭難時一般。
故如被妖魔將無知赤子縛在定魂樁上,
猶前初生時棄置江流,浮於板上,性命莫保,杳冥恍惚,無主之侯也。
豈知其中忽有公主一問,乃是土能和合四象,暗地生金之妙。
從此一信潛通,而江流難脫。
水土因之而交會,金公因之而返還。
土之為功,真坤宮之公主也。
紫陽曰:『五行四象全藉土,三元八卦豈離壬。』
離壬不成三元八卦,非土不合四象五行也。
此坤宮之公主,所以為救全江流之主。
然壬水長生在申,又必由土中之申,方成坤體,
始克以去魔存悟,申猴因土而為用,其旨微矣。
八戒、沙僧戰不能勝者,木不能克木,而木反能克土也。
百花羞為女士文班頭,三公主乃坤宮之少女。
『寶象國』,象庚金出現之方,洵取經之要路。
『定魂樁』,定香信暗傳之會,實救主之的音。
方當交戰之時,而高叫黃郎撇刀止殺,土能主靜也。
先解唐僧之縛,而偽夢金神討願救僧,妄可成真也。
詩中『險遭青面獸,幸有百花羞』,以明木帶青色而成精,花占春魁而為信也。
信者,意土也。
坤之少女,既生既育,乃女之終而稱婆婆;
能調和夫婦而為媒,故稱黃婆。
公主者,黃婆也;
唐僧者,赤子也。
母必護其子,故信行而脫難;
子必顧其母,故信至而僧留。
國王得書,便問文武:『誰救公主?』更無人應,真是木雕泥塑。
蓋木不能以斷木,土不可以勝土,已伏必需金公之義。
即木精如八戒,土精如沙僧,總是一偏,而未可制勝,
正逆出非金精不可,而必需急圖還返也。
文武就舉唐僧,唐僧說出徒弟,雖為世絕俗,變化非常,
亦何能會真金而獨立為功哉?
蓋八戒雖極變化之大,不離木耳。
呆子道:『看東風猶可,西風也將就,若是南風起,把青天也拱個大窟窿。』
書稱『呆話』,卻是真話。
何也?
八戒本是木母,
東風方長之際,西風凋謝之候,南風朱明盛夏之時,
故可參天而直上,乃變化之實理也。
八戒飲酒承恩,騰云先往;
沙僧飲酒幫工,縱云趕去。
水土齊心,築破妖洞。
是欲以我克者救其我克,克我者勝其克我,必不得之理也。
此八戒力氣不加,而轉困山林,負國王之恩寵。
沙僧措手不及,而攢蹄捆住,失手足之維持矣。
八戒者,木也。
黃婆為土。
木不能救土,然能依木以庇身,故人藤蘿而安然自睡。
沙僧者,土也。
黃郎為木。
木勝則土困,然能比土以為援,故雖被縛而旋經主解。
噫!
公主,坤宮之土,內黃婆也;
沙僧,流沙之土,外黃婆也。
二土俱入洞中,雖分內外,實同一氣,有相濟相成之妙用,請讀下回自見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三十回 邪魔侵正法 意馬憶心猿
悟一子曰:
善歧黃者,必理其脾;
識治體者,務崇其本。
中宮為百骸之資生,脾理則病瘥;
民命實萬化之極蒂,本固則邦寧。
苟元氣不實,而邪氣得以干其臟腑,人咎邪氣之為患,非邪氣也,
自傷元氣以招之也。
內戎不除,而外戎得以薄其門庭,人怒外戎之為祟,
非外戎也,自作內戎以釀之也。
故邪之妄行,足以浸正而害法,如意之無主,不能從心而聽命,勢使然也。
修道者,與治病治國一理。
中土失陷,性金不返,心迷而命厄,固其所也。
老妖撇卻沙僧,怒訊渾家書信,亦知外亂由於內戎,不知公主之信,
思去邪歸正之信,真信也。
魔之持刀欲殺,亦是以邪浸正。
公主抵死放賴,其信也。
然信既行矣,吐真則敗,信天下事有不必信以成其信者,此類是也。
沙僧之代為諱飾,非信也。
然信既行矣,指實則害,信天下理有信口不必信心,而不病其為信者,此類是也。
公主、沙僧,一信相為,變通一氣,相為救護。
主救僧,僧救主,主又救僧,僧又救主,迴圈無端,暗相運用,終濟大事,
總出一信之真實無妄為之也。
半山語有云:『知妄為妄,即妄為真。』公主、沙僧之配妖、哄妖是也。
又云:『認妄為真,雖真亦妄。』唐僧、八戒之逐猴、變虎是也。
昔者大聖遭二郎之侵淩而變虎飛遁,自主也。
二郎急用照妖之鏡,以聖為妖也。
今者三藏遭黃郎之厄難而變虎牢籠,不自主也。
黃郎緩施巧佞之舌,以善為惡也。
其致禍之根源,由三藏聽八戒之讒言而誤貶行者,
故行者復歸花果山,而感傷二郎之侵淩;
因而國王亦誤信黃郎之巧說而錯認愛婿,使唐僧羈留寶象國,而身受黃郎之魔障。
國王認老妖為佳婿,認聖僧為猛虎,一如三藏認白骨為紅顏,認誅妖為戕善已耳。
老妖明知公主寄信,得沙僧一番折辯,而忽轉怒為喜,何也?
非真被公主、沙僧所愚也,亦將計就計,借此一信,以圖罔國而啖僧,
蓋隱忍其小忿,而希售其大奸也!
故為公主設宴壓驚,而忽然換服;
稱詣國認親,而忽然一變文人入朝。
奇哉!妙哉!
仙師寓意,隱諷後世人主以言取人而濫加榮寵,
甚至尚主攬權,沉酣酒色而噬人無忌,陷害忠良而欺君跋扈也。
何以言之?
奎宿為天上之文星,
黃袍為地下之黃甲。
『八月十五夜攝去公主』,分明桂子天香月中落。
『帶箭射虎救公主,虎精假作取經人。』
一片花言巧語,依稀金門射策之談詞佳制也。
朝端噴法水,頓教佛子失真身,牙爪猙獰噉寶殿,可謂口能吐繡虎。
燕飲啖嬌娃,頗賴神駒施劍術,反遭腿中滿堂紅,真是手可劈雕龍,
其言如是,其行如是,文人無行,豈不可畏也哉!
故君子不以言舉人,而至人必以信是主。
信者,真實無妄之謂。
如天地之有四時,氣至不爽;
如江海之有潮汐,候至不爽。
五倫無信則敗倫,
百行無信則喪行。
故君臣一德則教化隆,夫婦同心而生育就。
倘上下相欺,內外尚詐,未有不亡身而敗家滅國。
『信』,為人之言,發于心而司於口,言不由衷,則為妖言;
莠言自口,則為長舌。
妖言惑聽,長舌傾城。
貝錦作而屈子沉忠淪於魚,
讒嫉興而伯奇死孝殺手峰。
顛倒是非,則鹿可為馬;
淆亂真贗,則亥可為豕。
金蟬化為猛獸,慈愛備極凶鋒,均舌魔為之害也。
三藏變虎,亦奚足怪?
然老魔認親,先以射虎為媒,進言之工也。
大凡奸人進言,始於親溺;
既親溺,則好言易投,繼以樹功;
藉樹功則寵倖自固。
故巧言如簧,而鐵籠錮金色之頭陀;
利口噬人,而歌舞晏青臉之孽怪。
興言及此,罔不涕痛。
曾為馬走,能不垂韁?
所由小龍從身顯化,鞠躬救主,成敗利鈍,非所計也。
忠臣義士,當由此而激發奮興。
木母之感而往,金公之激而來,散而復合,昧而復明,
豈非一念之誠,遐邇無不貫格也哉!
妙哉!
小龍委曲獻媚,式歌且舞,順其所欲也。
睥睨乘間,五花八門,攻其不備也。
何異窮圖之匕,搏浪之錘?
事雖未濟,頗足大快人意。
無奈滿堂紅擊中後塵,
猶幸禦河水苟全性命;
伏櫪忍疼,
寡侶哀鳴。
詩稱『馬猿失散,金木凋零,黃婆分別,道義消疏』,誠可感歎。
八戒忽然夢覺,耳聞白馬口吐人言,回思白虎嶺白骨夫人一節情事,
應知化虎原于白骨,黃袍由於白骨。
因困生悔,因悔生悟,便是轉危為安機括也。
小龍說出『有仁有義的猴王,管情拿住妖精』,
乃真人出現而魔孽潛消,端木澄源之策也。
滴淚銜裙,情詞諄廢,八戒能不盡心遄往乎?
八戒見行者,『卻往草崖溜阿溜的』。
『溜』,極忸怩不前之態。
行者見八戒,攜手相攙,往水簾洞裡去耍耍,示招隱戀故之情。
惟緣八戒不吐真言而虛情假意,
故行者亦托言不出而甘退林泉。
八戒別去,豈真肯遽去?
欲假別以發後言;
行者不去,豈真忍不去?
即不去以索討真信。
八戒既別而回頭指罵,罵其怒而來追;
行者不去而差跟探聽,探其實而使不去。
兩家各藏心計,總是不忘師父。
行者既得真信,能不髮露真心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三十一回 豬八戒義激猴王 孫行者智降妖怪
悟一子曰:
梵語『釋伽』者,即華言『能仁』也。
仁主生,義主殺。
殺以衛生,殺即是生。
故能生而不能殺,非能仁也。
前行者殺白骨為義,實為能仁。
八戒以為非義,三藏以為非仁,冤遭貶斥,是謂內仁而外義,不知義即仁者也。
八戒感悟龍馬諄告之誠,追悔撲滅白骨之事,跪請行者解救倒懸,
此以義釋仁者之囚,而使之復任樞密,得專生殺之權也。
故小龍曰:『他是個有仁有義的猴王,管情拿得妖精,救得師父。』
以仁義言,則為大道運用之端;
以金木言,則為丹法相生之妙。
一陰一陽,一夫一妻,顛倒配合,而不可暫離者也。
金,義也;
木,仁也。
木戀金而順義,
金愛木而行仁。
互相為用,合成正果。
乃
本諸一性,自配元神,
雖曰兄弟,實同一氣;
雖曰妖魔,實共五行。
若能斬絕塵緣,還原歸本,便臻大覺矣!
篇首一詞,極為明徹。
然仁義之道,惟信為主。
人之於信,猶水火金木之於土。
水火金木無土則無由生,人而無信則無以立。
行者拒八戒而不行者,惡其言之不實也,
言一不實,則無以成契合而善行藏,
故小猴奉猴王之令,道:『那八戒不大老實。』怒而拿回。
美猴看菩薩之面,道:『我且不打你,你即老實說,不要瞞我。』
不老實,即不信;
老實,即信。
與公主寄信之信相照應。
言除魔返正之道,務在真心實意。
惟此一信,為之轉旋,切忌弄虛頭、施狡舌也。
行者道:『老孫身回水簾洞,心逐取經僧。』
蓋忠臣去國,不忍一日忘君;
大聖歸山,豈忍一日忘僧!
可見前之不去者,非其本心;
拿回八戒,正思同往耳。
八戒兩邊亂張道:『看看那條路兒空闊,好跑。』何也?
已逆知行者捉回之意,故作直言無益,不如作乘空跑回之態,
以激其速發誠心,乃假擬虛影,以勾取真神之妙也。
說知黑松林金寶塔放光;
寶象國三公主寄信;
黃袍怪變俊俏文人,入朝與國王認親,把師父變作老虎;
白馬說:『師兄是個有仁有義的君子。』這些情節言語。
而行者自不覺勃然怒、怦然動矣。
然非一激,行者難以即行,何也?
貶者,唐僧之命也;
請者,非唐僧之命。
是猶為王留行而未可以暫留也。
故得妖精一罵之激,行者若為除魔出,不為救僧出;
若為己仇出,不為僧難出。
雖無唐僧之命,亦可以行。
故行者即佯信以自決曰:『不是我去不成,既是妖精罵我,我和你去。』
此大聖出處之光明,權宜之妙用,而迥不由人也。
大聖徑出門來,群猴攔住,特曉之道:
『我保唐僧這樁事,天上地下都曉得。
他倒不是趕我回來,倒是送我來家自在耍子。』
蓋今此一出,又似為天上地下任此大事,而不耑為已為僧。
前此一貶,又似唐僧愛我而故貶我,逸我而非勞我,
真義精仁熟而不可以轍跡求也。
行者下海淨身,乃是洗心滌慮;
八戒識得行者是片真心,更無他意。
此時金木交並,而信行乎其間,何事不濟哉!
雖然,
善用兵者,避其鋒銳之氣,而擊其虛;
善除邪者,順其方張之勢,而乘其隙。
倘饒慷慨激烈之勇,而鮮含蓄沉幾之力,
直前過剛,近於用壯,取必太甚,近於浚恒,易戒之矣。
故惟幾也,能通天下之志;
惟深也,能成天下之務。
自古豪傑之士,未有不用智謀而能除邪去佞者,
此大聖智降黃袍,所以為仁義之實學也。
行者抓住二小妖,
欲取其父者,先取其子,攻其所必救也;
欲救其母者,必卸其子,去其所受病也。
欲以兩個換一個,而沙僧解縛者,以土救土也。
此『醍醐灌頂,甘露滋心。一面天心喜,滿腔俱是春。』
乃真景實際,而非形容想像語也。
公主責行者無信義,行者道公主行不孝,都從根本上講究道學,
一是畏夫之克我,而欲全信;
一是說主之附我,而全其信。
公主寄信者,行孝也;
行者降妖者,行義以全其孝也。
義以成信,信以成義;
情義合謀,而智行乎中。
故公主藏身,而行者變相矣。
妙哉!
『行者就變做公主一般模樣。』夫金能克水,而反變為土以甘受木克者何?
素書曰:『非詐術,無以息寇破奸詐。』所以行其信也。
老氏曰:『舌柔齒剛。齒惟剛,故折。舌積久而不敝者,以其柔也。』
柔,所以遂其剛也。
孫子曰:『欲取之,必過與之。』與之,正以取之也。
行者之變公主,信而以詐行,剛而以柔用,欲取過與之妙道,所謂智也。
故如貓拖老鼠,哭啼啼,假慈悲,酷肖娘兒們死別生離,柔腸寸寸斷。
又如蝟入虎口,軟綿綿,肚裡刺,做出夫妻間刑夫克子,狐媚惑人情。
拆夫妻,做夫妻;
殺孩兒,哭孩兒;
彈寶貝,吞寶貝;
全以智勝,非可以形跡求也。
及行者現出本相,又變為三頭六臂,乃變三奇成六偶,重整乾坤,
天地位而萬物育,順承天施,《剝》極反《復》之象也。
故後回『唐僧復得猴王,向西而行,又值三春時候』矣。
大聖打走地下之妖精,查出天上之奎宿;
玉帝差本部收伏,而寶象國公主來歷已明。
霎時間帶回本國,父母重逢,公主遂寄信之願,唐僧成帶信之功。
前以佞口噴水而失其性,變其形;
令以真言噴水而妖氣退,原體復。
無復白骨夫人之迷惑矣。
蓋邪正分途,止爭一念,而真妄參悟,原是同原。
公主一信之誠,而去妄從真之道,盡是矣。
倘認妄為真,乃是魔非聖,雖金丹入口,仍如放心而已,可不察哉!
大聖復歸三藏,雖是弟之歸師,實如心之附體,君之返國,
所謂心正莫不正,君仁莫不仁者。
是故結言:『君回寶殿定江山,僧去雷音參佛祖。』
自二十八回至此,總明得丹之後,仍須見性明心,
由勉冀安,由勞冀逸,以漸至於無為而化,
讀下篇正文內師徒問答自明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三十二回 平頂山功曹傳信 蓮花洞木母逢災
悟一子曰:
此回解得提綱『平頂山、蓮花洞』六字之妙,
則下文三回之遣山壓頂,燒丹煉藥,裝天放天;
四回之如意法寶金繩套孫行者,葫蘆裝者行孫;
五回之女媧煉石補天,芭蕉扇出真火,瓶裝行者孫之妙,一齊俱解。
山則山矣,何謂平頂?
篇首劈提『師徒們一心同體,共詣西方』。
西者,兌位也。
兌者,※卦爻圖略,(止三爻,上一爻為陰爻,下二爻為陽爻)也,二金一土也。
坤三爻,乾為兌;
兌為少女,坤之上爻卦爻圖略,(止一陰爻)。
統坤土之六,為六百里。
《兌》之下※卦爻圖略,(止二陽爻),屬乾、金,為金角、銀角。
土星平,金星角,以像山巒也。
佛祖曰:『吾有一寶,秘在形山,諸人還識得麼?』
圓覺禪師曰:『頂門上照耀,無道之道,謂之真道。』
此蚌含明月,即平頂山之妙義也。
『中有一洞,名喚蓮花。』花者,陽氣所發。
蓮花開于陽極陰生之候,
即《悟真篇》所謂『次發紅花陰後隨』,
又『少女初開北地花』是也。
蓋兌為少女,內發金蓮,身兼五寶,可轉寶為妖,亦可轉妖為寶。
修丹之士,信妖之有寶,運動神機,能盜轉紫金葫蘆,
畢竟葫蘆還姓孫,則裝魔化魔而成金丹。
苟疑寶之非魔而晏安誕妄,不能轉脫幌金繩、圈套,
唐僧還是魔口食,則裝人化人而成邪魔。
子野真人曰:『正人行邪法,邪法悉歸正;
邪人行正法,正法悉歸邪。』
順逆反覆,出此入彼,全要靈台明淨,洞曉宗旨,方無疑懼。
故特提《心經》數語,以指迷津。
又恐未識《心經》之妙,不先有作,而急趨無為,
故又提『功成之後,緣罷法空,自然身閑』,以明功效之次第。
功曹化樵夫傳信。
此信即闡發寶象國百花羞之信,而特以年月日時之不爽,以紀其傳報之真,
故緊頂上篇以作提綱。
最醒處是『須要發昏』一語,何也?
《禮》:『娶婦以昏時。』陽往陰來之義也。
加女作婚,鮮不因婚而發昏者,遇此魔而不發昏者,世無其人。
詩曰:『彼昏不智。』
又曰:『視爾夢夢。』真堪痛哭流涕。
行者一哭,乃欲邀結心友以共煉此魔也。
蓋力弱形單,則臨爐無濟;
同心協力,則正果可成。
師徒言下了了,故云:『若要過此山,必須豬八戒。』
豬為亥木,木能生火,倘不得火候之細微而灰心散漫,何能攢簇施功?
八戒不猛烈扶持,而動稱『散火』,乃是修丹第一大患。
巡山一役,策勵學人,探尋個中消息,切莫呰窳自陷之意。
曆敘八戒說謊疑惑情狀,人以八戒之呆為可笑,
而不知乃形容舉世學人著魔謬見者,為大可哭,
故行者冷笑以當哭。
冷笑之哭,痛於溳涕也。
仙師恐讀者不解其中圖寫形容之義,特著『畫影圖形』四字,
一以示道體之神,
一以寓形容之意。
若曰:『此形容傳神之妙道耳!』豈果真狀八戒之呆乎?
切須領會
紅草坡睡下伸腰,心之發昏而目不明也;
啄木蟲錐嘴出血,心之發昏而口不謹也;
飛來耳根又一下,心之發昏而耳不聰也。
外三寶不靈,則其心之冥頑,已化為石。
參石頭為師友,而石山、石洞,無之而非石矣。
『我心匪石』,而謂石中有金,
謬指金穴,妄揣『釘釘鐵葉門』,果《心經》之真諦乎?
『老豬心忙記不真』,一言了當。
內三寶不靈,則其心之狐疑,已化為鬼。
虎過了,風來了,鴉叫了,飛走動植,無之而非鬼。
『載鬼一車』,而不親受耳提面命,謂可強猜變化,能自得師造心境之邪魔矣。
自驚自怪,與人何尤?
平頂山蓮花洞金、銀兩大王,能不現在當前乎?
一皷被擒,自遭災難,總由不能洞曉火候之真信,而率意冥行誤之也。
仙師體天宣教,托為畫影圖形之說,寫出龍馬負圖之像,以顯道源,
故曰:『連馬五口』。
師徒一圖,明《河圖》三五之精,總一太極也。
噫!
數言玄妙難描寫,一幅丹青了化工。
熟玩後三篇,而得其妙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三十三回 外道迷真性 元神助本心
悟一子曰:
金丹之道,本于《周易》八卦,八卦本於《河圖》。
天不愛道,龍馬負圖而出,接引萬古迷蒙,所謂『無字之真經』也。
《洛書》一圖,
一、九、三、七,位四正;
二、四、六、八,位四隅;
五居中位。
蓋金水相生,天一地四為一五;
木火相生,地二天三為一五;
土數居中,為一五。
五行攢簇,三五妙合,迴圈無已之真精也。
然天一生水,地六成之;
地二生火,天七成之;
天三生木,地八成之;
地四生金,天九成之;
天五生土,地十成之。
理數生成,順逆顛倒,隱顯莫測,莫非先天真一之氣為之盤旋而已。
修丹至人,
知五行順行,木能生火;
知五行顛倒,母隱子胎。
而火反生木,陽中有真陰,天三生木之真妙也。
知五行順行,金能生水;
知五行顛倒,於復產母。
而水反生金,陰中有真陽,地四生金之真地也。
知之者謂之明,不為外道所迷;
得之者謂之神,不出元本所有。
子輿曰:『盡其心者,知其性也;
知其性,則知天矣。』
知者知此,盡者盡此而已。
篇中裝天、放天之喻,即袖裡乾坤,壺中日月之義,原無奇異。
仙師特為演理標新,廣布雅俗,使賢愚共見,以期明悟者默察而自得之。
如篇首『將八戒拿進洞去』,
八戒,木也,兌金克之。
浸在淨水池中。
八戒,木中有火,兌澤克之,順行而遭魔也。
就圖而論,三藏為太極。
『只見祥云縹緲,瑞氣盤旋』,乃天地絪氳之象。
『行者在馬前丟開解數,上三下四,左五右六』,如作敷演困文,因失其妙;
解為三奇四正,五花六門,亦失其真。
馬前解數,正示龍馬《河圖》之數。
天三生木,地四生金,三、四為金,木交並。
金木籍土而交並,故左五為天五生土,右六為地六成水。
舉修丹之至要,而概括全圖也。
然三包天一生水,地二生火;
木中有水,金中有火也。
三五互包,天七成之。
金慈戀木,木順從金也。
三五互包,地八成之。
三五總一五,一五總一土也。
三六互包,四五互包,天九成之。
木能生水,金能生火也。
四六互包,地十成之。
盡陰陽五行理數生成之起伏也。
五六互包,既十而歸一,仍一太極。
舉逆用還返之理,而順在其中。
惟此,先天真一之氣,上下左右盤旋,即一幅《河圖》、《洛書》,
一部《周易》,而丹去逆用之道,又已顯露。
真仙筆也!
故魔見之,道:『話不虛傳,果是真。』
兌為白虎,虎之將噬人也,必先卑其勢。
魔欲善圖唐僧,故先為柔下之體,以蹇其足,失其中而為魔。
蓋兌宮第五卦,水山蹇之變化也。
『行者背在背上』,自兌之艮也。
艮為山,艮其背,故止而不行。
山澤通氣,故能遣山。
遣至於三,則為三陰,加于三陽而成泰。
澤山鹹者,即地天泰,放曰『泰山壓頂』,地上於天也。
兩界山之五行,泰山之二氣,同一交合先天,入於後天,能不艮其背,止而不行?
所以挾沙僧、拏三藏,均止而不行也。
『紫金紅葫蘆』,離卦,火也,屬心,精細鬼持之;
『羊脂玉淨瓶』,坎卦,水也,屬腎,伶俐蟲持之。
坎離不相離,用金葫蘆,而玉淨瓶隨行,理也。
『底兒朝天,口兒朝地』,即顛倒之象,
能逆制離火而不使炎上,能融萬物之真,故為老君盛丹之寶。
何以叫應即裝入?
聲者,心之氣。
同聲相應,
同氣相求。
如離宮之雌鳴,而能呼坎官之雄,以相倡和。
故能化丹成魔,亦能化魔成丹。
感通之妙,只爭應與不應,正用邪用,一呼一吸之間耳。
大聖壓於五行山,是道心之不能離塵;
此壓于泰山,是道身之不能離世。
故有『樹大』、『名高』之歎。
夫人欲超脫塵圜,莫若體全真道;
欲全真道,莫若煉服金丹。
所貴頓然省悟,神明自來。
此即元神助道,而重負可徙,肩累可息,而紫金葫蘆之寶貝,不為魔所操弄矣。
行者變為老全真,自命神仙,不但自度,而願度人,其氣量固足包乎天地。
裝天之說,原非荒誕,然何以天卒不可裝,
而唯用哪噸之請,往北天門借真武皂雕旗,遮蔽南天日月,以哄騙二怪?
此仙師另是一意,故設此象,
所以指示假託神仙之流,每用河車運水灌頂之謬術,哄騙世人金玉寶貝,
而迷悟真性涵空之本心也。
彼假託神仙者,見面須錢。
貪癡之人,惟知可煉金銀,希得其術,
雖極精細伶俐者遇之,亦甘心尊信受度,不吝真寶,輸誠恐後。
此輩雖非白日搶奪,亦實黑天哄騙。
行者變一尺七寸長紫金紅葫蘆,像人之一身也。
《菂府》載曰:『尺宅寸田,可以泊生。』
《黃庭經》曰:『尺宅,面也,兩眉間為寸用。』
今云『七寸』,則並中田、下田,而通於七竅也。
人身亦為紫金紅葫蘆,量可裝天。
若未得金丹,乃為假像,故為假葫蘆。
既無裝天之實量,不得不用欺天障眼之法。
『哪吒腳踏風火輪』,比運河車也;
『真武皂旗』,比玄水也;
『北天門』,比水府也;
『南天門』,比頂門也;
『日月星辰』,比兩目也。
『拋上葫蘆,展開皂旗,遮閉日月』,比車水上頂門而灌腦閉日也。
『乾坤黑染,宇宙靛性』,豈是虛事?
此等法術,誠墨天墨地,如身站苦海危崖,一經塌腳,便墮入重淵,沉淪不返。
可懼!可懼!
何如放了天,不事轉運遮閉,為青天白日,早見日光正午耶!
奈何精細、伶俐之怪,信為養家治生之妙,而竟以真易假。
所謂迷真性而失本心也,殊可悲憫!
讀者倘認二魔遣山為外道迷真,六甲徙山為元神助本,失之膚矣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三十四回 魔頭巧算困心猿 大聖騰那騙寶貝
悟一子曰:
《陰符經》云:『天有五賊,見之者昌。』
人能見此而逆修之,則宇宙在手,萬化生心。
天者,心也。
五賊者,心中所具五行之性。
五行各一其性,則互為戕賊。
吾之元氣皆為所賊,而天心困矣。
篇中二魔道:『我們有五件寶貝。』即五行之性也。
能見之,而心除妄想,體若太虛,則戈戎不興而為貝;
不能見之,而心起雜念,互相成克,則戈戎倚伏而為賊。
讀至結末
『大聖道:“你這老官兒,縱放家奴為害,該問你鈐束不嚴的罪名。”
老君道:“不幹我事。
此是你師徒應有魔難。
非此,不成正果也。”
大聖心中了然』
數語,遂徹的旨。
『紫金紅葫蘆』,象離火炎上,外陽而內陰;
炎如葫蘆而色紅,萬金烏紫日之性也。
『羊脂玉淨瓶』,象坎水溫潤,外陰而內陽;
潤如玉瓶而色白,乃玉兔淨月之性也。
『七星劍』,象艮七兌金,乃山澤通氣之性也。
『芭蕉扇』,象震木巽風,乃風雷相搏之性也。
『幌金繩』,象乾剛坤柔,二氣互纏,長短自如,幌然不定,即中土立性也。
形備八卦,總屬五行。
二魔母子,分持其寶,各一其性,故為妖怪。
小妖妄想裝天,以致性寶失守,而咎仙神會打誑語,
不知認假為真,先由自錯,乃經試驗裝天之假,
猶然地下亂摸亂尋,不忍棄去,見真之易失而假之難捨也。
行者變化蒼蠅,而犯意佛寶隨身亦變,卻是實理。
坎、離二物,為造化之根,眾夫蹈以出,蠕動莫不由。
在魔身為魔寶,
在佛身為佛寶。
蒼蠅身上亦可容,豈屬虛語?
二魔誤用坎離,已失其性;
反嗔假粧神仙之哄騙,復欲用其意識之性,強制先天,故計請老母以取幌金繩。
繩者,兩股交錯而不一。
幌者,心思疑惑而無准。
九尾狐狸所主持,以狐性善疑;
九尾,紛紜也。
差巴山虎、倚海龍,狀其錯認龍虎,自持有伏虎降龍得力手段。
行者密察其中根基,打殺其得力而變其得力,撲滅其狐疑而化其狐疑,
所謂認假為真,雖真亦假;
知假為假,即假是真也。
行者變老奶奶進洞,八戒笑行者露尾,明假中之真,終難泯滅,竊宜高見。
魔頭欲獻唐僧肉延壽,行者要割八戒耳下酒,明假中之假亟清,兩耳聽之須聰。
真人度世,言不虛設,不徒供人笑嘲詼諧,弗輕讀過。
先天之道,不滯於形質,不落於見聞,圓陀陀,赤灑灑,不掛一絲毫。
行者不得不現身沒法,化作滿洞紅光而散,所謂聚則成形,散則成氣也。
《金剛揭》云:『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得見如來。』
故滯於形聲者,還是虎口之食;
落於名相者,未免蘆腹之裝。
行者用金繩扣魔頭,即是魔繩掛體,怎出得魔繩圈套?
魔頭用金繩扣猴頭,分明魔遇魔頭,怎動得光頭一毫?
二魔用葫蘆裝行者,叫行者,是以音聲求我,何妨假名以應妄;
行者就葫蘆叫二魔,亦即以音聲哄魔,卻從假化以顯真。
斷金繩,止須純鋼三五銼,慧性現而智識自泯;
出葫蘆,無妨叫化兩三聲,色身亡而慈悲普渡。
金圈子緊緊扣項,項後有光猶是幻,尚須解脫;
葫蘆裡渾然烏黑,個中有寶未成丹,急求點化。
莫道葫蘆君自有,千般巧作總成空。
何如假手換將來?
一會騰那便是我。
故曰:『饒君手段千般巧,畢竟葫蘆還姓孫。』
孫行者,行者孫,順逆顛倒,總一姓孫。
咦!
從『姓孫』二字悟入,不出子女生子生孫之妙。
取坎填離,還返之天機畢露,『綽個氣兒,便裝了去也』。
愚人妄猜為房中之術就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三十五回 外道施威欺正性 心猿獲寶伏邪魔
悟一子曰:
二童子盜天寶而作魔,則五寶轉為五賊;
孫大聖盜天寶而伏魔,則五賊轉為五寶。
同一天寶,同一盜機,而邪正判然,顧在修煉與不修煉之辨耳。
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,
天之寶也,即人之寶;
天之性也,即人之性。
偏施其性,而互為欺克,
則火以水為賊,
水以土為賊,
土以木為賊,
木以金為賊,
金以火力賊。
各賊其賊,各性其性,而失其正性矣。
和合其性,而互為相生,
則
金生水,水中之真陽又能生金之陰,
金之陰反能生木之陽,金木交並而為寶;
木生火,火中之真陰又能生木之陽,
木之陽反能生水之陰,水火既濟而為寶。
交為子母,迭作夫妻,而共獲其寶矣。
此之謂攢簇五行,逆修造化,即女媧氏煉五色石以補天是也。
五色石者,土也。
修煉之法,全藉意土。
土無定位,而分配四季,寄體中宮;
火藉之而不焰,水藉之而不泛,金藉之而長存,木籍之而不凋。
故《悟真》曰:『五行四象全藉土。』
金、木、水、火,住於四隅,以土論之,為外道;
土居中宮,以金、木、水、火論之,為心猿。
外道施威者,偏施其性,非金丹之正法也,故欺正性;
心猿獲寶者,收穫其寶,得金丹之正道也,故伏邪魔。
提綱二語,極為明顯。
讀者強泥心猿為人心,淺窺外道為邪魔,失其旨矣。
首冠一詩云『本性圓明道自通』,一語了徹全旨。
又云:『清濁幾番隨運轉,貞元劫數任西東。』
正明五行反覆轉運,生生之妙也。
故曰:『此時暗合孫大聖的妙道。』
大聖又稱『行者孫』,名無定名,上下左右,顛倒靡常,而總一行者;
即上無定位,而總一土。
道體固如是也。
前幌金繩亦土,惟恍惚無定,而大聖得以純鋼之真金收之。
因得此真寶,入葫蘆而不化,以土能息炎也;
因得此真寶,旋得此葫蘆,以火遇土而歸狀也;
因得此真寶,施得玉淨瓶,以水見土而混一也;
因得此真寶,盡得芭蕉扇、七星劍,以金木遇土而交並也;
因得此真寶,反裝銀角、金角,金銀遇土而返本也。
篇首故劈提大聖『自得了那魔真寶』一句,
承上起下,以明金繩為坤女真土之寶也。
此仙家修煉逆制之妙,比之女媧氏以坤地補乾天,同一事理。
天為至陽,而陽中有真陰,故天一生水而下潤;
坤為至陰,而陰中有真陽,故地二生火而上炎。
乾男坤女亦然。
太上道祖以坤宮之陽,補乾宮之缺,開示萬世。
所稱『一座昆侖山腳下有一縷仙藤,上結著這個紫金紅葫蘆』,
為盛丹之至寶,不可不知。
據理而推,原有雌雄兩個,但雄裡雌為假,雌裡雄為真。
雌不能裝者,假不能成丹也;
雄能裝者,真能成丹也。
『底兒朝天,口兒朝地』,顛倒呼應之理也。
裝銀角而搖響,乃白金入于火宮,化為一氣;
即『掇來歸一處,化作一泓水』是也。
其進本『周易文王、孔子聖人』諸其人,仙師時借發課一段,以明其原耳。
銀角裝入葫蘆而化,非受死也,魔歸真性,乃是受生。
八戒道:『莫哭,與你令弟念卷“受生經”。』卻非耍語。
作丹之法,先制白金以為丹頭,而巽風配火正在此時。
火非凡火,紫炭之吹噓,乃五行自然之運用持設。
老魔心中大怒一段,以明火功之候。
置淨瓶於不用而用扇、劍者,巽風震木雷出地奮之象。
『望南方丙丁一扇,只見地上出火,烈焰飛騰,熯天熾地』,進陽火之候也。
『大聖避火,入蓮花洞取羊脂玉淨瓶;
老魔退狀石案,昏昏默默睡著;
大聖靜悄悄潛拔芭蕉扇』,退陰符之候也。
妙在詞內『致令金火不相投,五行錯亂傷和氣』二語。
讀者謂金角為金,心猿為火,金、火爭戰,克制之常理也。
不知申猴藏金水,金角坐木火;
水有生金之氣,火有生木之氣;
金木有交並之氣,木火有既濟之氣。
金水交而水火濟,如金木不交,則金火不投,而『五行錯亂傷和氣』矣。
修丹之士,誰要金火相投。
金火一投,五行自簇也。
『老魔戰敗,徑往西南上投壓龍洞而去』,從生我處求生,
指『西南得朋』之義,故得狐阿七之助;
『狐阿七合一,徑投東北而來』,從死我處反本,
指『東北喪朋』之義,故遭豬八戒之鈀。
陽火陰符俱盡,金角自當歸原。
大聖解下淨瓶,罩定老魔,叫聲『金角』,應聲裝去。
呼吸相通,不煩心力;
『收了七星劍,掃淨諸邪』,俱用真土之意。
而出其不意,自然天機,非由強制,此正金火相投而不傷和氣也。
太上化瞽者,索還五寶,說出被盜之由,曰:『非此,不成正果。』
言不見此五賊,則如瞽者;
能索還此五寶,則成在果。
化賊為寶而備曆艱難,乃修道者必有之事,太上何預焉!
『葫蘆、淨瓶內倒出兩股仙氣,仍化為金銀二童子。』歸性還元,總是一金。
正是『縹緲同歸兜率宮,逍遙直上大羅天。』金丹作用之妙如此。
有志之士,急須向平頂山蓮花洞尋討個中消息。
然則金葫蘆之寶,金角所主,何以反裝銀角?
玉淨瓶之寶,銀角所主,何以反裝金角?
金裝銀,真雄化假雌,結丹之顛倒;
玉裝金,假雌化真雄,脫胎之顛倒。
噫!
天機泄發殆盡。
嘗讀西儒利瑪竇先生《天地形說》:
天體,一大圓也,地定居於中。
上下四旁皆人物,而腳心與腳心相對。
蓋
天氣清而升,
地質濁而沉。
四圍皆天,則地自不得不定居於中。
以至中之處,為至下之處,故人物無不得中而立。
此闡堯、舜、羲和以來所未發,真卓越千古!
曆法於地心起數,因之而無敝,皆由心之靈明神悟所至,非心包天地之外乎?
人固有裝天地之葫蘆也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三十六回 心猿正處諸緣伏 劈破旁門見月明
悟一子曰:
《西遊》一書,闡《河》、《洛》無字之真經,
明陰陽顛倒之妙道,指萬世修真之正路。
前文隱言曲喻,殆無剩義;
茲特發明歷來仙聖月明要旨,取《悟真篇》印證是書,為金丹之的傳而作,
非可謬認拜佛取經為禪門修性空法也。
明鏡止水,皓月禪心,古今談道者謂聖修佛詣,至此已極。
不知聖之所謂『神』,有不可知;
佛之所謂『果』,有不可無。
舍老君之事,我誰與歸?
上篇老君明五賊以定心君,內丹也,實即外丹之理。
理無內外,而丹有內外。
內立而外斯就,
外就而內斯成。
內而外,外而內;
內而又外,內外同原,打成一片。
功分終始,始以基終,終以了始。
又始而始終,終以終始,內外始終,反覆顛倒,玄之又玄,莫可名狀,
聖之所謂『神』,
佛之所謂『果』也。
篇首『對師父備言老君之事』,雖承上文,實起下意。
行者道:『師父,只要定性存神,自然無事。』
即止水、禪心之意,能無事而已,何丹之有?
三藏以為行久,盼到西天;
行者笑道:『還不曾出大門哩!』言定性存神而希金丹,是猶望西天而未出大門,
故曰:『不必掛念,且自放心前進,還你個功到自然成也。』
『放心』者,一切放下,正是收心不放,放乃不放也。
『前進』者,諸凡不前,唯是退後密修,自後乃進也。
功到必先有事,自成則非強為,語味深長,不可作慫恿走路話頭讀過。
進敕賜寶林寺,長老點頭道:『鱗甲眾生都拜佛,為人何不肯修行!』
歎空有寶林之名,而無寶林之實耳。
僧官少打道人,舉世皆然,無足怪異。
行者打碎石獅,單傳獨調,駭眾驚迷。
『不方便,你就搬出去。』可為圓便,不是老孫創說,效法他奪舍投胎。
『若不打,抬也抬進來。』曾經棒喝,雖然和尚回頭,畢竟是皈依二乘。
『一裹窮』,自家製造,孤修枯坐,一包窮骨內無丹,辱沒了法寶珠林。
『四張床』,師徒聯榻,三家會合,五行攢簇,方成妙賞不盡。
當天明月,蓋仙佛一體,俱出修金丹而成。
若正心猿而伏諸緣,止就一己修持,縱能入定出神,不過陰靈而已,
未臻純陽大覺,亦是傍門。
故提綱著『劈破傍門』,以棒打寶林寺為演義,
特指明月中天為先天法象之規繩也。
此處正言采煉先天真諦,點省全書題目,
故曰:『我等若能溫養二八成功,見佛容易,返故園亦易。』
可見非金丹成功,萬難見佛面、返故園也。
『返故園』,即返本還元之義,不可以思鄉淺窺闡發。
月之上、下二弦,本薛真人《悟真》原注。
『前弦、後弦』一詩,乃《悟真篇》原文,
止易末句『煆成溫養自烹煎』為『志心功果即西天』,明此即西天,別無兩天。
西天取經之本旨,在於煆煉金丹,有功有果,非同空寂。
讀此,可豁然曉矣。
唯是舉世學人,見丹書千經萬卷,
無不以月為喻,而錯認本性圓明,萬緣不掛為真實;
又錯認月得陽光而蘇,如人得金丹而生;
又錯認月為陰陽交合、消長盈虧之理,而終莫知其的,
以致畸行的說,應揣實取,空費心力,而終不能印證真一之大道。
正如水中撈月,教人無處著手。
今特指示月明之真諦,使人人得所依據,免致仰天懸想,誤墮旁門也。
月者,即伏羲氏所畫之先天八卦圖也。
修丹之士,能勘透個中消息,藥物火候口訣,下手溫養工夫,結胎脫胎,
性命雙修之妙,無不畢貫矣。
三十日,純陰,坤卦※卦爻圖略(止三陰爻)也。
初三日,坤孕一陽於庚上,震卦□卦爻圖略(上二陰爻,下一陽爻)也,火候也。
初八日,坤生二陽,兌卦※卦爻圖略(上一陰爻,下二陽爻)也,
前弦也,藥物也,陽也,一八也。
十五日,純陽,乾卦□卦爻圖略(三陽爻)也。
十六日,乾生一陰于申上,巽卦□卦爻圖略(上二陽爻,下一陰爻)也,火候也。
二十三日,乾生二陰,艮者※卦爻圖略(上一陽爻,下二陰爻)也,
後弦也,藥物也,陰也,二八也。
《參同》曰:
『坎離者,乾坤二用也。
二而無爻位,周流行六虛。
往來既不定,上下亦無常。』
故聖人采此二八,而坎離生乎其中,所謂抱一函三也。
訣曰:
『先天一氣化乾坤,艮兌盤旋震巽門。
惟有六虛生妙用,坎離消息道為尊。』
此月明之真言,解悟明徹,即是西天取經矣。
沙僧又指出:水中之金,乃五行攢簇,全憑土配,三家同會,方見日圓,
『水火相攙各有緣』,括盡既濟、下手、溫養之妙訣。
八戒又指明圓缺不全之妙,即《參同》『三日月出庚』,
本書本回真經不全之秘要,又指明月圓之後,要功滿三千,以應天詔。
三徒各就本質闡發修煉玄機,而金丹始終口訣盡泄。
又恐空念《心經》,而不知大乘真經之的,
故行者以念經之差,真經未取曉悟之,此所謂劈傍門而見月明意。
『月到天心處,鳳來水面時,這般清趣味,料得少人知。』
為此詩者,其知道乎?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三十七回 鬼王夜謁唐三藏 悟空神化引嬰兒
悟一子曰:
上言月體之合先天,而未顯坎離之妙用。
此以下俱明邪師不識月明的旨,
執心腎為坎離,空閉尾閭之穴,
認他姓為親兒,以致邪乘離位,
而真陷坎宮也。
設言烏雞國一案因果,指出阿母嬰兒,母子會合重逢,
方是取坎填離,金丹入口,起死回生之正道。
亟須辨明:
提綱
『鬼謁三藏』,明失陷之由,在於誤認全真;
『神引嬰兒』,見救全之法,在於取信子母。
鬼王道:『我家住在正西,號為烏雞國。』金雞三足烏,日中之陰,乃心君也。
君火亢炎,非水不濟。
南來全真,祈雨潤澤,久旱逢雨,水火既濟,明乾坤交感,
而乾變為坎,坤變為離之象也。
離中之虛陰,※卦爻圖略(上下各一陽爻,中一陰爻)也,
必得坎中之真陽以實之,方全乾體之真。
苟認一身心腎之假像,執水火內交為真,是錯認『西南得朋』之義。
猶正西國王,結拜鍾南山祈雨之全真為兄弟,同寢食,假奪其真,而真者反陷矣。
坎者,在先天本正西;
離者,在先天本正東。
離中真靈,寄體於西,故坎中之真主,即離中之真主,不得而二視之也。
坎象井。
《坎》卦,※卦爻圖略(上下各一陰爻,中一陽爻)上下二爻,
八角四方,明透如琉璃,
故云:『八角琉璃井邊。』『忽起萬道金光』者,坎中之一真金也。
一能生萬,故有萬道。
『推下井內,蓋住井口,移一株芭蕉栽上,變做我的模樣,占了江山國土。』
喻言謬認心腎為坎離者,
空閉尾閭之穴,而逆陷其真;
矯托君心之泰,而竊行其假也。
稱『都城隍』、『海龍王』、『東獄閻君』、『會酒』、『親友』、『弟兄』
等語,俱狀其與陰神一氣而為伍,明四大一身皆屬陰也。
此設言鬼王拜謁,辨明邪正之意。
說出本宮太子,乃真陽之嫡脈,救主之根裔。
然必從伊母生身之處,討求消息。
若母子隔絕,子不能盡孝通誠,無由報母恩而拯父難,明陰陽失其宗位,
天性何能復全?
『留下白玉珪』,珪以彰信,二土相成,取夫妻合意同心之義,
非外假模樣,內無實用者所能有此。
故云:『我還托夢與正宮,教他母子們合意,好湊你師徒們同心。』
一篇鬼話,純是天機。
三藏忽絆一跌驚醒,正是夢中方覺。
行者道:『師父,夢從想中來。心多夢多,似老孫一點真心,
耑要見佛,更無一個夢兒到我。』言夢者蒙昧不真,真人無夢也。
三藏亦真人,何以有夢?
昔心齋謁陽明公,居然客位,及問:『真人無夢,孔子何以夢周公?』
陽明曰:『這正是夢真。』心齋聞而愕然,逐下拜,執北面禮。
三藏所夢,從論月中來。
『鬼』、『云』者,即月魂也。
正是夢月中之真,不是夢假。
故行者見月光中,果然放著一柄白玉珪,曰:『此事是真。』
然此事人多生疑,不肯毅然下手。
行者滿口擔承道:『都在老孫身上,只要你依我而行。』
即佛祖所云『我今為汝保任,成此稀有之事』之意。
下手之妙,在先結嬰兒。
何以結嬰不外坎離既濟之道?
變紅金漆匣,放玉珪在內,乃二土同心,就是引嬰兒來見秘法。
妙哉!
『大聖變二寸長小和尚,鑽在匣裡』奇變偶,大變小,
先天後天無定體,
有質無質無常形。
『這匣內寶貝,能知一千五百年過去未來之事。』豈非三五之精靈耶?
命名『立帝貨』,能立天下之大本,而使帝出乎震。
化寶貝而成真人,非伊、周、霍、葛之謂!
大聖變作白兔兒,為月魂,陰中真陽之精。
非此精,不能結嬰。
有陰陽不測,出神入化之妙,故太子箭中白兔,而大聖鑽入紅匣。
陰動即為陽,陽靜即為陰,所謂神化也。
三藏稱東土求經進寶,
太子道:『東土其窮無比。』何也?
金公雖東家之子,實寄生於西。
西富東貧,固其所也。
切須認得,喚來不使流落他鄉,方能母子相見,子報父恩也。
故唐僧說:『你的父冤未報枉為人!』
行者從匣中跳出,由三尺之童而至於長大,止而瞬息之間。
過去、未來、現在,古今如是,人人如是,事事如是,據理而知,何煩數推?
但能識得現在稱孤者是誰,則千萬年真知灼見,已了徹無遺矣。
夫人身自乾坤交感之後,而生身之真父已失陷于坎,
現在者,純陰之假體而已。
人人錯認為真,都在夢中,
行者不得不正色直指道:
『那化風去的,是你生身之老父;現坐位的,是那祈雨的全真。』何等斬絕明快!
奈何迷人不信,反視獻白玉珪者為騙我寶貝之人耶?
須知名外有名,身外有身,『箭中白兔,就是老孫』。
若認得白玉珪而深信不疑,便可念養育恩而替親報仇。
仙師此篇,句句從生身父母處顯露道妙,
故曰:『請問你國母娘娘一聲,看他夫妻恩愛之情如何?只此,便知真假矣。』
此乃悄語低言,密保性命之事,可謂叮嚀切囑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三十八回 嬰兒問母知邪正 金木參玄見假真
悟一子曰:
篇首一詩云:『逢君只說受生因,便是如來會上人。』
言人能知受生之因從何而來,即知不死之方亦從此而造,豈不超然大覺,
為如來會上之人!
宣聖曰:『未知生,焉知死。唯知生,而後能知死。』
漢陽真人曰:『須將死屍為生屍,莫執生門號死門。』
程子曰:『人能原始,知得生理;便能要終,知得死理。』
均是此義。
『一念靜觀塵世佛,十方同看降威神。』
言心致其潔清而身不與,此佛在塵世中廣有,不在西天。
體無分人我而法自靈,此神在虛無降來,不涉名相也。
《華嚴經》云:『菩薩屬於眾生,若無眾生,一切菩薩終不成無上正覺。』
即塵世佛十方同看之義。
『欲知今日真家主,須問當年阿母身。』
言我今日修丹,而欲知其真妙之主,必須體究當年生我之阿母何故而有我,
而後可以曉然悟矣。
即《悟真篇》所云:
『勸君窮取生身處,返本還元是藥王』是也。
『別有世間曾未見,一行一步一次新』。言此法教外別傳,世所罕見。
苟人能知之而行到此一步,自『一步一花新』,而步步生蓮花矣。
即紫陽真人云:『欲向世間留秘訣,未逢一個是知音。』
又丹經云:『一銖進罷一銖靈,金蓮朵朵無人識』是也。
篇中設象演義,莫非發明詩中之意,所貴得言忘象,得意忘言者耳。
敘娘娘得夢,『記得一半,忘了一半』,蓋夫妻會合,
原屬半假半真,況在夢死之鄉乎!
遺忘後半,寓有秘旨,直至下文行者、八戒金木參玄,方見真假也。
太子問:『母親,宮裡夫妻恩愛何如?』
娘娘道:『這樁事,到九泉之下不得明白。』
說到冷暖迥別,情緣隔絕,可悟恩愛者是正,間隔者是邪。
此全真空閒尾閭而假作夫妻,認他姓為親兒而暗成父子;
遏絕天機,違悖真性,非邪而何?
若欲救正除邪,必須夫妻母子相信合一,而後可以救出前身,不致沉淪埋沒。
娘娘認得白玉珪,合諸夜夢,囑子急請聖僧,辨明邪正,以報父恩。
總一圭二土,會意聯心,從死中求活,害裡生恩。
即《悟真篇》所謂『若會殺機明反覆,始知害裡卻生恩』者是。
但『欲求天上寶,須用世間財』。
必先聚法財,以助道用。
行者『刮一陣聚獸陰風』,『果有無限的野獸』,齊聲洪福,唱凱回城,即此意也。
然此事修者如牛毛,成者如兔角,只因真假未能確見耳。
真假之辨,在孤修、共濟之分;
孤修則假而難成,共濟則真而易就。
若不精心窮究,參透玄機,則認假為真,認真為假,錯行下手,難見真寶,
何能起死回生,除邪返正?
即『行者心中有事,睡不著』,與師父計較計成後行,正極深研幾,
師徒傳道之密旨。
行者到八戒床邊叫偷寶貝,曰:『我和你去偷。』
八戒曰:『做賊我也去得。』
曰:『得了寶,我就買。』
曰:『那寶貝就與你。』
滿心歡喜,兩個縱祥云,徑到芭蕉樹下井邊。
此金公木母合意同心,全木交並,夫唱婦隨,竊天地之玄機,盜殺中之生氣也。
修丹志士能于此處參透真妙,便有真寶下手處,
所謂『閻陽會上無人識,只與芭蕉作晚參』者是也。
八戒下井,忽見水晶宮,問龍王取寶貝,即取坎填離之象。
龍王引八戒見烏雞王屍,指為寶貝,
稱『行者有起死回生之意,憑你要甚麼寶貝都有』。
此寓丹道返還之妙,陰陽顛倒之用。
若能轉生殺之機,逆而修之,則災中變福,害裡生恩,
所謂『五行順行,法界火坑;正行顛倒,大地七寶』者是也。
八戒一把摸著那屍,不肯駝出。
行者道:『那個就是寶貝,如何不駝上來?』
八戒參坎中之一畫為死質而非寶,行者參坎中之真主為生氣而是寶,
正金木相參之玄妙也。
八戒駝回寶林寺,稱『師兄和我說來,他會救得活』。
豈真行者無意,而捉弄他報仇?
大聖有起死回生之意,龍王早已言之,特借八戒以指世間實有起死回生之藥,
宜急早尋求耳。
死者尚可生,何愁生者不可仙?
隱然言表。
籲!
袞冕弗駐顏,堯桀同朽骨。
人不修金丹,生涯在鬼窟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三十九回 一粒金丹天上得 三年故主世間生
悟一子曰:
紫陽真人曰:『一粒金丹吞入腹,始知我命本由天。』
言金丹從陽世間而得,命由自造,不由於天。
茲提綱云『天上得』,豈不說遠,起人疑難?
不知言天上者,乃人中之天,而非天上之天也。
八戒道:『師父,莫信他。他原說不用過陰司,陽世間就醫得活。』
行者道:『待老孫陽世間醫罷。』
『我如今去尋太上老君,求他一粒九轉還魂丹來,管取救活他。』
蓋老君妙道,陽世間自有,人人可辦,不在天上,只要人尋得著耳。
呂祖曰:『聞說世人皆尋我,踏遍天涯沒個人!』仙人度世之心,甚于世人求度。
奈世人絕無受度功德,不肯篤信堅心,化遊自棄,覿面磋過,
總有真人,何能強其受度,俱歸於死而後已?
興言及此,深可痛哭!
八戒守屍而哭,
其悲卞璞而哭乎!石中空有連城寶,我的天!
其憐楚覆而哭乎!乞師拯救卻嫌遲,我的人!
其哀鋤麟而哭乎!道大幾曾得見容,我的天!
其為崩城之哭平!夫死妻兒不再圓,我的人!
其為長沙之哭乎!人生未死心先喪,我的天!
一哭之中,數黃道黑,包涵無限救世苦衷!
哭到傷情之處,聞者自當感慟,甯惟長老滴淚心酸哉!
行者到離恨天兜率宮,老君吩咐:『看丹的童兒,各要仔細,偷丹的賊又來也。』
及大聖借丹不與,往外就走。
老君恐怕來偷,趕上叫住,俱見金丹為竊奪造化之物,由我不由在,
並非老君所能吝。
恐其來偷而不得不與,即是偷得而非與,其盜機也,天下莫能見,莫能知矣。
行者叫:『沙和尚,取水。』黃婆調和之意。
口吐金丹,入於屍腹,三藏道:『得個人度地一口氣便好。』
行著『呼』的一口清氣,吹入咽喉,『一聲響亮,那君王氣聚神歸』。
蓋還丹本無形質,不遇一口清氣。
『氣聚神歸』,即金來歸性初,乃得稱還丹,而舊王返還故國矣。
水衣皇帝自坎宮而來,人多驚疑,故行者特明指之,道:
『這本是烏雞國王,乃汝之真主也。』
教國王換道服,情願上西天,行者何以又道『不要你上西天,你還做你皇帝』?
蓋
在位得道之君,正可行堯舜之道,
點化天下,積功累行,傳諸萬世,超度群迷於無窮。
比之韋布之功行三千,奚啻萬萬倍?
此即西天,何必要再上西天耶!
篇中一詩,發《悟真》之所未發,傳諸經之所不傳,
讀者認為撮合閑言,將天機密旨等之俚語,未經真師指示真訣故也。
如起句云『西方得訣好尋真』,若未得訣,總有真寶在目,何能灼見?
次云:『金水和同卻煉神』,金公木母和合丹頭,此千經萬卷同義。
若未得訣,則未免錯認和同為閨丹禦女之術,落於邪僻,又何能得真如?
『丹母空懷懞懂夢』,謂即鬼王托夢,一半記不真之意。
不知丹實有母,母實有懞懂而不令伊知之妙也。
如『嬰兒長恨贅疣身』,謂即全真竊位,太子為贅疣,
喻大道之有嬰兒,猶非空虛相也。
不知嬰兒實非有身,嬰兒又實有身為贅疣之妙也。
如云『必須井底求原主』,謂即八戒入井駝回鬼王,喻取坎填離之意。
不知井底原主非有相,井底原主又實有相,必須求者乃已矣。
而必求諸人,方能成丹也。
如云『還要天堂拜老君』,謂即行者向老君借還丹,寓煉丹要宗老子之意。
不知老君不在天之天上,老者實在人之天上。
『還要拜』者,乃稽首而還,求諸天,方能得丹也。
結云:『悟得色空還本性,誠為佛度有緣人。』
言得丹之後,能見性明心,了悟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
還歸本性同虛空相,方能佛度有緣,見佛即是仙,仙即是佛也。
夙有仙緣之人,能參透是詩,金丹作用秘訣已畢,充棟經書,俱可不用。
師徒引國王供狀,魔王望空而去,大家認了舊主人,
即『真精既近黃金室,一點靈光永不離』是也。
只在本身、陽世而得度,不在於陰司、天上、來生、異世也。
下文魔王戰敗,假若搖身變服,仍作國王模樣,豈不令人無可辨識?
何以變得與三藏一樣,致有《緊箍咒》語之可辨?
仙師寓言原主之真假有一定,而師傳之秘語有分歧。
倘見兩個師父,不知誰真誰假,不能辨識而誤認下手,反害其真,
故念念那活兒而有驗,方是秘傳之真訣;
口裡亂哼而無驗,即是無傳之假話。
行者跳高些,急圖高見切手,
文殊照妖鏡,定住青獅異形,
『佛旨差來,報水災之恨』,
言受其害者皆誤認自作之孽。
『是個騸獅子,不能玷污』,乃孤修空門之徒。
獅者,師也。
青獅者,強猜之師,假師亂真師,其為魔可勝悼哉!
今世間廣有騸獅,安得文殊菩薩照妖鏡速來收去!
照妖鏡,即識人之慧眼也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四十回 嬰兒戲化禪心亂 猿馬刀圭木母空
悟一子曰:
此合下三篇,皆明得丹之後,全要見性明心,
上徹下梧,掃除六欲,參禪定慧,面壁無為,而幾神化也。
首敘行者叫道人穿戴原服,手執白玉珪,上殿稱孤,
乃大隱不妨居朝,而風動天下,澤及萬民也。
至稱『我還做我的和尚,修功德去』。
此言韋布之士成丹之後,若貪、嗔、癡未除,功行不滿,
則是修命不修性,亦為頑仙滯跡,難超三界。
如《敲爻歌》所云,
『只修祖性不修丹,萬劫輪回難入聖。
達命宗,迷祖性,恰似鑒容無定鏡。
壽同天地一愚夫,權握家財無主柄』是矣。
仙師放特著紅孩兒、黑水鼉之邪火孽水,以教人了悟。
慧禪師詩云:『有物先天地,無形本寂寥。
能為萬象主,不逐四時凋。』
命也,即性也。
性有善無惡,心則不能無偏全,後天氣質清濁歧之也。
故欲盡性,莫若死心;死心者,死其害性之心。
欲死心,莫若忘機;忘機者,忘其擾心之機。
欲忘機,莫若養氣;養氣者,養其動心之氣。
紅孩兒者,赤子之心。
心為火藏,質陽而性陰,外明而內暗。
炎上,則怒氣衝天;
始燃,則伏機在本。
『結聚火氣,直冒九霄』,怒氣也。
『赤身無衣,吊在樹梢』,伏機也。
忽起忽落,變動莫測之象,持戲渝害正之昧心,欲弄倒護正之明眼,是真機也。
『徒費心機』一語,乃心妖之供狀耳。
三徒各執兵器,似乎要打;
長老怒猴子弄鬼,大怒,又兜住馬便罵。
俱形容相激成怒,禪心惑亂也。
『枯樹澗』,木枯則火發,溯心妖生旺之鄉。
『紅百萬』,火盛則色熾,狀心妖煊赫之勢。
托言遭劫被擄而求救,捏稱田產、親族以致酬,皆極擬心妖一片閃爍之機械也。
八戒把戒刀斷索放怪,不能見心而破戒放心。
長老教孩兒上馬帶去,未能制性而介帶任性。
不要二僧馱,歡喜行著馱,火笑而肆意克金。
『只好三斤重』,『這等骨頭輕』,金明而潛懷息火,迷悟相參邪正亙時之候也。
故詩曰:
『道德高時魔瘴高,禪心本靜靜生妖。
心君正直行中道,木母癡頑躧外蹻。
意烏不言懷愛欲,黃婆無語自憂焦。
客邪得志空歡喜,畢竟還從正處消。』
言定中觖動,不能正定,是靜生妖也。
心本正直,火動則木迷,不能致知,是『躧外蹻』。
猶陰陽二蹻之脈,不由正行也。
迷則意不聽命於心而生愛欲,愛欲生則正定亂,自受憂焦之。
客邪惟能從正處定靜,動而靜,靜而動,一如正定,斯客邪無能肆志。
此詩是闡發提綱『猿馬刀圭木母空』之義,乃禪心亂之實害。
言禪心一亂,不能正定,
則猿馬之金水,刀圭之二土,木母之木火,失其三行之實性而亦空。
即火生於木,禍發必克之旨。
『大聖心中怨恨』,正定而動也;
『那妖心頭火起,弄一陣旋風,飛沙走石』,不正定而動也。
師父不見蹤跡,心昧而性迷也。
行者、八戒商量各散,禪心亂而五行空也。
沙僧道:『有始無終。』言能修命而不能修性也。
然能有始有終者,全藉意土。
意誠則心正,而鄧妄可消。
沙僧者,意土也。
故行者曰:『既然賢弟有此誠意,我們還去尋那妖怪,救師父去。』
大聖著實心焦,意誠而心正也。
『變作三頭六臂』,乾三坤六,重整乾坤,上下定位,正定也。
『往東打一路,往西打一路,打出一夥窮神來。』
噫!
妙矣哉!
蓋誠意必先致知,未能致知而誠意,是愚非誠,何能明心見性?
是以君子貴極深研幾,窮神知化,以盡其變。
『披一片,掛一片,裩無襠,褲無口。』窮之極也,明窮究其神,而極盡其化也。
『六百界鑽頭號山,共該三十名山神,三十名土地。』言坤輿輻員,廣袤六百。
即《參同契》所謂『六五坤承,結括終始』,『六十幅共共一軸』是也。
蓋地三生火,能鑽頭炎上,《離》明渙號之象。
順承天施,則調和其性而生育萬物;
大地火亢,則偏枯其性而焚槁生靈。
眾神道:『把我們頭也磨光,弄得少香沒紙,血食全無。』
『毀廟宇,剝衣裳,不得安生。』
非火性之蘊隆為害而何?
如貪吏勢焰,酷烈為虐,朘民膏而剝地皮者,其心其害,亦猶是也。
曰『枯樹澗火云洞』,指其木火架炎薰灼蔽天之狀。
說出伊父母為牛魔、羅刹,本屬妖邪,
在火焰山煉成三昧,乃邪煉之三昧,是邪之極,非正定之三昧,正之極也。
號『聖嬰大王』,嬰而自聖,嬰而自王,嬰而自大,無知而已。
正是『未煉嬰兒邪火勝』,急須『心猿木母共扶持』。
可懼可危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四十一回 心猿遭火敗 木母被魔擒
悟一子曰:
古仙云:『欲要情歸性,先教火返心。兩般成一物,遍地總黃金。』
又云:『欲保長生先戒性,性火不敗神自定。
木還去火不成灰,人能戒性還延命。』
夫情生於性,而隨善惡以外馳者,皆火為之變動運用也。
萬物非火不生,非火不滅。
故火之為用至神,為善有力,為惡尤有力。
性,其本也;
心,其舍也;
意,其機也;
氣,其發也。
『至大至剛』,『充塞天地』,不可掘撓。
人能善養其氣,則心不動而性自定,與天為徒。
孟子言直養浩然而無害,即調也,直也,定也,三昧之真諦也。
言存心養性以事天,天壽不貳以立命,集義所生,順受其正,
金丹之道,已無剩義。
噫!
此道至孟子而髮露殆盡矣!
仙師是篇,為不善養氣而害心者發,故特演《孟子》『養氣』章全旨。
莊子曰:『恬以養氣。』
孟子以勿忘勿助為善養,皆養於未養發之先,迨已發而逆制之,則落後者矣。
篇首一詞,善養難言之要訣也。
曰:
『善惡一時忘念,榮枯都不關心。
晦明現隱任浮沉,隨分饑餐渴飲。
神靜湛然常寂,昏寞便有魔侵。
五行顛倒到禪林,風動必然寒凜。』
詞義已明,無庸贅疏。
所謂明心見性,而萬緣皆空,一絲不掛。
湛然而匆忘,常寂而勿助,正恬然養氣也。
末二句,即不能恬,不能勿忘助,雖身到禪林,遇境必動,而不為善養。
夫火以煙為使,
氣以怒為形,
故孟子借舍、黝血氣之勇,以明其害;
仙師借紅孩兒火氣之邪,以著其妖。
火即氣也,煙即怒也,其義一也。
『五輛小車兒』,輕捷易動之象。
按『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』,火之能統五行,猶心之能統五臟,怒之能七情。
即詞內云『生生化化皆因火,火遍長空萬物榮』是也。
『妖精戰不勝,往自家鼻子上便捶,
口裡噴出火來,鼻子裡濃煙進出,閘閘眼火焰齊出』,
俱狀其怒氣頓發而搖動其心。
觀其自家捶鼻出血,放火閉門為勝之狀,蓋自反不縮而惴,
又以無懼必勝為主,
以見其血氣之勇也。
八戒曰:『這廝放賴,不羞!』
又曰:『放出那般無情火來。』
又曰:『不濟。』
又曰:『沒天理,就放火了。』真行狀也。
『八戒慌了,撇下行者,不與戀戰』,未能配義與道而餒也。
沙僧欲以相生相剋之理制勝,以水克火,不得於心,勿求於氣,告子之強制也。
行者到東洋求雨助功,龍王噴水潑火,宋人之揠苗助長也。
『好一似火上澆油,越潑越灼。』非徒無益,
弄得『火氣攻心,三魂出舍』,而又害之也。
『氣塞胸膛喉舌冷,魂飛魄散喪殘生。』苗則槁矣。
八戒、沙僧將行者『盤膝坐定,使一個按摩禪法』。
『須臾間,氣透三關,轉明堂,衝開孔竅,叫了一聲:“師父!”
沙僧道:“哥呵,你生為師父,死也還在口裡。”』必有事焉,而勿期其效,心勿忘也。
『同到松林下坐定,少時間,卻定神順氣,』
想到『請觀音菩薩才好』,是集義所生,而漸入善養之妙境矣。
然集義所以養氣,而知言又所以集義。
不能知言,則見理不明,真假罔辨,而動靜舉措失宜,義無由集。
妖精尋出如意皮袋,去賺八戒,『變作一個假觀音等候』。
『如意』者,生於其心;
『假觀世音』者,發於其言;
『皮袋』者,詖詞也。
詞有詖、淫、邪、遁,專言詖,以其明心之蔽,舉一以例餘也。
八戒不識真假,『見像作佛』,聽信詖詞,裝於袋內,不能知言而被賺,襲義而義不集也。
妖精道:『你大睜著兩個眼,還不識得我!』明不知其所蔽也。
八戒在袋裡罵道:『你千方百計,騙了我吃,管教你遭天瘟!』
言生心害事,而實自害其天也。
行者忍疼到妖洞,不敢迎敵,『即變做一個銷金包袱丟下』,此變之妙,幾令人不可測識。
蓋心為火藏,不欲炎上。
字從包,包也。
包則炎上,包合雖妙,終蓄兩不舒。
包袱丟下,並包而不用,何等解脫!
故變為包袱丟下,以息炎也。
『銷金』者,以火爍金之象。
古人篆心字文只是一個倒『火』字,不從包而令火下伏,
即行者『變包袱丟下』之旨,
亦即予前解『放下心』之旨也。
又變蒼蠅兒探聽,不先救八戒而跟六健將,是小心默察以辨其本,
不事爭持,暫解以制其發也。
此舉已潛通三昧矣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四十二回 大聖殷勤拜南海 觀音慈善縛紅孩
悟一子曰:
性者,天命也。
命其與天同大,
命其與天同久,
命其由我不由天,特不命其甘食悅色,故渾然天理而無惡。
其發也,亦渾然天理而盡善,則謂率性。
人能率性,即是執中,即是真如,即是金丹、聖人、仙、佛了也。
苟有一毫偏徇乖拂,則非渾然天理。
其偏徇乖拂,皆惡也,皆邪魔也,皆人心之私欲昏蔽為之也。
渾然天理者,仁而已矣,即慈善也。
欲全渾然天理,頎養氣;
欲養氣,須死心;
欲死心,須息機;
欲息機,須集義;
欲集義,須知言;
欲知言,須去蔽;
欲去蔽,須致知。
所謂修煉也。
篇中行者變化牛魔王,正道而變邪魔,非率性。
父子拜見,彬彬有禮,性也,而為行其中。
孩兒自稱『愚男』,愚則蔽而不明,無能致知,性也,而真無由見。
天性之大,莫如父子。
父欺其子,視假子為真子;
于昧其父,認假父為真父。
小妖一齊跪下道:『大王,自己父親也認不得。』言從假失真,而昧生身之天性也。
夫昧天性而求長生,是猶問假父請生身八字,
煩張道陵推算子平五星,以希同天不老之壽,其可得乎?
違夭悖倫,與兒子打爺忤逆不孝的何異?
良心覺現,能無滿面羞漸?
也有假充道學謬認天性者,亦如行者之假充魔王,充作打圍樣子,獵取道德也。
『坐在南面當中』,居之不疑也。
所計者,安身養老之遠慮;
所誇者,變化無方之異術;
所會者,視人似我之巧相;
所持者,雷齋之假素;
所識者,逢六之天文。
此喪心滅性,作惡多端,不自知其為吃人,為生之邪魔!
行者所由變真作假,而現身設法,復化假從真,而呵呵笑來也。
變作變人所不識,早須睜開蔽眼;
笑則笑伊所未知,何不縮下鑽頭,
只在根本處指破愚蒙,不在對壘時整頓旗鼓,
譬如治水者爭上流,
縱火者得上風也。
『不須慮,等我去請菩薩來。』『徑投南海,直至落伽崖上,倒身下拜。』
何其明徹萬里,直達要津耶!
菩薩所說,大怒道:『那潑魔敢變我的模樣!』將手中寶珠淨瓶往海心裡一摜。
行者道:『這菩薩火性不退。』說不了,只見那海中翻波跳浪,鑽出一個烏龜來。
那龜馱著淨瓶,爬上岸來,拜了廿四拜。
行者道:『原來是管瓶的。』
菩薩叫:『行者,去拿淨瓶。』莫想動得分毫。
菩薩道:『你不知,常時是個空瓶,如今拋下海去,這一時間,共收了一海水在裡面。
你那裡有架海的力量,所以拿不動也。』
噫!
妙矣哉!
評者謂烏龜馱瓶,與下文蓮瓣渡海,龍女拔毛等問答,俱閑閑鋪敘,與正文無關,
不過與紅孩兒作襯貼。
如畫家所云『芳草落花成錦地』,作此落花,以點綴芳草而成錦地已耳。
不知此段仙師運正理而成妙相,正是正文。
其設想落筆,時有神造鬼幻之化工,非人力所能至。
一百篇中,尤為絕筆也!
老子曰:『慈,故能勇;
儉,故能廣;
不敢為天下先,故能成器長。』
昔著文、武一怒而安天下,孔子一怒而殊少正卯,大勇也。
惟其大慈,故能大勇。
妖精變假菩薩,似是而非,以偽亂真,邪魔之第一,為害最烈。
菩薩,大慈也,故大怒道:『那潑魔敢變我的模樣!』『將手中淨瓶住海心一摜』,
見之明而勇之果也。
所謂『慈,故能勇』。
《淮南子》曰:『有精而不使,有神而不用,
契大渾之樸,而立至清之中。』儉之道也。
『常時是個空瓶,拋下海去,一時收了一海水,拿不動。』空瓶為至儉,
惟其至儉,故能至廣,即『芥納須彌,毛吞大海』之義。
所謂『檢,故能廣』。
《書》曰:『必有容,德乃大;
必有忍,乃有濟。』明氣量含弘而有涵養之力也。
甲蟲三百六十,龜為之長,取其守雌而善養。
聖人作《易‧頤卦》初九,取象於龜,以明君子自養者如此。
『見海中翻波跳浪,鑽出龜來,馱淨瓶上崖』,從容負重,舉人所不能舉,
豈非『不敢為天下先,故能成器長』。
此與紅孩之鑽頭邪勝而無養者,正相反。
行者合掌道:『是弟子不知。』予亦合掌曰:『是弟子不知。』
不知天下後世讀此書、得予解者,亦合掌曰:『是弟子不知』否?
『菩薩右手輕提淨瓶,托在左手掌上』,左右逢源而運掌自得,乃正定之三昧也。
然一海之水既收瓶內、龜鑽下水,水又何來?
不知瓶內所取者乃一海之氣,不涉形質,
故菩薩曰:『我這瓶中甘露水,與那龍王噴水不同,能滅那妖三昧火。』
持三昧之真水,而制三昧之邪火,以神用而不以形用,極善養之妙用,尚何心火之妄動哉?
蓋心妄動則逞雄,炎上而為烈焰;
心正定則守雌,潤下而為甘露。
烈焰者,焚心之妖孽;
甘露者,灌心之靈劑。
烏龜誠紅孩之對症金針也。
夫淨瓶,涵養真氣充浩靜定,非茫蕩守中而絕外緣,是無為而化有為之妙道。
苟涉一毫利用色相之心,則莫得而窺其涯涘矣。
故菩薩又以龍女、寶瓶之難舍,明非易得到手之功用。
非菩薩難舍也,自縱欲吝嗇而致菩薩難之也,
故行者要除緊箍兒,菩薩曰:『你好自在。』舍,非縱也。
行者拔毛,恐無救命,
菩薩道:『你一毛也不拔,教我善財也難舍。』吝,故難舍也。
財色為正定之外誘,
善財為真性之妙用。
菩薩明善財之難舍,示人於
財處見其善,
善處神其用,
舍處辨其難,
難處悟其舍耳。
此下先師融真設象,理窟神機,乃天女散花之境,非可慢讀。
出污泥而獨淨者,蓮也,故瓣蓮堪作普渡之慈航,一氣吹開煩惱去,何愁苦海無邊。
平其情而致和者,忍也,故罡刀可結菩薩之法座,縱身端坐靄云生,不怕號山有難。
龍女劈蓮花而載登彼岸,惠岸借天罡以化就蓮台,皆見性明心也。
菩薩扳倒淨瓶,傾水如雷;
垂下楊枝,化刀如鉤。
讀者心謂傾水治火,先發以制;
誘坐蓮台,伏刀就擒,不事戰功,善之善者也。
皆失其妙。
不知扳倒淨瓶如雷響,即迷也,蓋指其迷之故,而使其自悟。
以悟攻迷,而迷者益迷,以迷引迷,而迷者自悟。
故善誘之道,令其善悟,不如令其善迷。
坐上蓮台學菩薩,即悟也。
蓋聞其悟之門,而使其知迷。
以悟人悟,而悟者似迷,
以迷醒悟,而悟者愈悟。
故善化之法,使其悟徹,不如使其迷徹。
傾瓶寫『迷』字,來來來,試看陸地遠洪濤,何處小車騁故轍?
刀尖作悟台,坐坐坐,誰知榮窟盡機鋒,怎奈虛刀揮至空!
行者大怒,善誘之大慈;
妖精大怒,著迷之大悟。
妙哉!
菩薩兩問不答,息其爭勇矣。
妖精一槍刺心洞其竅,坐在當中,指定處何曾正定?
須知無住生心,打打去來,死心時才是生心,急求一齊放下。
『三個頂搭』分明了心上三星,頂天立地號三才,不向火炎裡鑽頭。
『五個箍兒』,體備了身中五德,斂神聚氣還性善,樂得金窩中自在。
『稱為善財童子』,人性本善,而才無不善,即以其善善之而已。
此善養浩然之氣,見性明心,大慈大悲之妙道也。
要其指歸,不外『正定』二字,
故曰:『片言能識恒沙界,廣大無邊法力深。』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四十三回 黑河妖孽擒僧去 西洋龍子捉鼉回
悟一子曰:
此篇承上紅孩能正性而參悟大慈,真心明則野心化,
起下黑鼉不能養真性而翻波逐流,妄心動則真性搖,
以結性由心動而不善養氣之害。
上是存其心,此是養其性也。
菩薩收去海水,童子歸了正果,行者解放三藏、八戒,篤志投西。
此火性自起者已伏,
而水性外馳者尚存。
『忽聽水聲』而心又動,不能心如止水也。
故行者再提《多心經》以明六賊。
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天之六賊;
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發,世之六賊。
天之六賊不明,則世之六賊分乘;
世之六賊不除,則天之六賊合盜。
互相戕賊,元氣隨之而喪,皆由不能忘機死心以招之也。
故曰:『招來這六賊紛紛,怎生得到西夭見佛?』
若要成功,須是洗心養性,不使心中有一毫愛、欲、貪、嗔、癡而已。
貪癡之害,莫甚黑水滔天,小鼉為孽。
『衡陽峪黑水河神府』,指腎宮而言,其中自有真神。
小鼉恃強,占奪其府,則為貪癡不正之氣。
自稱『愚甥』,顯然供狀。
愚者是非非是之謂,
與前紅孩自稱『愚男』對照皆切著其貪昧不明,而非以示謙也。
夫鼉居黑水而自名潔,
猶人懷濁念而不知汙。
龍王對大聖說出『是舍妹第九個兒子,因妹夫錯行了雨,
被天曹著魏征丞相斬了,遺下舍甥,在黑水河養性修真,不期他作此惡孽』。
第九子,少子也。
鼉潔,其少子;
黿潔,非其次子乎?
觀此,予前注老龍為李淵,信然否乎?
伊父處涇陽之濁水,而行雨差遲;
伊子亦處衡陽之黑水,而作此惡孽。
與涇為衡,殆其家法也。
知天曹著魏征斬其父,而不知三藏往西取經,為超度其父;
並不知三藏取經,為誰之所使,而昧心悖行,反思蒸食取經人之肉,是情欲貪熾,
而只顧遂其所蒸,不知有父之性,亦不知有己之命也。
噫!
昧性傷倫,汙孰甚焉!
其源既汙,其流自不能潔,何潔之有?
篇中復提天曹斬孽故事,以見不存心養性而不能事天,則犯天理之誅也。
摩昂提兵討罪,一戰就擒,請大聖定奪。
行者道:『你強佔水神之宅,倚勢行兇。』真不易讞語。
救出唐僧、八戒,『看敖家賢父子情面,饒他死罪』,押轉西洋。
由其党援而姑從寬典,實邀天幸也。
夫心統六欲,六欲之中,惟黑水最為難制。
仙師另作一篇,隱言曲喻,舉其大者,以結束見性明心之旨,
暗與斬孽龍、遊地府相照,僅指其心之曖昧而設象立言,其義微矣。
『河神作起阻水法術,將上流擋住。須臾,下流撤乾,開出一條大路。』
乃拔本塞源之法,逆制水性而不使下流,誠養性修真之要領。
開出西行之大路,紅孩縛而黑鼉回,得善養之三昧矣。
然書中凡妖魔擒獲唐僧,
必稱『金蟬化身,十世修行的元體真陽,有人吃他一塊肉,延壽長生』者,何也?
蓋此書專為金丹正道而作,彼妖魔者,寓行邪造孽,妄希長生之徒,
將比之煉就金丹為修成有質之物,故曰『金蟬化身』;
曰『十世修成元體真陽』;
曰『有人吃他一塊肉,長生不老』。
不知還丹本無質,非如唐僧血肉之軀殼可比,此其所以為邪魔妖孽也。
自號山至黑河,洋洋數萬言,弘辨奇文,闡盡玄機奧理,而一本子輿氏善養心訣者。
此書者,或曰為鍾呂之流亞,而不知其直接孟子之道脈耳。
識者鑒焉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四十四回 法身元運逢車力 心正妖邪度脊關
悟一子曰:
此三篇專為辟傍門外道而發。
傍門如由徑竇而希入堂奧,委蛇曲直、詭譎不端、能歸正果者,百不得入,何也?
既時始進之基,必軌道上之轍;
若外道,如馳逐於垣墉隊路,並不得其傍門。
妖妄叢至,邪淫亂經,適足以殺其軀而已。
篇中虎力、鹿力、羊力三道士,傍門外道,兼而有之。
傍門三百六十,推開三關,運河車,上夾脊,並泥丸,補胸還精之說,
《黃庭》、《靈樞》暨諸仙真經論具載,後人不得真傳,誤相授受,
似是而非,最易迷惑成害。
廣成子曰:『丹灶河車休矻矻,鶴胎龜息自綿綿。』
蓋人身有天地,一呼一吸,息息自有根蒂。
任督二脈,隨氣轉運,乃天運自然之盤旋,如河車然。
妄作者開三關,運轆轤,在意用力,牽動擺骨,一切惡狀,逆天害理,決裂大道。
不知河車天造地設,神運不停,才經人事造作,
便扼塞壅滯,血結氣凝,異毒痼病旋生,乃促死之方也。
車遲國界,在黑河、通天河之間,即河車遲滯之義。
師徒聞聲,猜以地裂山崩,雷聲霹震,人喊馬嘶,俱形容造作反常,可驚可駭之意。
『行者見攢簇許多和尚扯車,著力打號』,見非攢簇五行,和合同象,縊縊自然之道也。
『車子裝的都是磚瓦木植之類』,見採取者系滓渣重濁之物。
曆敘高坡、夾脊小路、大關,『都是直立壁陡之崖,那車兒怎麼拽得上去?』
皆直指其用力之妄,而不識轉運河車之神妙切。
行者變云水全真,與監工道士詰問原由,徑往灘上,過了雙關,轉下夾脊,
無一毫致力,其間何等便捷隨機!
眾僧說:『他會燒丹煉汞,點石成金。』
若傍門道流,以運河車為內煉,以燒煉鉛汞取食為外煉,
此其內外二丹之始終,以盲引盲,深信誠求,如狂如騖,究至到老無成。
即稍獲延年,終是鬼窟生涯。
故和尚道『走不脫』,『不得死』。
不死不活,非長壽,乃長受罪而已。
安得西天取經的羅漢,齊天大聖的神通,與人間報此不平之事耶?
行者道:『五百個都與我有親。』
佛說:『一切有情,都成眷屬。』
原是廓然大公,無內無外,今苦苦不放,何為廣大慈悲?
『掣出金箍棒,一棒打殺』,即韋馱舉降妖杵打滅妖魔,救度眾僧也。
行者現出顯化原身,眾僧拜請降妖歸正,
『早將車兒拽過兩關,穿過夾脊,提起來摔得粉碎,把那磚瓦木植盡拋下坡阪。』
善哉!善哉!
還法身之元運,碎牟力之濡滯,秉一心之忠良,正妖邪之夾脊,直捷痛快,智勇兼足。
身心性命,人人皆可保全。
最妙在大聖拔毛一截,各教撚在無名指甲裡,用拳握足,叫聲即應,
各有大聖現前護衛,不怕魔侵一法。
無名指屬心,言人能心細如毛,拳拳在念,隨念是聖,安有魔障?
個個人心有仲尼,僧僧手裡有大聖,寂然不動,感而遂通,至真至妙之道也。
先師寫得神奇,讀者切須領會。
這便是智慧光明,如夢初覺,即智淵寺老和尚一見行者就拜道爺爺來了也,
豈非太白金星在夢中提救人性命耶!
三僧私赴三清觀,吹滅燈光,變太上、元始、靈寶,
示佛即是仙,仙即是佛,教雖分門,原無二體。
冷落智淵寺,便是吹滅三清觀。
倘兩家各藏心計,僧人饞口竊供養,道士掩耳摸金鈴,未免令有識者呵呵大笑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四十五回 三清觀大聖留名 車遲國猴王顯法
悟一子曰:
此篇明聖水金丹,本由修煉,而非可禱求;
真性情空,全以神用,而不事聲色。
劈破傍門,指出真諦。
冷語閒情,處處警策。
虎力、鹿力、羊力三道士,自稱大仙,禳星誦經,希圖長生保國,
既不識大道正宗,何能辨三清真假?
心疑聖駕降臨,拜求聖水金丹,猶世人瞻星禮鬥,扶鸞降乩,而求延壽長生,瞽惑已甚!
大聖允留聖水,『三仙或抬一缸,或掇一盆,或移一瓶』,
如世人信行八段錦、六字訣、十六字呼吸,暨煉秋石紅鉛服食,
自鈐一瓶一缽,遠勝承露金莖,而望延命邀天眷也,深可胡盧而笑。
三僧各溺一溺,非善謔,乃是善解。
蓋咽津納氣,皆屬陰質;
秋石紅鉛,淬渣穢濁,多由於溺,
故直曉之曰:『你們吃的是一溺之尿!』雖三教聖人,亦有指溺言道者,
如釋典云:『道在幹屎橛』。
《南華》云:『道在屎溺。』
《大學》云:『如惡惡臭。』至若臭腐自化神奇,坤貞克敦元復。
最濁之中,即有至清。
溺,未始不可言道,奈何世之學道竟有從事於溺者,豈不大可笑耶!
善哉,大聖云:『索性留個名罷。』特以出人胡思亂想,不知道為何物,
故不得不大聲疾呼,留下道號,以提醒用蒙也。
大呼曰:『道號!道號!你好胡思!那有三清,肯降凡基?吾將真姓,說與你知。』
行者無父母,何有於姓?
姓系菩提祖師所命,性命之真傳也。
姓者,性也。
若曰汝等以道為號,亦知道之號乎?
何胡思妄想乃爾。
豈有三清上聖,降於濁世,輕度凡夫之理?
皆爾等不知真性之故也。
否今將真性說與你知,你們亦知自己所吃者都是一溺之尿乎?
此非予強解,請看『索性留名』,
何以並不留名,而止云姓?
又何以並不留姓,而止云『真姓』?
讀至結云『至具了性』句,可曉得矣。
仙師以『大聖留名』作一提鋼,特明道之名號,惟真性而已。
古者神女感天而生子,『姓』字故從女,『姓』,固寓真性生化之妙道。
噫!
『姓』以寓名,
『姓』以代性,
『姓』以名道,
『姓』以應號。
信口拈來,頭頭是道,玄妙莫測,神哉!妙哉!
師徒赴朝,老道一告,大聖一訴,鄉老一奏,皆敘車遲國祈雨,僧、道鬥法之由。
仙師即祈雨一法,以明傍門、正道之懸殊,非可止認祈雨為大聖之顯法也。
道也者,本一性而貫諸法,顯真體而融事理;
超群有於對待,冥物我而獨運。
本非法,不可以法法;
本非顯,不可以顯顯。
非可執顯法而求也。
『道士登臺,以權杖為號。』
權杖者,木之一氣。
一聲、二聲、三聲、四聲,號令全從聲色上安排,是真法也,而非真性。
性之感通有定,法之號召難准,故風云雷雨,所以有應有不應也。
大聖以棍子為號。
金箍棒者,五行之全理。
一指、二指、三指、四指、五指,全在神化上運用,是真性也,而統真法。
法之空即法,法之顯惟性,故風云雷雨,所以無不回應也。
所謂定性存神,靜功祈禱,神明獨運,而不大聲以色也。
若離性而言法,是猶就法而祈雨澤,捨本逐末之術,非真性之妙法。
故行者道:『是傍門法術,不成個正果,算不得我的他的。若能叫得龍王現身』
即真性發現,動靜一致,隱顯莫測,不屬於顯而顯自章,不局於法而法自在也。
行者一呼,龍王即忙現了本相,『四條龍在半空中,度霧穿云,飛舞向金鑾殿前。』
呼吸相通,何其神速廣運!
豈彼傍門外術所能偷其變化,測其首尾哉?
結云:『廣大無邊真妙法,至真了性劈傍門。』顯已說出。
昔呂祖聽黃龍機禪師說法,師語曰:『座下何人?』
呂曰:『云水道人。』
師曰:『云盡水幹何如?』呂不能對。
師復曰:『黃龍出現。』呂頓悟,龍現為真性,煉水金猶未了真。
留詩云:『自從一見黃龍後,始侮從前錯用心。』
行者云盡水幹之後而喚黃龍王現身,即此義也。。
彼晚學末流,悖真性而務傍門,抑何不知道號哉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四十六回 外道弄強欺正法 心猿顯聖滅諸邪
悟一子曰:
此篇明真性百煉不磨,
異端終歸泯滅。
人身難得,急須訪遇真師,誠求實學,切勿嗜奇好勝,誤踹傍門,自取亡身之禍。
道士謬倚學術,恥敗身名,欲賭鬥坐禪,求勝異名。
『云梯』,傍門而兼外道也。
坐禪一門,即閉息一法,如忘機絕慮,如能入定出神。
奈精神屬陰,難成正果。
古人比之磨磚作鏡,下此者則謂之眾木橛。
茲稱『云梯』,大約盤坐開關,注想頂門,漸想漸高,騰空直上,
妄希沖舉之邪說,分明魍魎伎倆,實為外道!
不知佛無坐相,坐佛即是殺佛,
故行者道:『但說坐禪,我就輸了。找那裡有這坐性?』
三藏道:『我幼年間遇方上禪僧講道,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,
在生死關也坐二三個年頭。』
可見坐非真禪,乃幼年間方上游僧之浮談耳。
不但坐二三個年頭,直坐到老,也無濟事,真禪固不專在坐也。
虎力縱身直上,唐僧撮起空中,即注想沖舉之狀。
何以一被大臭蟲而縮項,一犯長蜈蚣而叮鼻?
均有妙義。
深機坐禪者在臭骨頭上用功,
毒心腸上致靜耳。
釋典云:『生前坐不臥,死後臥不坐。
原是臭骨頭,何用作工課?』
道經云:『煩惱毒蛇,睡在汝心。』
呂公試僧人禪性而現為小蛇者是也。
至『隔板猜枚』,即射覆之技,
精於六壬奇門,著蔔推測者,能得其術,非關身心性命,亦為外道。
櫃中『山河江稷襖,乾坤地理裙』,何以變做一件『破爛流丟一口鐘』?
蓋數無定情,而理有一致。
二不如一之精,華不如樸之約,貴不如賤之安。
新者必趨於蔽,常者不保其遷。
目不可恃也,智不得窺也,數不足拘也。
憶逆者反多遺照,靜待者物無遁形。
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,
故至誠之道,乃真知實見,不事推測,可以前知。
鹿鹿何為乎?
鹿力之絀,固其所也。
又猜仙桃,而何以為核?
蓋肢體易剝,碩果不食,落實如泡,獨存惟仁。
任瞥見者,胸有成竹;
中肯綮者,目無全牛。
善鑒者不泥於跡,知個中生生不已之機;
陋識者僅察其貌,昧此內化化無窮之妙。
靈明默運,變動不居,往來無朕,鬼神莫測,所以君子貴精于《易》。
神羊何智乎?
羊力之絀,不亦宜乎。
又猜道土,而何以變為和尚?
妙哉此變!
泯人我於無間,渾仙佛為一體。
老孫變老道,佛師即是道師;
道童變佛子,道徒原是佛徒。
『剃下光頭』,有法何曾有發?
無法之法深於法;
『穿上黃衣』,色空遠勝色蔥,正色之色極乎色。
敲動木魚,隱然腦內誦《黃庭》;
念聲『阿彌』,劈破脊樑來出世。
『鑽將出來,齊聲唱采』,此天花亂墜時也。
『道可道,非常道;名可名,非常名。』彼執名定相,虎視眈眈,抑何鄙哉!
虎力之絀,自取其蔽也。
三力不自悔學踹傍門,難欺正法,又自多幻術,謬希得志。
行者即以其人之術,還殺其身,行者何心焉?
古有戰去其頭而能言『無頭亦佳』,甘剖腹剜心而不避,就湯鑊沸鼎而如飴者,
皆本真性磨煉而成,視身為幻,而非以幻事身。
教氣有聚散,理光聚散,得其理則浩氣與之俱存;
形有死生,性無死生,明其性則神靈因之不昧。
君無聖不聖,忠藎必不可貳也;
父無慈不慈,孝思必不可匱也。
有駕馭白刃沸鼎之精神,而不為白刃沸鼎所屈抑,若以白刃沸鼎為幻妄而已。
此即如行者太乙金精曾經八卦爐中煆過,乃一念之真性為之也。
故能修真性者,遇大難,臨大節,
如伯奇、孝巳、伯邑考、申生死於孝;
關龍逢、文天祥之身首異處,比於剖心,孫揆鋸身,
方孝孺、鐵鉉、景清、黃子澄、練子甯諸公,寸寸磔裂死於忠。
俱是明哲保身,而修真了命,毫無損傷也。
若孔光、胡度、蘇味道、褚淵、馮道之流,臨難苟免,雖長生延壽,
則已失真性,而毀傷其肢體矣。
行者本真性之全體,原非幻相,特現身設法,以辨明真假之有若是耳。
故提綱曰:『顯聖滅邪。』
頭可斷,真性之頭不可斷,『長出一個』,砍猶不砍也。
腹可剖,真性之腹不可剖,『依然長合』,剖猶不剖也。
油禍不可浴,真性可浴,『翻波頑耍』,油禍不能損真性也。
妙在『油鍋內行者假死』一段,提醒世人明惟真性之運用,
穿金透石,入水不溺,入火不焚;
兵刃不能損其體,虎兕不能傷其形;;
出有入無,死生一致,非有死生知識心意存乎其間。
一落死生知識心意,便帶塵緣性念,不能到此地位。
三藏祭文道:『生前只為求經意,死後還存念佛心。』是著死生知識心意而論,失其真矣。
故八戒道:『師父,不是這禱祝。』
曰『無知的弼馬溫』,不落知識也;
曰『該死的潑猴頭』,不拘死生也。
曰『猴頭了帳』,何心之有?
曰『馬溫斷根』,何意之有!
『行者忍不住,現了本相』,分明形容出一團真性來也。
蓋性無死生,死了顯魂之說,非系真諦。
行者聞言,掣摔打殺,道:『我顯甚麼魂!』言性為生前之靈,而非死後之顯魂也。
學道者早向生前修煉真性而可矣。
三力不知真性,誤踹傍門。
生前習茅山開剝之幻術,煉身外冷龍之左道,喚雨呼風,點金煉汞,
妄希長生保國,昧本逐末,自欺欺人。
知偽學可以讋愚,不知偽久則敗;
知勾法可以警俗,不知勾久必亡。
故虎頭不免於犬口,
鹿髒竟喂諸鷹腸,
羊骨終糜爛於釜爨,
而冷龍莫之救,此國王所由放聲大哭道『不遇真傳莫煉丹』,『徒用心機命不安』。
又曰:『點金煉汞成何濟,喚雨呼風總是空。』何其深切著明哉!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四十七回 聖僧夜阻通天河 金木垂慈救小童
悟一子曰:
車遲國王誤信河車之力,幾致喪命。
賴行者打碎車輛,早除妖道,救全真性,保固山河。
一經省悟,便屬智淵,方知禪門有道,不可偏心也。
『也敬僧,也敬道,也養育人才』,真是三教同歸一性,廣大智慧之正法門也。
性者,天也。
知性知,原是一貫。
固通天之實學也。
仙師慮世人知性為性,而不知性為人找一體,
有偏全純駁之辨,乃執一已而修,鄙滯不通,如夜行失路,阻截難前,
故此特著通天河三篇精義,設大士竹籃收魚之妙相,以指引萬世迷津,
即佛祖教外別傳之正法眼,太上得一還元之秘密旨。
學者能知此一事,則性體歸元,金丹之道備矣。
但通天之路,坦蕩無陂,不能行者少,即能知者亦少,
故不得不標榜立石,傍注十字,
曰:『徑過八百里,亙古少人行。』然此道人人咸具,家家自有。
唐僧道:『今宵何處安身?』
行者道:『到人家之所再住。』
篇中
曰『做齋的人家。』
曰『望見一簇人家住處。』』
曰『有四五百家。』
曰『徑來人家門首。』
下文逐節點醒『人家』二字為眼,自將陳家莊作骨,寓筆之妙,
不即不離,如灰蛇草線,令人尋繹難窮。
讀至後回結穴處,方見其神。
所謂『此般至寶家家有,目是愚人識不全』是也。
三藏向老者借宿,
老者道:『東土到我這裡,有五萬四千里路,你這等單身,如何來得?』
三藏道:『我還有三個徒弟,保護貧僧,方得到此。』
蓋通天適當十萬八千之中,乃修道者至中不偏之路,
不容稍有移易差殊,非執己孤修者所能至。
世人說到這裡,無不駭疑驚怪,莫肯承當。
故三藏叫:『徒弟,這裡來。』而老者看見,唬得跌倒在地,說怪說醜所由來也。
豈知其中實有降龍伏虎之能,非可以信不信。
迨師徒齋罷,二老欠身道:『你等取經,怎麼不走正路,卻蹡回到我這裡來?』
行者道:『走的是正路,只見一股水擋住,不能得渡。』
一問一答,均明通天河為修道正路,到陳家莊,乃見得渡通天河之要道。
跡非正路,而實正路也。
說出『靈感大王』。
『靈』為生育之靈,
『感』為云雨之感,
雖甘雨慶云,足以長養萬物;
而恣情縱欲,還能斫傷真元。
恩中帶殺,慈裡傷人,每每消耗真陰真陽,就如好吃童男童女一般。
此喻言其隱微,豈真吃童男童女哉!
故曰:『只因好吃童男女,不是昭彰正直神。』
乃是潛通造化,混一陰陽之至精,而未可以形跡淺窺。
老者道:『我們這裡屬車遲國元會縣所管,喚做陳家莊。』
『元』為真元,
『會』為運會,
有轉輪不息之機,本家傢俱足之物。
可知陳玄奘住在陳家莊,家莊即有玄奘,玄奘不出家莊,同宗一氣,非有二姓,
非可求之玄渺而失之家內也。
『一秤金』,名雖童女,止八歲,實二八之真陽;
『陳關保』,名雖童男,止七歲,實兩七之真陰。
『輪次祭賽』,分明令人各家示寶;
『預修亡齋』,乃是叫人早修善死,
『一秤』者,氣味和平之準則;
『關保』者,關睢天保之始終。
此般至寶,縱棄破家財,萬兩黃金何處買?
『極為靈感,知大小美惡,生時年月,莫那移。』
噫!
妙哉!
關保是行者化身,行者變關保,何曾有二?
一化二,奇變偶,請認識陰裡陽精是水金。
秤金是八戒變體,八戒變秤金,真個就像一是八,陽生陰,須認得陽裡陰精是木火。
兩般至寶像丹頭,原要兩個丹盤。
金木交歡去耍子,不過為金魚—味。
先吃男,後吃女,喻兩段工夫,不著於形質,何有傷損?
金丹始終真妙法,說不出玄之又玄。
剛道得『造化』,發其機,打開門,抬男女,已和盤托出。
不由於造作,原無矯強。
藥物陰陽盡在茲,莫胡猜傍門邪行,少不得哭哭啼啼囑付伊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四十八回 魔弄寒風飄大雪 僧思拜佛履層冰
悟一子曰:
《南華經》云:『北溟有魚,化而為鵬。』
魚者,陰中之陽;
北溟屬水,寓言水中有真金也。
化為鵬者,朱雀也。
南方,屬火;
圖南九萬,陽數已極;
火中又能化木。
總此一味水中金之迴圈無端,轉運不窮也。
學道者能收得水中金一味,何患不聖、不仙、不佛!
世多下士,非但不肯深信,莫不為※(左『斥』右『鳥』)鷃之笑。
不知此道至切、至真、至近、至簡,絕非荒唐幻渺也。
昧此者,猶如有家而不知家在何處,俱在醉生夢死之鄉而已。
劈敘陳家莊眾人等祭賽一節,言眾人能信行者、八戒之變化,
而直至靈感廟裡,認出金字牌位,叩頭謹遵,
此之謂主人澄、清,不敢混度年例,方可各回本宅也。
善哉!
大聖、天篷曰:『我們家去罷。』
曰:『你家在那裡?』
曰:『往老陳家睡覺去罷。』
曰:『呆子,又亂談了。』
曰:『反說我呆子!只哄他耍耍便了,怎麼就與他當真?』
曰:『為人為徹,才是全始全終。』
一叩一應,互相發明,堪使流落他鄉之人,頓思故里;
寄跡天涯之子,猛整歸鞭。
家家自有家,莫在他家歇宿;
家家還有家,切弗自家做夢。
不做呆,耍耍過去,便為真;
代亂談,全始全終方是徹。
敲擊之下,清澈貫耳,奚啻暮鼓晨鐘,醒迷破寐!
行者與怪問答,不過道出一個家常舊例。
八戒築怪趕上,早己尋得兩個通天巨鱗。。
既明蹤跡,有法擒拿。
徑回陳家,男女無恙,賓主師徒,合志談心,喜可知也。
水申之金,蘊真陰真陽,五行四時之氣。
原是陳家故物,未能收服。
魚躍於淵,道自昭察。
道自道,我歸我,與我無與。
我囿於道之中,而為道所規弄。
生老病死,成住壞空,悉由於道。
造化小兒,無心為之;取經唐僧,有心甚急。
專欲逆挽造化,爭衡作對,此未經收服之水金,
所以隨有捉弄唐僧之心事,實唐僧之有心自為之也。
慈哉!
鱖婆發救唐僧伏怪之婆心,演煉性休心之善法。
若目為助妖為虐,是執象泥文,而非以意逆志,何足以窺作者之精義哉?
蓋《心經》之妙,妙于無心。
心有方所,所非妙心。
昔有野狐化女子,能知人心所在,以心有所也。
大安和尚置心于四果阿羅地,狐女遍覓不得。
予謂特狐女耳,置心之心即其所,何以遍覓不得?
予即以其置心之心知之。
予何心知之?
唐僧取經之心甚急,急於功程,不知進退存亡,各有其候。
豈知逆施造化,俱出於自然。
有心之為害匪淺。
鱖婆道:『久知大王有呼風喚雨之神通,攪海翻江之勢力。』
唐僧既抵河幹,見風平浪靜,自覓扁舟,瞬息就渡。
待至中流,而顯其勢力神通,出其不意,何等快捷,
又何用弄風、降雪、結冰誘陷之拙策耶?
蓋弄風、降雪、結冰者,若故阻之,使不得輕渡,以中其神通勢力;
若故險之,使不得慢渡,以息其神通勢力。
非救僧伏妖之婆心乎?
大雪降成,冰至寒也。
寒徹則梅芬,遇奇則計活,故冷之極者和之胎,塞之甚者通之輿。
不曆嚴寒,不足以煉其真性也。
層冰八百里,最險也。
冒險則墮機,
鑒危則利步。
故履虎尾者受其咥戒,履霜者知其幾。
不陷重淵,不足以休其躁心也。
唐僧之急性躁心,鱖婆知之有素,特在通天正路之處,故作此難,
以寒冰煉其性,以墮淵休其心,其殆即大土之化身歟!
何以知其然也?
看後回大士不待行者之告,而先赴竹林制器,
鱖婆,即大士也,
大士收魚之時,並無鱖婆出現,大士,即鱖婆也。
鱖婆一言一動,無非為保全唐僧、安置大王之計?
可曉然矣。
究而言之,靈感大王,即一靈感大士,靈感之號如故,而以一大士化大王也。
然則大王之弄風、弄大雪、弄唐僧,
即鱖婆之弄大王、弄唐僧,皆大士之弄大王、弄唐僧,
總一大士之遵奉佛旨,接引取經人也。
三藏道:『貴處時令,不知可分春夏秋冬?』見天道有自然之運,不可不知其候。
又曰:『貧僧不知有山河之險。』見地道因一定之理,不可不知其變。
又曰:『世間事,惟名利最重。似他為利的,捨死忘生;
我弟子奉旨盡忠,也只是為名,與他能差幾何?』
見貪利圖名皆是累,不可不知其害。
苟躁心是用,層冰慢履,則為造物所規弄之常久,而不能為造命立命之君子矣。
故必洞曉陰陽,深明時俟,知進識退,防危慮險,忘機絕念,息影休心,方能不失其正。
若急思前進,則過猶不及,道在目前,當面蹉過。
沙僧道:『忙中恐有錯』一語,極為提醒。
蓋通天河為取經之正路,河中之怪物未收,何能得渡?
水中金為通天之妙道,水中之真金未得,拜佛無由。
經是水金,不是文字。
佛即在家,不在西天。
思拜佛而冒險,何如留住陳家為不錯。
草包馬足,其為草草;
踏冰而行,卻是妄行。
自蹈重淵,一沉到底,唐僧自取,與怪何尤?
鱖婆道:『不敢!不敢!且休吃他。甯耐兩日,從容自在受用。』
何其敬慎小心,從容自在!
不特使唐僧無損,抑能使怪物有容,開三徒拯溺之門,留大士伏魔之地,
謂非自在之化身誰乎?
三徒回至陳家莊,說明靈感弄法。
徑赴水邊,尋師擒怪,返本還元之機在斯矣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四十九回 三藏有災沉水宅 觀音救難現魚籃
悟一子曰:
金丹,
真陰真陽之氣交結而成,法天地自然之運,
曆四時七十二候,貞下還元,毫無矯強造作。
徹悟老子觀微觀妙之義,方知至道不繁,簡易自在,取而服之,盡性至命,立躋聖位矣。
此篇正明收服金丹下手之妙用,即觀音奉旨上長安釋厄救難之密諦,
乃一部《釋厄傳》之大元本、大結穴。
篇在四十九者,明大衍之數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,在此也。
仙師筆不能盡顯,特描寫觀音魚籃妙相,昭示後人,其中蘊義無窮,包涵萬象,
非洞曉陰陽,深明造化者,未易窺其一二。
讀者謂《西遊》無多伎倆,每到事急處,惟有請南海菩薩一著,
真捫槃揣籥之見也。
二徒計議下水尋師,八戒馱行者真假二身,明三人同志,急須問友尋師;
身外有身,豈可當面不識?
曰:『老孫在這裡。』耳根頭,叫不醒呆人胡弄,
曰:『你還馱著我。』歌聲處,你還有我的原身。
快走快走莫遲疑,抬頭便是水黿第。
變蝦毋,問蝦婆,大肚姆姆說生機;
見石厘,聽石匣,活墓真師哭死路。
誇若得弟子同尋至,何患真經不到家!
三藏恨聲而哭,曆敘水災,非恨水也;
正言自生時以至歸泉,莫非水之為用,不可忽也。
行者叫道:『師父,莫恨水災。
經云:“土乃五行之母,水乃五行之源。無土不生,無水不長。”』
即『四象五行全藉土,九宮八卦豈離土』之義。
言下分明,無須注腳。
行者探明消息,著八戒、沙僧入水索戰而不同往者,何也?
怪本水中真金,合陰陽五行之氣,攢簇已成,
特因阻符陽火之運用未到,時候不來,故不能返本還元,以歸正果。
止須八戒之木火煆練,沙僧之真土以制伏之耳。
『手執一根九瓣赤銅錘』,純陽數足,特立獨行之象。
八戒道:『你假做甚麼靈感大王,專在陳家莊吃童男童女。
我本是陳清家一秤金,你不認得我也?』
非欲大王認得也,正欲修丹之士認得。
此時唯有女相出現,而無事乎童男也。
三個在水底下一場好殺,不可仍認作攢簇五行結胎時候,乃胎成之後運火十月之攢簇也。
詞云
『有分有緣成大道』,陰陽交媾也。
『相生相剋秉恒沙』,加火煆煉也。
『土克水,水幹見底』,水得土而凝也。
『水生木。木旺開花』,木得水而榮也。
參禪法,則混融而歸一體;
煉還丹,則分見面伏三家。
『土是母,發金芽,金生神水產嬰娃』,言土能生金水也。
『水為本,潤木花,木有輝煌烈火霞』,言木火能煆金也。
『攢簇五行皆別異,故然變臉各爭差』,言此煆煉之時,雖亦攢簇之象,
而火候情形,時時變換,皆別異不同,故工僧與怪相戰而變臉爭差,有由然也。
讀者認此詞為五行生克套語,失其妙諦矣。
『二人詐敗,引出水而戰。未三合,又淬于水。』火功未足,未可收伏也。
『二人還去索戰』,火功再進也。
鱖婆對大聖說出
『大鬧天宮混元一氣太乙金仙齊天大聖,如今皈依佛教。大王今後再莫與他戰了。』
誇大聖之始末,乃以明金丹為混元一氣,從八卦爐中煆煉而成。
火功既足之候,急宜退守,以待運通超說。
即崔公《入藥鏡》所云『受氣吉,防危凶。火候足,莫傷丹。天地靈,造化慳』是也。
故下文妖精道:
『賢妹所見甚長,把門緊閉了。』
『任君門外叫,只是不開門。』
行者道:『你兩個只在河岸上巡視著,不可放他走了。』
俱是罷功守城,防危慮險,恐有『夜半急風雷』之患也。
丹陽祖師曰:『水中火發休心景,雪裡開花滅意春。』
即怪物高壘千層,閉門不出之候。
定性歸真,有自然而然之妙;
普陀自在之菩薩,所以有不期然而自動者矣。
菩薩不待行者拜問,『不許人隨侍,自入竹林裡觀玩。』
早知妖精當收伏之時,應預製收伏之器,對神觀之妙用。
非可令人共知也。
令大聖『聊坐片時,待菩薩出來。』因時候未至,自須守待,無所用其躁心也。
見紅孩兒笑道:『你那時節魔業迷心,今朝得成正果,才知老孫是好人。』
正明此時乃嬰兒現相之時。
今日之魔,亦如紅孩兒,非得菩薩運神功收伏,不成正果。
雖了性了命一理,而收伏各有時節也。
行者心焦,恐遲了,傷師之命。
時過而金丹走失,失其命矣。
『菩薩分付,只等他自己出來。』見金丹之脫胎有候,須待其自出來也。
描寫菩薩竹林之妙相,皆自天然,不假裝束,顯男女於一相,分清濁為兩般;
忽忙中卻甚自在,坐忘內全是條理。
神觀法器真玄妙,甘露慈云灑碧空。
噫!
妙哉!
通天河妖怪根源,惟菩薩識得;
竹林裡削篾做甚,豈諸天能知?
重整家事無多物,只手提個紫竹籃兒;
救取唐僧莫誤時,拘不得那著衣登座。
未梳妝的菩薩,卻像似逼將來的穩婆;
上溜頭拴籃兒,分明是逆流間的漁父。
菩薩念頌子道:『死的去,活的住!死的去,活的住!』
神哉!神哉!
生死機關,盡在手中,下手妙訣,不離口授,
其顛倒去來之妙,言不能顯,第就淺義而論:
『住』者,人之主,心苗與腎氣而交結,故成活,入我『門』來便是『闊』。
『去』者,一之亡,七情與歹意而俱存,故就死,到得『敝』時應自『斃』。
活者,神也,氣之清,故上達而住,得一以成佳妙,離人以自主持,
住其自住,非菩薩住之也。
死者,物也,質之濁,故下流而去,著水則犯法綱,如刃則遭劫運,
去其自去,刃非菩薩去之也。
經云:『菩薩于法,應無所住。』
今云『住』,生於活也,活即無住,無住生住也。
去由於死,死即住也,住故去。
頌子之顯義也,其秘妙處不能筆顯。
『亮灼灼一尾金魚』,忽然自入籃來,特菩薩能神觀其候耳。
菩薩何心哉?
溯其本來,出自蓮花而無染;
究其手段,由於九轉而歸一。
『海潮泛漲』,明其降世成精之因緣;
『掐指巡紋』,計其數是還元之時候。
『運神功,織竹籃,收怪現相』,以示凡人,大慈大悲,
靈感有如此,蓋大王即一大士之化身。
經云:『觀音菩薩,成就如是功德,以種種形游諸國土,度脫眾生』是也。
大士得龍女、紅孩,而顯了性之宗源;
大王得童男、童女,而現了命之根蒂。
是一是二。
陳家莊眾信人等,家家自有靈感大士,魚籃之妙相,自有收伏靈感大王之妙法,
奈何不敬信而尊奉之哉!
大王收入魚籃,唐僧即已得命,老黿仍歸故宅還元,
即是通天已成普渡慈航,何用打船辦篙。
『忽然河中高叫』,從『知悟本成靈』,『端的是真』,『怎敢虛謬』?
放心穩渡勝層冰,歪一歪,不成正果;
踏蓋站身分左右,牽上馬,確是河圖。
噫!
白黿背上,放出五色毫光;
通天界裡,話盡無生玄妙。
返本還元,全憑自在;
脫殼成真,須問佛祖。
能上無底船,蓋緣此處種靈根;
取得有字經,還從是河經歷去。
朝天發誓不差池,我問我問休忘記。
山陰悟一子 陳士斌允生甫詮解
蓬萊一元子紫微學堂章真言段落
第五十回 情亂性從因愛欲 神昏心動遇魔頭
悟一子曰:
《西遊》一書,講金丹大道,止講得『性命』二字,實止是先天真己之氣。
修性命者,修此一氣,性命雙全,而還歸於一。
反反覆覆,千變萬化,不離其元。
諸篇立說,
或先明瞭性,而後可了命;
或先明瞭命,而後可了性。
或明瞭性即是了命,
或明瞭命即是了性。
或耑明性,而命無二理;
或耑明命,而性有同原。
或明瞭性不了命之偏,
或明瞭命不了性之昧。
或明瞭命之先先了性,了命之後後了性。
或明性之不了,而落於虛偽,或明命之不了,而入於妖邪。
或明傍門不能了命,而反失其性;
或明枯寂不能了性,而無由了命。
或明性為物欲所誘而不能了,
或明命為幻妄所誤而不能了。
或未能盡知其性之初而不能了,
或未能盡知其命之妙而不能了。
或正言,或反說,或寓意,或設象。
或戲謔閒情,發本然之理;
或冷語微詞,示下手之功。
或隱指其要決,或顯露其真傳。
橫豎側出,旁通曲喻。
千魔方怪,無非止講得修『性命』二字,止修得先天真乙之氣而已。
首七篇,原有倫次。
以後,或有倫次,或無論次。
顛來倒去,篇篇各有深義。
如造化之雕刻萬物,並無重復,歸總本於一元。
《參同契》曰:『孔竅其門。』
子輿氏曰:『引而不發。』
惟善讀者能神觀默察,而有以自得之耳。
如此篇明遇境而遷,不能安身立命,
即《易》所謂『思出其位』,《中庸》所謂『不能素位而願外』之義,
總由操守不固,工夫未到所致。
篇首《南柯子》一詞,心地工夫,在綿綿無間,句句徹透。
何以劈提『南柯』二字?
言世路險※[ 左『山』右『險』 ] 巇,幻如南柯。
若有心貪著,不能隨遇而安,出此入彼,便似做南柯夢矣。
凡人情境遇最難忍者,莫如饑欲,故易動者,莫如饑寒而思衣食。
篇中師徒心和意合,歸正求真,所以修性命也。
倘遇饑寒,自當固窮,不可妄動。
三藏見樓臺欲化齋,行者望氣色勸勿入,寓有叩侯門而求利達,戒冰山而慎行止之意。
『請下馬,平處坐下,切莫動身。
與個安身法兒,畫一道圈子,叮嚀不可走出圈外,只在中間穩坐。』
即素位而行,不可願外。
此之謂有坐性,非果畫一圈子可當玉帳術也。
有坐性無坐性,不在坐而在位。
素位而行,便是有坐性,不出圈子。
一或願外,便失坐位,雖終日癡坐,亦是無坐性,出了圈子。
處富貴如無有,有坐性也;
處貧賤如固有,有坐性也;
處患難如無事,有坐性也。
隨遇順受,悠然自得,不坐亦坐。
苟胸次擾擾,心為境轉,有性無性。
出此圈,即入彼圈,所謂入於罟獲陷阱之中,而莫之知避也。
師徒俱端然坐下,行者不避千里,化齋供師,分內之事,亦是有坐性而不願乎外。
『直至古樹參天,一村莊舍。
柴扉響處,走出一個老者,手拖藜杖,仰面朝天道:“西北風起,明日晴了。”
後邊跑出一個哈巴狗兒來。』
又道:『你走錯路了。往西天大路,在那直北下。』
又『心中害怕道:“這和尚是鬼!是鬼!”』
又『舉藜杖就打,行者道:
“老官兒,憑你怎麼打,只要記得杖數明白:一杖一升米,慢慢量來。”
老者聞言,把門關了,只嚷“有鬼!有鬼!”』
『行者道:“道化賢良釋化愚。”』
『使個隱身法,掗乾飯滿缽而回』
噫!
妙哉!
仙師寓言隱奧,莫可測識。
讀者謂不過點綴村落吠大,野老鄙嗇之情景已耳。
豈知乃隱譏有位而竊祿苟容者,
自謂能識天時而察人事,仗勢頭而看風色,實為仰愧俯怍之人,
乃是天坐性而出圈子者,殆即綱目書莽大夫之流歟!
何以見之?
『古樹參天』,非身居木天乎?
『手拖藜杖』,非太乙杖藜乎?
『村舍柴扉』,非傳跡於莽乎?
『朝天看風,跑出哈巴』,非看風苟容,仰有愧於天乎?
『你走借了路,往西天路,在直北下。』
不自知面北之非,而告人以向西之錯,於心有愧,故曰:『是鬼!是鬼!』
心傍著鬼,非俯有愧於人乎?
『老者舉杖就打。行者道:“老官,只要記得杖數明白:一杖一升米。”』
蓋惟仗記錄蔔升遷,止知竊祿自溫飽,於心有愧,故說:『有鬼!有鬼!』
回顧衾影,能不自己愧殺乎!
篇中八戒曰:『我不比那村莽之夫』,已下其人注腳。
此其人既非賢良,非道可化;
此又非愚,非釋可化。
似此仰愧俯怍之徒,在位而出位,口是心非,言詐行違,分明老賊,
誠不如潛形隱面之輩,掗取乾飯,事親供師,反得至恭至敬也。
仙師蓋有為而言,所以激勵臣節,為千古立有位之防,
即《孟子》齊人之喻,賢者自賢,愚者自愚,此有良貴者所以不願人之膏梁之味也。
唐僧惑於呆子坐牢之說,一齊出了圈外,坐于公侯之門,靜悄悄全無人跡,
非無人也,即昏夜乞人,如在鬼窟裡作生涯也。
呆子入見,黃綾帳幔,象牙床上,白媸媸的一堆骸骨,
見位至公侯而不修性命,明眼人視之終是一堆白骨。
呆子灑淚浩歎,『英雄豪傑今安在』一句,深可猛省。
『見帳慢火光一晃』,見石火之易滅。
『見桌上錦繡綿衣』,見朱紫之惑人。
『不管好歹,拿出背心』,見服官之不擇。
『四顧無人,誰人知道』,見四知之罔畏。
『立站不穩,撲的一跌』,見榮辱之靡常。
『把兩個背剪手貼心捆了』,見刑法之易罹。
唐僧因饑出圈而驚動魔頭,呆子因冷貪著而中其機械,
皆因愛欲而情亂性從,不清自來,與魔何尤?
此修天爵者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。
行者得飯到圈,不見人馬,回看樓臺,忽成怪石,
黃粱未熟,瞬息變遷,滄海桑田,真堪歌哭!
總由不能穩坐共守性命,妄動出圈,貪圖溫飽所致,豈不錯走了路,闖入妖魔口裡去耶?
老翁指出『金兜※ [ 左『山』右『兜』] 山金兜※ [ 山兜] 洞獨角兕大王』,
兜鍪為首鎧,爭戰之具。
兕加獨角為亢,王加獨角為主,出位兜詛不肯寧靜,亢主不臣之象,比之古之驩兜然。
故篇首敘師徒正行處,忽遇大山,點綴出石多嶺峻,三藏兜住韁繩字樣。
早以峻嶺襯出崇山,以兜韁映帶驩兜。
至此處忽作兜[山兜] 字,寓放驩兜於崇山之義也。
驩兜與共工相助為虐,作亂於聖世,不臣之甚,出位之尤者,仙師特引以為聖僧魔頭之喻。
老翁現相,稱山神土地,收下齋缽,『待救出唐僧,還奉唐僧,以顯大聖之至恭至孝』,
明山神非越位濫受,見大聖為分內恭敬也。
大聖找尋妖洞索戰,魔頭聞言歡喜,道:『自離本宮,未試武藝。』
收其歡喜,兜詛出位,好動之情,非可以動勝也。
行者戰不能勝而焦躁,丟起金箍棒,變作千百條,是以動聊動,而益以就其動。
動圈套,老魔取出圈子,把金箍棒收做一條套去,全歸於動。
而動者不可收拾,皆由我一念之動自先主張也。
故曰:『道高一尺度高丈,性亂情昏錯認家。
可恨法身無坐位,當時行動念頭差。』